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官家医馆

两人在桌边坐了没一会?儿,窗外便传来沉重的晨鼓声,将武昌城从诡谲的夜色中唤醒。

而近乎一夜未眠的李淮,还不停摆弄着那块玉片,没有一丝倦意。

他不仅忧心这位百年不腐的女皇帝是否还觊觎着皇位,还忧心一颗心牵挂在她身上的尉迟善光。

若尉迟善光是个寻常男子也就罢了,他还能以为尤三娘是想过过简单的日子,可偏偏尉迟善光是龙武军左郎将,在皇宫禁军中的权利极大,他父亲、祖父又都是朝中重臣,李淮难免疑心,尤三娘是否在利用尉迟善光?

元思?蓁将玉片从他手中拿起,塞回了荷包之中,打算待会?去寻花鳞帮忙缝上再?还回去,她看了眼李淮忧愁的神情,也猜得到他在担心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尤三娘能将传国玉玺如此重要的物件削成片塞进荷包赠人,足以见得这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极重,或许她对尉迟善光还真是情谊深厚。

再?者?,尤三娘自?是知道玉玺龙气能压制皇陵僵尸,她若真有利用僵尸作乱的心思?,又怎会?让尉迟善光将其带到武昌。

元思?蓁没将心中的想法告诉李淮,毕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女儿心态,竟用情爱来揣度复杂的人心。

未过多久,李淮又要再?去议事厅中,元思?蓁只?在房中眯了一会?儿,便去仓房中寻花鳞。

白?日里她倒不像晚上那般警惕,光明正大地就走了进去,只?见花鳞已将那僵尸扒得精光,连头发都拽了下?来,就差开膛破腹了。

“你这般能寻到什么?”元思?蓁看着眼前?倒胃口的画面,皱眉说道。

花鳞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目光还停留在僵尸身上。

元思?蓁一跃坐到桌上,拉过花鳞的身子说:“还是你我?读的书不多,李淮竟然还真知道前?朝有过女皇帝之事。”

她将方才在房中与李淮的那番猜测悉数道出,花鳞听完后难得一见地皱起了眉,良久也不答话。

“你想什么呢?”元思?蓁失了耐心,忍不住问道。

花鳞若有所思?地扭过头,像是想通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轻声道:“难怪百翎宫中的僵尸是男子。”

元思?蓁一时不解,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又听花鳞说:“是她的面首。”

“这......倒也不无可能。”元思?蓁微愣,没想到花鳞想的竟是这些东西。

“那僵尸每夜去寻才人,并?非对其有意,倒有几番抢回寝宫的意思?。”花鳞说着说着,嘴角还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微笑。

元思?蓁想了想,又道:“可高贵妃误认为是鬼的僵尸,是女子模样。”

“既然小周主是先做了摄政太?后再?夺位,总会?有一两个关系紧密的后妃相助啊,又或是,小周主男女通吃?”花鳞歪着脑袋说。

眼见她的思?维越来越跳脱,元思?蓁连忙打住,“无论如何,这小周主倒是个难以琢磨的人物,她皇陵中陪葬的妃嫔棺椁都是空的,我?原以为因?着她是女子,所以没有妃嫔,可若她有面首,难道是不舍得他们陪葬?”

花鳞摇了摇头,将桌上僵尸的衣物盖好,轻声道:“我?看不像,小周主既然有不输男子的帝王之心,又怎会?没有帝王的铁石心肠,你看古往今来的雄才霸主,晚年之时无一例外,都求仙问药,以得长生。”

元思?蓁面色一沉,立刻听出花鳞话中暗示,想起皇陵中的种种,她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墓室顶上的阵法,是她求长生之法?”

“还有皇陵中的尸山,弄不好都是她的手笔。”花鳞面上沉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波澜,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位小周主心生佩服,甚至起了要去会?一会?尤三娘的心思?。

元思?蓁摸了摸手中的玉片,思?绪更乱,若真是小周主一手谋划,又为何要将玉片赠与尉迟善光?

难道她的长生,仅仅是自?己的长生,从没想过什么宏图霸业,甚至还借着尉迟善光之手,除掉这些追随自?己的僵尸......

这其中的种种困惑,或许要见上尤三娘一面,让她亲自?解答,才能明了。

花鳞帮着她将玉片又缝进荷包后,元思?蓁便想先将荷包还回去,再?与花鳞一道去查探昨夜僵尸列队而入的里坊。

她刚出了房门,还没走进官驿的主楼,便总感觉有些不对,直到踏上楼梯,才意识到像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

元思?蓁并?未立刻转过身去,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楼,在转角口小施了个障眼法,便躲进了柱子后边查看。

此时官驿之中有不少人走动,倒是看不出何人在盯着她,她等了一会?儿没见有异,便贴着墙边飞快往尉迟善光房中去。

在她消失的不久后,一楼的转角口才走出一人,一脸凝重地盯着二楼,直到他身旁有人唤,这才回过神来。

“孟校尉,王爷有找。”他身旁的侍从急匆匆道。孟游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往议事厅而去。

此时厅中只?剩李淮一人,他方才布置了一番事宜,便想调动些长安城中的影卫,紧盯着那尤三娘的一举一动。

可孟游刚领下?指令,又对他禀报道:“有一事是属下?失职。”

“说。”李淮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这一路未曾向王爷禀报,先前?王爷让我?留意的御药房太?监,也跟来了武昌。”孟游低头回禀。

李淮微微挑眉,脸色更冷,示意他继续说。

“这太?监昨夜一夜未归,今日我?又瞧见他与......”孟游在心中整了整措辞,才说:“与王爷的贴身护卫一道从仓房中出来,属下?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还望王爷多加留意。”

在刚听到那句‘一夜未归’之时,李淮心头便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再?听完他后半句话,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孟游不知李淮要他盯着小太?监的缘由,只?觉两人暗地里有什么勾结,可在李淮看来,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

先前?在王府中他只?是有些怀疑这小太?监的身份,没想到他人还跟来了武昌,昨夜还与元思?蓁一同?彻夜未归,他再?怎么要自?己别?乱想,心里头仍是冒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搅得他一时乱了心神。

“王爷?”孟游见李淮脸色变了又变,却没有回应,忍不住唤道。

李淮这才目露寒光地对他说:“继续盯着。”

孟游见他神色冷峻,以为是终于对那小护卫起了防备之心,不由心中松了口气,便顶着有些诡异的氛围,从议事厅中退了出来。

可他还没走上几步,忽然想到,王爷方才的反应,不仅有怒还有一丝嗔怪,该不是王爷不但?没起疑心,还吃起了这小太?监的醋吧!

想到这里,孟游恨不得再?转回去把?话吞回来,他龇牙咧嘴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差点就将发髻扯松,心中更是对不起远在长安的王妃,只?觉自?己不仅劝不住人,还推波助澜!

他不由忿忿,更是起了要将那小太?监查个底朝天的决心,定向王爷证明他俩不仅有奸情,还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让王爷早些回头是岸!

“啊秋!”花鳞与元思?蓁一道走在武昌城的大街上,却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有人骂你?”元思?蓁看着熙熙攘攘的市集,心不在焉地问。

花鳞听了这话,从袖中掏出折扇,看着三瓣花道:“或许是凌霄,在骂我?俩都见到他心头血干涸,还拖着不去救。”

说及此事元思?蓁心头一沉,她俩并?非不想去救,而是一点儿头绪方向也无,就只?知道他说要来武昌,可人究竟来没来武昌,来了又在何处,确是不得而知。

“我?看这血只?是干涸,还没从扇面脱落,人应该只?是半死不活。”元思?蓁没好气道,这凌霄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总摸不清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如今出了事一点儿线索也不留,只?得让她俩干着急。

花鳞也点了点头,“如此,就让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晾着吧!”

“反正祸害遗千年,定是死不了!”元思?蓁拉着花鳞加快了脚步,匆匆穿过拥挤的人群,往昨夜的里坊而去。

花鳞心中怎不知道,元思?蓁与她一样,都极是担心凌霄的安危。现下?没有丝毫线索,只?能从这偌大的武昌城入手,城中任何的不寻常之处,说不定能找到凌霄的蛛丝马迹。

武昌城中的里坊不似长安城那般规整,这座里坊比旁边几座要小上不少,多是住着城中百姓,不仅没什么铺面,连走街串巷的商贩都没瞧见几个。

两人兜兜转转,终是瞧见了昨儿紧贴着坊墙的宅子,那队僵尸便是从暗门中跳进了这宅中。

“这是......”花鳞看着院中进进出出的人,面上露出难得的惊讶,“医馆?”

元思?蓁也闻到了空中弥漫的药味,她指着垂花门上挂着的灯笼道:“还是官家的医馆。”

左右两个灯笼,一边写着“武”,一边写着“昌”,正是武昌城府衙的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