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快过年了。
上次吵完架后,赵枝枝有点情绪消沉,只想龟缩在自己的蜗牛壳里。
就连对门阮青宇家,也再也没去串过门。
北方的冬日,没出太阳时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云层厚重,像浸油的硫酸纸,密集地透不过气。
别墅里安静下来,隔着房门都能听到客厅摆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交融在窗外撕扯吼叫的北风咆哮里,有种难以言明的恐慌和孤独。
赵枝枝在书桌前坐了一早上,才写完两张数学卷子,效率特别低。
她起身,推开房间与阳台的隔门,把窗户打开。室外的冷空气争先恐后的灌进来,把桌上的作业吹得哗啦啦直响。
楼下响起汽车关门的声音,过几秒楼下响起门铃声。
“叮咚——”
赵枝枝汲着拖鞋哒哒哒的跑下楼,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抓起一件毛衣长外套披在肩上。
她推开家门,匆匆跑过庭院,摁了几下解开大门的电子锁。
“您好……咦?”
赵枝枝在半掩着的门里露出脑袋,惊讶的瞪大眼睛。
门口的人并不是预料里送外卖的小哥,而是本应该进隔壁家门的百里折言。
“啊,百里叔叔中午好。”
她连忙把大门推开,用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在家里她只穿了件睡裙,脚上套着长耳朵兔的拖鞋。两条莹白的腿□□地暴露在风中,冷的她瑟瑟发抖。
“我刚刚去给青宇买了游戏本,顺便给你带了点鲍师傅的糕点。”百里折言将手上的塑料袋举了举,目光在她瑟缩的双腿上划过后,停留在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上。
“……”
啊这。
小时候,阮青宇惹赵枝枝生气后,就会给她买一大包鲍师傅。但长大后,赵枝枝的口味越来越挑剔,鲍师傅已经满足不了她刁钻的品味了。
对于挑剔的吃货,就不能先征求一下我的喜好嘛。
赵枝枝眨眨眼,在心里叹气。
她对于美食向来持有崇高的敬意,觉得不能随便丢弃。但她也不想勉强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所以这么大一包,还是分一半给那条鱼吧,顺便去给他为自己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脾气道个歉——赵枝枝把借花献佛这一手用的极其熟练,阮青宇总是一边骂她狼心狗肺,一边心软地原谅她的错误。
赵枝枝笑嘻嘻的伸手打算接过袋子,却被百里折言避开了。
“我给你拿进去吧,”他十分自然的提着袋子迈进大门。声音穿透院子里的狂风,传到她耳里的依旧是平稳温柔:“下次拿外卖别穿这么少,要注意安全。”
“嗯嗯下次不会啦,不过叔叔怎么知道我点了外卖?”
赵枝枝背对着百里折言,弯腰在鞋柜里找出一双崭新的棉男式拖鞋。
白皙的双手像娇嫩的花朵,微微泛着浅粉色。
之前消失的手窝又回到原处,胖乎乎的手指晶莹饱满,可爱的叫人移不开眼。
赵小姐的减肥计划在假期基本搁浅,之前甩掉的体重随着高热量的外卖和甜点,又蹭蹭蹭的回到她身上。虽然她还勉强维持着少女身材的腰臀曲线,但整体看起来,好似一块过度发酵的奶油面包,松软膨胀。
缺乏意志力的人就是这样。
对美食的渴望堆积在内心逐渐腐烂成毒药,可这也仍然阻挡不了一颗沉迷食物无法自拔的心。
就像一头猪不小心冲破栅栏,欢脱的奔腾了几天后,懒得觅食,更别提什么动力恒心,只好毫无志气的爬回了猪圈,那里有最美味的食物,和安逸的生活。
然而……
心中隐隐约约,还是有那么一丝丝负罪感在发芽。
“枝枝啊……”
从冷风中过度到温暖的室内,百里折言的眼镜上起了一层水雾,隔绝了镜片后那双深邃如墨的双瞳。
他右手食指搭在眼镜架中间部分,轻轻一勾,把收好的眼镜放到呢子衣的口袋里,然后捏了捏鼻梁。
男人嗓子里的笑意溢出来,低沉的声线像仿佛能让耳朵怀孕。
赵枝枝见百里折言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不高兴地鼓起腮帮,皱着鼻子打断百里折言的话,“叔叔您别说话,我知道自己又胖了。”
她把披散的头发拨弄到脸颊旁边,心里有几分不好意思,软着语调嘟哝:“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像只河豚。”
百里折言没说什么,顺势揉了揉赵枝枝的头发,手指顺着发丝滑到脖子处,指腹下软嫩的触感是少女温热的皮肤。
“中午别吃外卖了,我带你出去。想吃什么?”
“啊呀叔叔别揉我头,今天早上还没洗呢。”赵枝枝缩着脖子往旁边躲,皱着脸扒拉了几下刘海,推开了百里折言的手,有点别扭的抿了抿唇。
“想吃什么,嗯?”
他又耐心的问了一遍,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赵枝枝偏着头想了想,眨巴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想去大阪吃河豚。”
百里折言弯了弯眼角,手痒地又摸了一把赵枝枝圆溜溜的脑袋。
这么看来确实像河豚。
“叔叔别摸头啦,会长不高的qaq。”
赵枝枝从小就在长辈面前撒的一把好娇,哄得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疼的像心肝宝贝似的,到了过年的红包发的尤其丰盛。
虽然眼前这位叔叔稍微年轻一点,但直觉告诉她,卖萌始终是没错的……吧?
管他的。
总归是条值得抱一抱的粗大腿呀~
赵枝枝微微扬起头,用两只小胖手托着圆圆的腮帮,撅着红润的嘴,用娇软的少女音撒娇。
牛奶般白皙的皮肤满满都是胶原蛋白,浅棕色的眼瞳像晶莹剔透的琥珀石,清澈地一眼就能看到眼底的倒影。
百里折言觉得小姑娘可爱极了。
伸手又想揉赵枝枝的头,但对着她控诉的眼神,只好收回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摊开手心递到赵枝枝眼前。
“嘻嘻嘻,谢谢叔叔!”
赵枝枝用两根手指捏住玻璃纸,把糖果从他手里拿出来,熟练的剥开糖纸塞到嘴里。
瞬间甜橙的清香攻占味觉,甜而不腻的糖浆融化在舌尖,硬糖外壳里夹心黑巧克力的微苦更是恰到好处,像是春日万花丛芬芳馥郁中一抹青草叶的甘甜。
“超超超超超赞!”
赵枝枝不等嘴里糖完全融化,就忍不住双手比心送给百里折言,“叔叔超棒的,糖真好吃,简直能治愈我荒芜十几年的胃。”
“咳。”百里折言笑了,“去收拾收拾,河豚小姑娘。”
“嗯嗯!”
赵枝枝汲着拖鞋,啪嗒啪嗒欢快的跑上了楼。
百里折言曲起一条长腿,斜倚在沙发靠背上。
他懒洋洋地注视着少女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归于平淡。
上一瞬间的温柔像幻境分崩离析。
余热带走了感官里的一切欢笑,比屋外冬日冷金色的阳光更叫人寒冷。
百里折言的五官偏于冷硬,一剪眉眼隔绝了外界的色彩与温度,像山巅雪色里终年不化的寒冰,在茫茫雪雾里神秘而遥不可及。
“赵枝枝啊……”
他将这个名字咬在唇齿间,低垂的目光落在手中银灰色的绒面盒子上。
盒子在修长的手指间转了几圈,又被收到大衣口袋里。
这段时间,赵枝枝都没有去隔壁找阮青宇。
百里折言一直住在阮家,他注意到阮青宇时不时的会望着赵枝枝家的方向发呆,就知道两个小孩子闹矛盾了。
赵枝枝这个小丫头,平日里看着嘴甜乖巧,但实际上心里的鬼点子可多了。
百里折言很少主动和赵枝枝搭话,就是知道她一直将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哪怕心里再怎么不喜欢他,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和他搭话。
就像今天这样。
无论是捧着脸撒娇卖萌,还是嘴甜地夸赞他,都显得有些过分夸张了。
夸张到像是在演戏。
百里折言漫不经心地抬眸,望了眼蜿蜒而上的楼道,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枝枝这一收拾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期间百里折言还帮她取了外卖,搁在厨房料理台上。
赵枝枝洗头花的时间有点久,来不及吹干了,发尾还微湿着:“不好意思啊叔叔,久等啦。”
她挣扎了很久,觉得让长辈等不好。
但不洗头,实在不愿意出门。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洗洗洗!
谁叫这位百里舅舅来的时候都不打个招呼的。
“不急,把头发吹干。”百里折言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摆放。他把手机锁屏后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往后一靠。“今天外面风大,你洗了头出门容易生病。”
啥意思?
赵枝枝穿外套的手一顿,一脸懵逼。“那不出去吃了?”
“嗯,我给你做饭。”
百里折言点点头,目光移到手机屏幕,“我在网上买的食材。”
赵枝枝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把沙发上的男人看了一遍,没找出丝毫开玩笑的痕迹。她沉默半晌,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又不伤感情的拒绝他。
“不麻烦叔叔了吧?”
百里折言就静静看着她。
对视两秒,赵枝枝败下阵来,挤出一个笑脸说:“食材买来我自己做就好了。”
“你会做饭?”百里折言似是很惊讶。
“嗯,是啊。”赵枝枝捧着圆圆的脸骄傲地点点头,不自觉舔了舔下嘴唇。“每一个吃货心里都藏着中华美食图谱,恰巧我能把它们都变成实物。”
“好。”
百里折言毫不客气,直接拍板。
“那你来做饭吧。”
“……”
我就是懒得做饭才点的外卖啊,大佬。
但她也不再拒绝,粗暴的用毛巾揉了两下头发,把毛巾甩在沙发上。走到百里折言身边拿起他的手机,解锁屏幕亮起后直直伸到他眼前。“我看看你买了什么食材。”
“0589,密码。”百里折言直接报了密码,半开玩笑地说:“我支付宝密码也是这个哦。”
赵枝枝皱了皱眉,觉得0589这串数字莫名听着耳熟,但很快又抛到脑后。她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翻出支付宝界面,对着自己账户转了200块钱。
“劳务费和环境使用费,不谢。”
“不添个零?”
赵枝枝翻着购物订单,头也不抬的说:“叔叔,节约是美德。”
耳边传来男人浅浅的笑声,低沉磁性。
赵枝枝莫名有点耳根发烫。
窗外厚重的云层聚集,正午的天色渐渐深沉,偶尔从窗缝里漏进来狂风压抑的低吟,夹杂着几丝水汽,将灰暗的天幕拉低。
“要下雪了。”
客厅的顶灯打到柔光亮度,朦胧的光线像阴影洒落在百里折言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靠在软皮沙发上,眼睑轻阖,遮掩了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
“嗯,还好没出去吃。”
赵枝枝又添了几样菜和调味品下单,拿着手机对他笑了笑。
“我给阿鱼打个电话,叫他一起过来吃。”
百里折言道:“这都几点了,他应该吃过午饭了。”
赵枝枝只摇了摇头,拨通了电话。
神色颇有几分自信,“我做饭,他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