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送元思?蓁回了王府,还没落脚便带着一行人往皇宫中去,向圣人复命。
这几?月一直对外称晋王妃卧病在床,现下本尊终于回来,玉秋差点儿流眼?泪,她一是?激动,二是?庆幸再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这些日?子王府可有发生什么事?儿?”元思?蓁换上久违的襦裙,任由玉秋随便梳个发髻。
玉秋有些手生,摆弄了许久才找回点要领,“没什么大事?,管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倒是?几?位王妃跟官员家眷都递了拜帖,说是?想来探病,国公夫人都帮王妃一一回绝了。”
“那就好。”元思?蓁靠在软塌上伸了个懒腰,连日?的奔波让她精疲力尽,可眼?下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儿,只能强打起?精神,收拾一番身上的符箓阵法,等待夜幕的降临。
入夜后,元思?蓁像之前?一样?,轻车熟路地翻出王府,往淮南记的方向而去。
只是?过了好些日?子,长安城武侯的巡逻路径有了不小的变动,她躲起?来费了好些功夫,硬生生在路上耗了小半个时辰。
她到淮南记门前?时,早已大门紧闭,只有门边的两个大灯笼还亮着,而里头黑漆漆一片听不到半点声响。
元思?蓁绕到淮南记后院,一个利落的翻身就跃到了院中的树杈上,她见院中也没有人影,便直接从后院的楼梯往住人的厢房走。
这院中虽然寂静,可却没有像皇陵一样?僵尸阴煞之气横生,根本令人联想不到,这里头住着的,是?百年?不腐的不化骨。
她已经?将莲花灯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去寻尤三?娘的房间,可没想到二楼空无一人,连淮南记的伙计都没见到一个。
“跑哪儿去了?”元思?蓁随意摆弄着店内的装饰,往大厅中走去,却没想到刚走到二楼的转角口?,便瞧见下边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烛灯。
那烛火摇曳,映照出一个女子恬静温婉的脸庞,她像是?等了许久一般,朝元思?蓁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你终于来了。”
元思?蓁顿住了脚步,飞快扫了一眼?四周,袖中的手指已掐上法诀,微微扬首道:“你在等我?”
尤三?娘垂下眼?眸,拿起?边上的蜡烛剪,随意拨弄起?颤动的烛火,“白日?尉迟郎君来后,与我说了武昌的事?,我便猜到,有人会来找我,只是?想不到,这人就是?晋王妃。”
她说‘晋王妃’三?个字时,嘴角含笑地朝元思?蓁看去,那双秋水剪瞳的眼?睛,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度。
元思?蓁咧嘴一笑,从容地沿着楼梯而下,丝毫不回避尤三?娘打量的目光,直接坐到了她对面,隔着一张小木桌与她对视。
“都说京中多奇事?,果不其然,连身份尊贵的王妃都是?个道士。”尤三?娘打破僵局,轻笑一声先开了口?。
元思?蓁看着她颊边的酒窝,若不是?从容的仪姿,她绝不会以?为?尤三?娘就是?前?朝女帝,“京中确是?多奇事?,谁能想到淮南记的掌事?娘子曾是?九五至尊。”
“上辈子的事?罢了。”尤三?娘摇了摇头,替元思?蓁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那这辈子不想将失去的再夺回来?”元思?蓁没有顾忌地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地问?。
尤三?娘脸上的笑容更盛,说道:“自然是?想。”
元思?蓁端茶的手顿了顿,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可还未说什么,又听尤三?娘说:“可想夺回来的,不是?皇位。”
“那是?什么?”元思?蓁连忙追问?,弄清尤三?娘的执念,才有办法渡化不化骨。
尤三?娘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轻叹了口?气,良久才说:“宽心,我的执念不会动摇江山社稷,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你只需给我些时日?,待我放下执念,自会回到应该去的地方。”
她语气轻柔,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即便元思?蓁对她十分防备,却也能听出,这话并非诓骗之词。
“你说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可尉迟善光呢?”元思?蓁继续问?道。
提起?尉迟善光的名字,尤三?娘的眼?中终是?闪过一丝惆怅,却又很快被笑意掩盖,“我早已不是?活人,怎会与他有什么结果,你不必忧心。”
元思?蓁想起?这些日?子尉迟善光对尤三?娘的用心,心里头竟有些替他不平,“可他倾心于你,还想娶你为?妻,你这般,岂不是?害苦了他?”
“冥冥之中皆有因果。”尤三?娘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元思?蓁的眼?睛,轻声道:“我方才所说句句真心,重活一遭并非还想着皇权富贵,只要等上些时日?,不需你出手,我便会化为?尘土,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你的执念就是?他?”元思?蓁从方才就有这个猜测,现下便直接试探道。
而尤三?娘闻言微微一愣,不过一瞬又挂起?了淡笑,眼?中惆怅更深,“晋王妃聪慧,一眼?便看穿了我。”
“可他......”元思?蓁没想到真让自己猜中,不由心中震惊,尉迟善光确是?个好端端的活人,怎会成了前?朝女帝的心中执念,除非......
“你与他,前?世认得。”元思?蓁沉声说道。
凡人死后,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洗净一世尘埃,再坠入轮回,重回人世。尉迟善光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会与百年?前?的尤三?娘有纠葛,便只能是?这个缘由。
尤三?娘见话已至此,也没有了再隐瞒的意思?,“是?,他曾说过,接我回淮南,十里红妆娶我为?妻,没想到却一去不回,我一个弱女子在深宫之中苦苦挣扎,权势不过是?为?了自保,可临死时心里头想着的,竟还是?他远去的背影,那时候我才知道,这是?我一辈子都没放下的执念。”
她的语气极其平淡,听在元思?蓁耳中却极为?震撼,她不知道自己是?为?尤三?娘的执着而感慨,还是?为?了两人间的情谊而惋惜。
元思?蓁垂眸沉默了许久,才决意最后问?她一句,“十里红妆娶你为?妻,你便能放下执念化为?尘土?”
尤三?娘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我上辈子过的苦,这辈子不敢奢望安平喜乐,不过是?圆一个少时的梦。”
年?少时的阴差阳错,成了一世苦苦追寻的执念,即便皇权在握俯瞰天下,夜深之时,也是?一个人的空叹寂寞。
“你能将其中缘由都告诉我,也是?料定我除了让你放下执念,没别的法子渡化你。”元思?蓁站起?身,有些无奈地将茶盏又推了回去,“但我会一直盯着你。”
“随意。”尤三?娘见此,便知道元思?蓁已被自己说动,也起?身送客,临了还说了句:“你不盯着,晋王殿下也拍了不少人盯着我,哪里还能做什么坏事?。”
元思?蓁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再送,便光明?正大地推开淮南记的大门,走入了寂静的夜色中。
若让师父知道,她将一个不化骨留在长安城里头,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可元思?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软,或许是?也没别的好法子了,又或许是?尤三?娘的眼?神,那番深情,怎能有假......
李淮在宫里头待了许久,即便先前?已在奏折中写明?,现下还是?将武昌城发生的事?都一一禀报。
李延庆对前?朝余孽之事?恨极,更何况还害死了他的亲儿子,一时间又气又悲,缓了好些日?子,才有了今天的精神头。
他不仅将后续之事?都交由李淮处置,还在李淮要退下之事?夸赞了几?句,那话虽说的轻,可听在有心人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
李淮从大殿中出来时,李延庆身边的大太监一脸笑意地说:“晋王殿下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李淮微微颔首,没有接他的话,并不是?他不想接,而是?此时他头痛欲裂,要咬着牙关才能忍受。
这疼痛来得急,他想定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才会如此,于是?便迫不及待地上了王府的马车,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大太监。
直到马车驶远后,大太监才收起?脸上谄媚的笑容,挥了一把拂尘,压低语气阴阳怪气道:“这还没成事?呢,就端上架子了。”
他领着跟班的小太监往回走,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圣人的鱼喂了吗?”
“喂了!圣人今日?亲自去喂的啊!”跟班小太监有些疑惑地回道。
“瞧我这记性,老糊涂了,怎么给忘了。”大太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圣人就爱亲自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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