一时之间,屋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不过现?下却多了一人在等待。
只听莲花灯中发?出几声细微的?烛花炸开声,那花蕊中的?鲜血已经见底。
凌霄虽然面上沉静,可心也悬了起来,他一只手磋磨起油纸伞的?伞柄,还?真在心中思量起下地府将活人带回的?可能。他一向?觉得自己的?师妹是个聪明人,这也是为何他不信两人成亲一事,可却没想到这丫头胆敢做这样的?傻事,真要?自己搭进去了不成?
只望她自己在下头行事能有?些分寸,救不回李淮,定要及时收手。
“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尉迟善光已急得满头是汗,即便是以前的?军机要事,他也不曾有?过这般慌张。
凌霄只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手中已掐起法诀,准备要祭出油纸伞。
就在鲜血燃尽的?一瞬间,莲花灯中的?火苗忽然大盛,幽蓝的?火焰将整个屋子?照亮。
三人满心期待地看着火焰,可不过一瞬,那火焰便直接熄灭,只留灯芯中的?一点儿火星。
凌霄已然瞧见李淮的?魂魄从灯中而出,归位肉身,而元思蓁却丝毫不见踪影,他轻叹了一口气,只得甩了甩自己的?油纸伞,心道这师妹还?真是来讨债的?。
而尉迟善光不知道凌霄的?打?算,也不知道李淮已经回来,他看着熄灭的?火光,全然没有?了办法,慌乱之间,竟拔出腰间的?佩剑往手上一割,将自己的?鲜血滴在灯芯之中,他心中存着侥幸,或许只要将血续上,这灯有?了燃料,灯火便不会熄灭,管他是谁的?血!
“不必多此一举。”凌霄见他这死马当活马医的?举动,忍不住出声制止,“连接生路的?楔子?,只能是自己的?......”
可他话未说完,却发?现?原本已经熄灭的?灯火,竟又颤颤巍巍地逐渐亮起。
他不由惊讶地看向?又惊又喜的?尉迟善光,极是不可思议地仔细打?量起他。
“燃回来了!”尉迟善光没想这法子?真成了,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像个孩童一般看着花灯欣喜若狂。
灯芯的?火苗越来越旺盛,如同?重新恢复了生命一般,迫不及待地要再次旺盛生长。
即便如此,尉迟善光也没有?挪开放血的?手掌,不停将掌心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灯芯中,鲜血从灯芯中溢出,汇成潺潺血流,沿着莲花灯灯柄上的?纹路蔓延到了桌上。
灯面上画着的?妖物嗅到了血腥味,更是热闹地跃动起来,就像是在迎接莲花灯主人的?归来。
没一会儿,火光再次大盛,一个浴火的?人影逐渐清晰,待到火焰褪去,元思蓁便完好无?恙地出现?在了房中。
她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来不及细想为何血线又连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就往李淮那儿扑去。
“醒了吗?”她捧起李淮的?脸拍了拍,又伸手去探他的?灵台,见灵台再次回复生机,一颗心才定了下来。
李淮在她的?推挪下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眼睛还?未睁开,眉头却先微微皱起,随着睫毛的?颤动,才渐渐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只划过一瞬的?茫然,便立刻回想起方才在蓬莱殿中的?千钧一发?,顿时警惕地坐起身朝边上看去,而没想到入眼的?却是元思蓁满心欢喜的?笑容。
“这是......”李淮刚要开口,元思蓁却整个人扑在了他身上,将他又带倒在了床上。
九死一生将人救回,又在李淮的?记忆中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元思蓁此时看着李淮惊讶的?生动模样,心头是万般情绪,抑制不住地翻涌而出。
她捧起李淮还?有?些冰凉的?脸,眼中只剩他一人,情不自禁地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李淮更是懵愣,虽全然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可被元思蓁这么主动一亲,脸上不自觉就布上了一丝红晕。
他看着元思蓁的?盈盈笑眼,不自在地轻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圣人病危,吴王逼宫,殿下从蓬莱殿出来就死了,好在现?在又活了过来,再不回宫中,黄花菜都凉了。”尉迟善光一边扯了衣袍包扎自己的?手,一边凉凉地接话道,他心里也甚是欢喜,可实在是不愿意在这儿看两人你侬我侬。
李淮这才意识到屋中还?有?旁人在,他连忙起身,却发?现?不止尉迟善光,还?有?孟游和那个叫凌霄的?道士,便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元思蓁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李淮后,才起身将莲花灯的?火焰熄灭,收回袖中。只是她摸到灯柄上的?血流时,不由心生疑惑,她的?血不是早就燃尽了吗?
联系着尉迟善光简短的?几句话,李淮便立刻明白了现?下的?情形,更不能再耽误半分,他闭上眼揉了揉还?有?些怪异的?眉心,拿起手边的?诛邪宝剑,沉声道:“回宫。”
这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尉迟善光与孟游都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方才的?忧虑紧张全都抛在脑后,跟在李淮身后就出了房门。
而元思蓁见此,满心狐疑地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在此的?凌霄,也连忙跟了上去,既然圣人欲以蛊虫为引夺舍肉身,这后头必定是一件极大的?功德,而她就还?差一点儿,便能功德圆满,绝不能错失良机,或让凌霄占了便宜。
“你怎么回来了?”元思蓁见凌霄也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凌霄见她如此防备心中好笑,语气调笑地说:“真让师兄伤心,方才还?想着如何救你,现?下人回来了,立刻就防着我,看来宫中是有?好事发?生了。”
“那血是你的??”元思蓁闻言连忙问道:“为何你的?血能续上楔子??”
凌霄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他挥了挥毫发?无?伤的?手,示意并非是他。
“那是?”元思蓁还?来不及多问,见李淮的?马车就要出发?,便将凌霄丢在原地,飞快地往上一跃,身手敏捷地钻进了车厢之中。
看着朝皇宫奔去的?马车,凌霄这才收了笑容,在一滴雨也没有?的?夜晚撑起油纸伞,闲庭信步般地也往那黑气聚集之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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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元思蓁不跟上来,李淮本也想带上她,如今他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脑中的?蛊虫也已去除,太上皇的?鬼影还?被他的?诛邪宝剑砍了一道,未能夺舍成功必定元气大伤,想必已是不难对付,倒不如给?元思蓁积攒个功德机会。
而他刚坐上马车就见人跃了进来,不自觉就弯了弯嘴角,看着元思蓁轻声说道:“倒让你嗅到了功德的?味道。”
“哪里是为了功德,这不是要护王爷周全吗?”元思蓁朝他眨了眨眼,又说:“王爷可能将夺舍之时的?情形在说与我听?”
“你为何知晓?”李淮闻言挑了挑眉,他对在地府的?记忆并不深刻,只像是醒来便遗忘的?梦境,全然不知元思蓁不仅去将他捞了回来,还?窥见了他记忆的?一角,更因此推论出了李延庆以蛊毒为引欲意夺舍一事。
元思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不想告诉李淮她看了记忆一事,只说是她猜的?。
她这模样李淮自然瞧得出不是真话,却也不在意,只将蓬莱殿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
“这么说圣人并非是圣人,而是太上皇?”元思蓁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长生不老的?法子?早就启用?,“那岂不是满朝文武和一众妃嫔皇子?被瞒了这么多年?”
“我父皇登基之时,我还?年幼,若是前后有?了变化,也难以察觉出来。”李淮沉静地分析道,而他的?母亲对父皇的?感情极深,这也是为何她会瞧出了端倪,给?他留下了那封信。
元思蓁原以为只是李延庆寻了个旁门左道,谁知竟是个布了三朝的?大局,她捉摸了一番种种细节,有?些后怕地说:“他在每一个儿子?的?体内下蛊毒,想选那个最是厉害的?来夺舍,会不会还?刻意引你们相斗,就像是......养蛊王一般?”
云南养蛊的?秘法,将蛊虫放在一个坛子?里,每日只给?一点儿养分,引他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直到剩下最后一只,如此往复多轮,留下来的?,便是极其强悍的?蛊王。
元思蓁想起那被蛊虫破体的?妖狐,还?有?那在牢中无?缘无?故化为扉粉的?圆慈方丈和他那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运到长安城的?女怨石,以及圣人还?让李淮前去武昌,与李渝正面相争......
如此种种虽都是她的?猜测,可确有?背后之人推动的?痕迹,或许还?有?她未曾发?现?的?地方,都藏有?李延庆暗中的?引导。
李淮的?眼眸渐渐冷肃了下来,他比元思蓁更早有?了这样的?猜测,现?下心如明镜,对那占着他父皇躯壳的?人更是没有?丝毫的?感情,只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元思蓁看着他坚定的?神情,想起李淮记忆中的?种种险境,忍不住又紧紧环上了他的?腰,将头抵在了他的?肩窝上。
而李淮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疑惑,怎么元思蓁像是忘记了两人先前的?剑拔弩张,方才醒来就亲了他一下,现?下更是如此亲昵。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虽也想将手环在她腰上,可又怕是自作多情,再被她耍上一回。
元思蓁似乎察觉出了他的?迟疑,抬起头噗嗤一笑,又捧着李淮的?脸凑上去亲了一口,亲一下还?不够,她还?直视着李淮的?眼睛,轻柔地贴到了他的?薄唇上,将他眼中的?慌乱与羞赧全部看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