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皇陵有怨

此事交由官府处置后,长安城里便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昔日香火鼎盛的洪福寺一夜间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元思蓁那日将吓坏了的吕游樱送回国公府后,又在夜里潜了回去,以莲花灯为阵眼,摆了个驱散怨气的阵法,才将圆石破开后的怨气都压制住。

当然,她这次夜行,告知了李淮。

官差一共从湖中寻出七十二具婴孩尸骨,仵作验后,发现这些婴孩夭折的时间相差巨大,最久的竟至少是二十年前。

最是诡异的地方在于,七十二具尸骨都是女婴。

这些难解之处官府都秘而不宣,而元思蓁自然有她的办法能获悉......

三日后,她端了一碟小橘子朝李淮的书房走去,她贴到门前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又伸手轻敲木门。

“王爷,蓁蓁给你送好吃的。”元思蓁语气讨好地说道。

李淮清冷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进。”

一开门,元思蓁脸上马上挂上个谄媚的笑容,莲步轻摇地走到李淮面前。

“这是从琼州快马加鞭送来的甜橘,王爷快尝尝。”元思蓁将橘子剥好,直接递到了李淮嘴边。

李淮这才放下手中的案卷,看了眼她青葱玉指上晶莹剔透的果肉,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呐。”元思蓁见他犹豫,直接就往他嘴里塞。

李淮只好张口吞下,嘴唇却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手指,只觉嘴中的甜橘香甜可口。

元思蓁见他受用,又赶忙剥了个再喂他,递到李淮面前却迟迟不见他开口。

“呀!我忘了王爷还要吐核。”元思蓁将另一只手也伸到李淮脸前,笑眼盈盈地说:“王爷吐我手上吧。”

李淮顿时耳根一红,他从未受过女子这般伺候,连他母亲和丫鬟都不曾如此,元思蓁居然要他将果核吐在她手上?

他看元思蓁的表情,丝毫不见羞赧或不情愿,仿佛此事见怪不怪,心道,成了亲的男女都不识礼数了吗?

元思蓁仍然举着手,一副体贴可人的模样,她心中想的却是,李淮别矫情!赶紧吐了她好套话!

李淮迟疑了片刻,见元思蓁手一直举在他面前,有些酸软的样子,这才轻启薄唇,将那颗烫舌的小籽小心吐到了她手心。

他连忙撇过脸,不想多看这一场景,心下却暗骂自己这成何体统!

元思蓁哪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见自己讨好的功夫做足了,便直奔主题问道,“王爷,那洪福寺的事怎么样了啊?圆慈方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淮闷闷答了一声,“嗯。”思绪仍在刚才的小籽上,心中的焦躁还未压下,又见元思蓁递了片橘子上来。

他伸手将元思蓁的手推回去,低声说道:“王妃自己吃吧。”

元思蓁从善如流地将橘子塞到自己嘴中,“这就奇怪了,他弄这么多女婴尸骨,究竟要做什么?官府可想好给他定罪?”

李淮看了眼她一动一动的腮帮子,答道:“定罪不难,但要看吴王的意思。”

“嗯?吴王是觉得他与安氏小产有关?”元思蓁又问。

李淮点点头,心思全然回到了正事上,“他认为圆慈弄的女婴尸骸,是在布阵,刻意要害他孩儿的性命。”

元思蓁皱眉思索,“可安氏不也是从洪福寺得的求子符吗?”

李淮敏锐的察觉到她话外之意,“你觉得圆慈无辜?”

元思蓁连忙摆手,“现下看来,他绝对有牵连,我只是觉得,安氏小产一事有蹊跷。王爷可知,婴孩未降世而夭折,怨气最重,可那日她滑倒流血后,我却没见到一丝怨气。”

李淮闻言也冷了脸,他半垂着眸子低声道,“或许她并非有孕。”

“这......”元思蓁错愕,她完全没有往这上面去想。

“这宫里争宠的手段来来去去就这些了,不足为奇。”李淮淡淡道。

元思蓁点点头,没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告诉李淮,她先前想的是,或许是有什么让那胎儿心甘情愿地死去......

“官府没打算把九蒂莲拔了吧?”元思蓁接着问,伸手又给他剥了片橘子,面上仍是笑吟吟的。

李淮这才觉得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别有用意一般。

难不成喂他橘子,是要讨什么好处?还想着腰牌不成?

他没想到的是,元思蓁的目的,不过是这些他不甚在意的消息。

“自然不会,九蒂莲是祥瑞。”李淮打量着她的神色答道。

“那九块罗刹石呢?还是敲不开?”元思蓁留意到李淮的目光,便眨着眼与他对视。

李淮一触上她的目光又看回桌上的案卷,“罗刹石如此坚硬,应未藏尸骸,洪福寺的方丈也说,确实是用来护着莲花的。”

“原来如此。”元思蓁斟酌着从李淮这得来的消息,心道此事就这般了结了不成?

只是她还未想明白,圆慈为何要这么做,还有那天晚上跟着她的怨灵,是否是从这些婴孩的怨气中而来......

“明日你我去皇陵祭拜母亲。”元思蓁的思绪被耳边清冷的声音的打断。

她刚想问为何,忽然想起吕游樱与她说过,李淮母亲的忌日就在他生辰前几日,因此吕贵妃死后李淮再不过生辰。

“我知道了。”元思蓁答道,心中丝毫没有要应付繁文缛节的不耐,而是觉得自己虽是个假王妃,也要替人尽尽孝心。

况且皇陵里埋着的可都是宫妃皇子,牵扯上皇权斗争,免不了有些妖邪冤魂,实是个积攒功德的好地方!这也是她要这王妃身份的缘由,寻常道士可进不去这些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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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皇陵守门的老太监用力拍向不老实的门板,自言自语道:“动什么动!死都死了还不消停!”

他边上立着的小太监一愣,立刻汗毛倒竖,颤声道,“什么...什么东西......”

老太监不以为意地说:“这门板年头久了,风一吹就咯吱响。”

“呼。”小太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还以为......”

“不长进的东西!你我看守皇陵,真有脏东西还怕不成?”老太监怒斥道。

“爷爷教训的是!”小太监连忙磕头求饶。

“去把牌位好好擦擦!练练你的胆子!对了,尤其是吕贵妃的,晋王殿下过了正点就该到了。”老太监眯着眼吩咐道。

元思蓁今日一身素色,头上也没戴任何饰物,她下马车后便一路紧跟在李淮身后,踏进了从未来过的皇陵。

这皇陵中埋着都是留过子嗣的后妃,一生无所出的,是没资格葬在皇陵之中的。除此之外,还有些未成年的皇子皇女,未建府或嫁人便早夭,也跟着自己的母亲,埋在这里。

元思蓁一进皇陵,便察觉出这方位布局,还有石兽壁画都有道家的手笔。想必修建皇陵之人,也知道此处要防些妖邪。

“晋王,晋王妃,请随奴才来。”老太监领着他二人,朝吕贵妃埋着的东南角而去。

吕贵妃在世时还算得宠,母家又是秦国公府,还生了三皇子李淮,墓碑修得大气华贵,极其彰显身份。

李淮与元思蓁各自跪在蒲团上,向牌位磕了几个头后,又起身上了柱香。

一番拜祭规矩做完,李淮让随行的下人退下,从怀中掏出手抄的佛经,一张一张地放进青铜火盆中。

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似是有满腹心事,都在此时说与他的母亲听。

元思蓁虽未见过李淮母亲,但见李淮相貌出众,想必吕贵妃也是个倾城之姿的美人,可惜去得早,未能见到她儿子如今这般模样。

思及此,元思蓁难得在心中升起一丝愧疚,她心中默默说道,自己功德圆满后,一定不会再占着这王妃之位的,到时候你儿子就能娶个真王妃,生个大胖小子给你瞧了!

“呼——”

元思蓁刚在心中说完这话,就感觉到一阵凉风吹来,将挂着的黄幡吹得猎猎作响。

她狐疑地看向风挂来的方向,心道该不会是吕贵妃吹的怨气吧......

不过随即她就自嘲道,这是做了亏心事,怕人家母亲来算账!再说,她可不能算是做亏心事,明明是李淮先坑她!

“呼——”

又来?

元思蓁刚想抬头,忽然心中一凛,她感觉到这风刮过来的地方,升起极重的怨气。

李淮将佛经烧完后,刚想转身与元思蓁说话,就见她一脸凝重地瞧着左边,不禁问道:“怎么了?”

元思蓁挡在李淮身前,从袖中掏出莲花灯,如临大敌地说:“王爷站我身后。”

李淮朝她盯着的方向看去,那方位还有一两座嫔妃的坟墓,却未见什么奇异之处。

他看不到的是,其中一座坟墓边上,浓重的怨气聚成一团,匍匐在地上,竟像个刚呱呱落地的婴孩。

元思蓁心下一沉,这怨灵与洪福寺外遇到的有些相似,但怨气却重得多,怕是有些不好对付。

那怨灵笨拙地动着四肢,直直朝两人爬来。元思蓁毫不迟疑地燃起莲花灯中的紫火,飞快念了个法诀,对着灯火一吹。

怨灵所在的地方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焰,可没一会儿,火焰就消失不见。

元思蓁见紫火未能收掉怨灵,连忙四处寻找它的踪迹,谁知一扭头,却见那怨灵趴在李淮的肩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如在挑衅一般。

李淮虽见不到怨灵,却也觉得肩头一凉,下意识转头去看,谁知元思蓁却伸手将他的头掰过来,另一只手直直朝他肩后抓去。

“究竟出了何事?”李淮见她这般,便知定有不寻常之事,可他丝毫未觉,不由心中焦急。

元思蓁这一下将怨灵捏散,可怨气从她指缝中溜出,又不见了踪影,她嫌弃地甩了甩沾上怨气的手,皱眉说道:“洪福寺外那样的怨灵又来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