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舒眉一改平时素雅的大地色妆底,全盘换做流行的南瓜色系,搭她那套FENDI的套裙,立刻多了几分女性的柔美。
先前长了不少的头发也重新修短了,穿上高跟鞋,背好深色的电脑包,她还是那个仿佛只要揣着梦想和劲头就能无往不利的林舒眉。
创业途中遇到的挫折和教训她都记住了,但此时此刻不管心里有什么情绪,也不宜显露在脸上。
今天她要跟慕盛集团签订酒庄股权转让协议的意向书。
拉弓没有回头箭。
昨晚,酒庄的酿酒师和市场部的同事,还有作为律师的舒诚,都陪她一起参加了慕盛的特别晚宴。
算是一个庆祝party吧。
其实作为酒庄的员工,甚至舒诚,都十分看好慕盛的这次入股。
正像汤慕泽所说的,世界上有许多比明珠酒庄名气大多了的酒庄都被酒业巨头们收归旗下,并不见得是坏事。
经营理念有分歧?没关系啊,你有本事说服董事会,照样有可能按你的理念继续走下去。
当然,那样的难度比现在自主经营一个小酒庄还要高得多。
万一再遇上特别强势且对酿酒有自己想法的董事长,就更难了。
比如汤慕泽。
他依旧绅士,沉稳,亲自在慕盛集团的楼下等她来,不忘赞美:“你今天好漂亮。”
“谢谢,汤先生也很精神。”
虚与委蛇,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步入电梯,她目不斜视,汤慕泽摁下电梯门却故意不摁楼层,看向她道:“舒眉,你在怪我?”
“没有,我怪我自己。”
怪她自己太天真,忘了商人无利不起早的特性,高估了多年前短暂共事的那么一点情分……甚至怪自己没有听陆潜的话——连他都看出汤慕泽动机不纯。
“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舒眉终于正眼看他:“酒庄进退维谷是事实,我反悔又能改变什么?你有心引我入局,跟下级代理商的每一份合同都是窟窿,没有酒就只能用钱去填。欧洲进口的那批酒所有资质都齐备,就是无法清关,再拖下去,仓储费用我都要付不起了。我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样的力量在左右,但我知道我惹不起,硬碰只会头破血流。”
汤慕泽目色沉沉地看着她。
“我问过了,现在这种情况是没有银行愿意贷款给我的,我只能去借高利贷。那是另外一个大坑,我说什么也不会把自己和身边的人拉进去。我在法国的时候,参观过勃艮第三星的勒桦酒庄,相信你也知道,勒桦夫人几乎为DRC工作了一辈子,最后理念不合,出来自立门户,也把自己的新酒庄做起来了。我或许没有勒桦夫人优秀,但我跟她一样,只想亲手酿自己的酒,如果在明珠无法实现,我大不了重新开始,但也不能把明珠往坑里带。”
她停了一停,继续道:“大家都觉得慕盛入股是个不错的机会,至少可以解除酒庄现在的困境,那就签协议吧。酒庄也跟人一样,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的,不是吗?”
汤慕泽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笑道:“看来你想的很清楚了,但我说的反悔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他略凑近了些,两人的距离在这个原本就封闭的空间里显得十足暧昧。
林舒眉也不怕他,竟然还笑了笑:“怎么,到了这时候又想起来打感情牌?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酒庄,何德何能,还用得着汤先生用男色来埋单?”
“你对我的误解不是一般二般的深了。”汤慕泽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很难让你再相信我,但你的确还有其他选择,比如嫁给我,跟我结婚。”
林舒眉一愣,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
她掩唇笑够了,才抬眼看他,目光澄澈:“没什么,大家都在等着呢,我们别耽误时间了,上楼吧!”
大厦第四十层的会议室里,的确已经坐满了与会的人员,只等汤慕泽和林舒眉来,就可以开始就收购酒庄的最后事宜进行磋商和说明,然后签订协议。
林舒眉身旁是作为律师出席的舒诚,两人偶尔低声耳语。
“不用这么谨慎。”汤慕泽坐在会议桌对面,笑道,“今天只是签订意向书而已,具体的条件后续还可以再谈,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林总……”
话被敲门声打断。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跟在汤慕泽秘书身后进来的人竟然是陆潜!
“这份意向书不能签,相关的说明我已经发送到我太太的律师邮箱里了。明珠酒庄的公司章程里写明,引入新的股东需要所有董事一致同意,我作为明珠酒庄的董事,不同意这次收购计划。”
满座哗然。
舒诚似乎并不急于查看邮箱里的文件,林舒眉不解地看向他。
他低声道:“这件事我晚点再跟你解释,不过目前来了,今天这份意向书应该就签不了了。”
汤慕泽站起来,仍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陆先生,如果你对这次的收购计划有什么意见,不如借这个机会坐下,我们面对面的聊一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请你不要再打酒庄的主意,更不要算计我太太,这不是一个男人的作为。”陆潜脸色沉郁,上前拉起林舒眉的手腕,“我们走。”
他头也不回地拉着林舒眉离开,舒诚朝汤慕泽他们欠身笑了笑,也紧跟着离开了。
汤慕泽摆摆手,让会议室里其他人收拾东西散去,这才对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说:“看到了吗?人家夫妻齐心,其利断金。你绕这么大个圈子,现在是把我给架在火上烤。谈判到一半被人搅了场子,这样的事在我这儿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男人穿深色熨贴的手工西服,领带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喜怒,交握着双手坐在桌旁。
“那个陆潜,是真的失忆?我看他刚才没有认出我来。”
“听说只是丧失了部分记忆。”汤慕泽说,“你们以前也没真正打过照面,他认不出你很正常。”
“你好像很遗憾?”他看了汤慕泽一眼,“也对,那位林小姐聪明、坚定、有个性,不说别的,在生意场上也很帮得上忙。你要是实在放不下,我可以再找机会让你做一回她的‘白骑士’。【注】”
“不择手段不适合用来处理感情的事。我劝你,这回酒庄的收购计划要是不成,你要对付人家也换个方向,陆潜的妈妈曲芝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你看这个酒庄就知道了,她经手的生意都留有后手。你们聂家的养育之恩,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报得完,不过欠你聂舜钧的人情,这回我是完完整整的还上了。”
聂舜钧不置可否,站起身,扣好西服的纽子,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对了。”他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寒青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汤慕泽说,“她很清楚我跟你们聂家这层关系,就算真的到A市来了,也不会来找我。不过你放心,一旦有她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会议室的门这才吧嗒一声阖上。
…
林舒眉坐在陆潜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
在他昏迷的这几年里,她设想过很多次,他当时出车祸的瞬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是因为真正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太过兴奋,得意忘形?还是跟那人也有争执,刺激了情绪,脚下的刹车没来得及好好控制?
就是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至少两个人的生命都差点阴阳永隔。
总之从那以后,她开车坐车都不愿意跟人说太多,免得分神,对谁都不安全。
反正刚才在S&S律所,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到了酒庄附近,陆潜准备调头,她才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就在那里停吧。”
陆潜很听话,刚才浑身是胆、独闯会议室的仿佛是另外的什么人。
引擎的声响也消失,车内忽然安静。
“舒眉……”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了解。”林舒眉道,“陆潜,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一次,虽然很意外,但是谢谢你,让我留下酒庄。”
她、陆潜,还有舒诚,面对面坐下来,他一边讲,舒诚作为律师一边为她解释,她才知道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
陆潜在得知她流产的当晚,就进了医院,而且是被急救车送去的,当时几乎已经不省人事。
曲芝华还是心疼儿子的,这时候陆潜的要求简直就像遗愿一样令人害怕,他要酒庄,她就给他酒庄,只不过她做的第一个动作,不是直接转移所有权,而是将他增加为酒庄的董事,其次才是同意让渡权力和所有权。
明珠酒庄的公司章程里写明,对于引入新股东,公司董事拥有一票否决权。
曲芝华的目的大概还是为了让他在跟林舒眉的这段关系里,拿酒庄当作砝码,进可攻退可守。
至于有没有预料到会在抵抗“外敌”的时候有这样的功效,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姜还是老的辣,她留的这一手的确是好棋。
陆潜作为董事,对引入新股东不提出异议也就罢了,一旦他否决,这件事就得另行商议。
毕竟慕盛对酒庄的收购不是必须为之,酒庄本身的意愿也是必要条件。
林舒眉在跟曲芝华签所有权转让协议,接手酒庄的时候,并非没有注意到陆潜成为董事这一条。但协议里也同时列明,为了保护酒庄的权益,陆潜会跟她做一致行动人,也就是说在重大决策上面不会跟她反着来。
那他这个反对又是怎么回事呢?
法律文书中咬文嚼字的特质开始发挥功效了。舒诚指着条款给她看——二人离婚后,会成为一致行动人。
他们现在离婚了吗?没有。所以一致行动人的条款还没有生效,陆潜可以行使跟她意志相反的决定。
“你之前突然不肯离婚了,也是因为这个吗?”她问。
“不是。”舒诚代替陆潜回答她,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他不肯离婚还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