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酒尽匕现

今日的黄鹤楼张灯结彩,晋王的车队刚上蛇山,路边便站满了迎客的侍女,比上一回宴请的阵仗还要大?上许多。

可越是如此?,李淮心中越是警惕,他始终想不通,李渝一个?心思细如丝,谨慎非常的人,为何会铺张浪费在这节骨眼上摆宴,将一个?能?让父皇降罪的把柄送到他手中,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淮一下马车,冷肃的脸上便挂上了一抹浅笑,向前?来迎接的武昌太守岑钰微微颔首。

知道?武昌城背后藏着的各种怪异之事后,他再看岑钰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只觉这人深不可测,今日除了李渝,还要提防着他才行。

“晋王殿下有请。”岑钰脸上也带着恭敬的笑容,迎着李淮就往楼中而去。

与上一回不同,今日到此?的大?小官员虽少了些,可边上端盘伺候的侍女却多了一倍有余,还没上到顶楼,李淮便瞧见好几个?那日跳舞助兴的胡姬已在廊中随鼓点跳起了舞,边上甚至还有杂耍艺人在吹葫耍瓶。

而李淮刚踏上五层,竟见到李渝已经端起了酒杯,脸色微红地欣赏着舞乐,没有等他来便自己开宴喝上了。

他脸色微沉,却并不是因为受到了李渝的怠慢,而是觉得李渝今日实在太过古怪,怎会如此?不顾礼数,纵情声色。

“三哥!”李渝好半天?才留意?到伫在厅中的李淮,连忙放下酒杯上前?作?揖,浓重的酒气直冲进李淮鼻中。

李淮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只朝李渝点了点头,便挥起衣摆入座。

“啊呀!瞧瞧我!糊涂了!怎么三哥人还未到,就先喝了起来。”李渝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赔了个?不是。

他拿过李淮桌上的酒杯亲自斟满,递到他面前?继续说:“三哥莫怪,是弟弟的错。”

李淮看了眼他手中镶嵌着象牙雕花的酒杯,不慌不忙地接过,心中却惊疑万分。

这酒杯与他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也正?是被这杯中的美酒灌醉,在回城的路上遭了埋伏,大?意?丢了性命。

清冽的美酒在杯中倒映出他黝黑的眼眸,李淮迟疑了片刻才用?衣袖挡住脸,仰头做出一饮而尽的动作?,却将酒水偷偷泼进了袖中。

李渝敬过了这杯酒,又回到自己的座中,继续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厅中的歌舞,丝毫没有与李淮继续攀谈的意?思。

李淮入座之后便打量起厅中的陈设布局,竟在最外侧的几张桌案旁见到了女眷的身影,其中一位还是岑太守的夫人,不由心中疑惑,若今晚真是个?鸿门?宴,岑钰为何还会将他夫人也带过来。

岑夫人与边上的女眷攀谈着,手中也端着酒杯,脸上泛着红晕,气色极佳。

李淮不过只瞧了一眼,便又有好几位官员上前?敬酒,借着说武昌水患之事,话中却全是恭维之意?,他像打发李渝一般应付了过去,几轮过后,便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再有人敬,便只挥手回绝。

场中的官员都是人精,看到晋王殿下沉了脸,也都不敢再上前?触霉头,寻了别的由头与旁人推杯换盏起来。

“三哥今日可是身体?不适,弟弟记得,三哥可是海量。”李渝眼神已有些涣散,醉醺醺地凑到李淮边上问?,还朝厅中的胡姬招了招手。

那胡姬见此?盈盈一笑,端起一尊白玉酒壶婀娜多姿地跪在李淮跟前?,媚眼如丝道?:“晋王殿下尝尝这西域的葡萄酒。”

李淮闻到从那胡姬身上传来的浓重脂粉味,不由侧身避了避,冷着脸瞪了她一眼,拒绝之意?都写在了脸上。

“奴逾矩了。”这胡姬极其会看眼色,连忙放下酒杯跪着退了几步,磕了个?头又回到舞队之中。

此?番场景,李淮又想起了元思蓁,若她在边上瞧见,可会吃味?

可想起上一回她竟还大?方地要将胡姬带回,不禁心中一沉。

她怎么吃味?只怕她巴不得能?有人缠住自己,好在外头逍遥自在。

思及此?,李淮也不知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竟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只不过楼中的灯火太过耀眼,看不清楼外漆黑的山路上是不是有人跑来。

李渝瞧见了他这举动,便说道?:“楼中太过吵杂,三哥可愿到廊上瞧一瞧夜景?”

“难得五弟有此?雅兴。”李淮早就不想在这儿待着,不等李渝说下一句话,便起身往外廊走去。

他刚一踏上外廊,夹杂着夜晚凉意?的江风便扑面而来,将他的衣袖吹得翻飞,脸上更是沾上丝丝冰凉,竟是下起了小雨。

李渝立在了他左侧,似是被凉风吹散了酒意?,脸上的红晕淡了下去,神情也没有方才那般轻佻。

“这武昌城的繁华,虽远不及长安,可也别有一番风味。”李渝看着远处的武昌城感叹道?,此?时还未到宵禁,城中灯火通明,在夜色之中,犹如天?上的银河。

李淮淡淡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道?:“可惜这繁华之外,受着水患之祸。”

“天?灾人祸,你我即便是皇子,也没有什么办法。”李渝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丝悲悯,直视李淮的眼睛说:“只能?尽我所能?,救济受灾的百姓,修缮堤坝重建家园。”

“不知五弟对凶兆一事有何看法?”李淮不避开他的目光,反问?道?。凶兆降世,时常被解读为对人皇之过的责罚,而这一回凶兆,还出现在了李清身上,况且溃堤之事与李渝脱不了干系,他倒要看看李渝会如何回应。

李渝脸色丝毫没有僵硬,只有些疑惑地扯了扯嘴角,说:“三哥说什么呢?凶兆?此?次水患的天?象是有凤来仪,还冲断了前?朝龙脉,是吉兆啊!”

李淮低头一笑,心道?李渝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只轻声道?:“是我记错了。”

可他抬头之时,却见孟游在窗边朝自己打了个?手势,那意?思正?是说,回城的路上果然?发现了伏兵。

至此?,李淮也不得不相信梦中所见,他看着这位同父异母的胞弟,眼中的狠辣一闪而过,既然?弟弟有此?心,他又怎能?坐以待毙。

“五弟,自来武昌后,你的酒量倒是见涨不少”李淮神色泰然?地说道?,左手却不自觉地背在了身后。

李渝朝厅中的侍女看了一眼,那侍女便端着盘子递上了酒杯,他无?奈笑了笑,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李淮,无?奈道?:“借酒消愁罢了。”

“赈灾大?小事务繁重,确实该愁。”李淮淡淡接到。

李渝一杯酒下肚,眼神又迷离了起来,他听了这话轻笑一声,“三哥来替我分忧,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四个?字说得又重又缓,李渝看着远处流淌的大?江,意?味深长地继续说:“有时候真的羡慕三哥,能?得父皇如此?赏识,又有秦国公鼎力相助,许多事弟弟做起来是难上加难,三哥却得心应手。”

李淮瞧他神色有些不对,这话又说的不好接腔,只短短接了句:“你醉了。”

“没醉。”李渝扯了扯嘴角,眼中跃动着奇异的光彩,“你说,我要是能?有三哥这样的出生,有吕贵妃这样的母亲,也没有净扯后腿的胞弟,那东宫之位,是否就如探囊取物。”

李淮微微挑眉,此?时李渝的母亲与胞弟都是阶下之囚,还连累本就是将功补过的李渝不受信任,他能?有此?怨言是人之常情,但当着李淮的面说出来,可就非明智之举。

不知他是醉酒昏了头,还是另有所图套什么话,李淮只冷冷看着他不答话。

“没意?思。”李渝见他久不答话,侧过脸打了个?酒嗝,又端过另一只酒杯,问?他道?:“你我兄弟,再喝一杯?”

李淮这一回倒是接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端酒作?揖,原本还想倒进衣袖之中,却见李渝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神态萧索,竟带上了几分决绝之意?。

不知为何,李淮看着这杯美酒,竟也仰头喝下,杯中酒尽之时,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将酒杯放到了婢女端着的托盘之上。

谁知那婢女手一抖,竟连着托盘酒杯打翻在地,盖在托盘上的绒布垂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李淮心中一震,难不成李渝竟是要在这里动手?

他抬眸飞快地看了眼李渝,却见他眼中也闪过一瞬的震惊,却又飞快被狠厉所掩盖。

李淮直觉不对,可他这一犹豫,李渝已伸手握住了匕首,毫不留情地朝李淮刺去。

好在李淮自幼习武,在军中又养成了极快的反应速度,这一下堪堪躲过,人却倒向了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楼外。

他要借着腰力起身之时,李渝又攻了上来,匕首直扎他命门?。李淮伸手一挡,匕首便深深扎进了手肘之中,趁着李渝拔刀之际,李淮另一只手用?力扣住他脉门?,想将人往后推去。

李渝此?时已整个?人压到了李淮身上,咬着牙关发力,竟是想将他推下楼去。

两人脸贴得极近,李淮甚至还能?看到他眼底的血丝,手臂上的匕首越扎越深,疼痛却激起了李淮的狠劲,就在他快要被推出楼的千钧一发间?,李淮猛一用?力,屈膝朝李渝腰腹一顶,将人从自己身上顶开。

因着醉酒有些恍惚,李渝这一下没有站稳,下雨沾湿的栏杆也有些打滑,待李淮再掐着他手腕将人扭过身去时,李渝竟在对抗之间?失了重心,双脚离地向后栽去。

这一番变故不过一瞬之间?,等在窗边护卫的孟游冲过来,李渝人已从五层高楼直直坠了下去。

即便楼中鼓乐声吵杂,也能?听到坠地之时的一声闷响。

李淮看着楼下一动不动的黑影,仿佛李渝狰狞的表情还在眼前?。他哪里还有时间?愣着不动,事已至此?,只能?飞快压下心中的慌乱,毫不犹豫地将插在手臂上的匕首按得更深。

“嘶——”李淮倒吸一口冷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孟游。

孟游立刻心领神会,在其他人还来不及赶过来之时,立刻大?声喊道?:“有刺客!王爷遇刺了!”

一时之间?,黄鹤楼中乱成一团,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的惊叫,岑钰脸色煞白地冲到李淮面前?问?道?:“王爷可有受伤!”

孟游护着李淮不让他近身,岑钰退后一步,命人将四周围起,又朝楼下看了一眼,惊呼道?:“蜀王殿下!”

李淮靠坐在栏杆上,仔细观察着众人的慌乱神情,那端着托盘的侍女已没有了身影,而眼前?的岑钰,方才居然?问?也没问?就往楼下看,明明早就知道?李渝坠楼,想必方才便一直留意?着他两人的动静,现下却不知还装什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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