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是曹操的长子,虽然他是庶长子但常年养在丁夫人膝下,在丁夫人至今无子的情况下一直被当做曹操嫡长看待。对于曹操这个父亲他是敬仰孺慕中还带着点害怕的,然而自从曹操前往讨伐黄巾军成为济南国国相开始,他又有些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
尤其是居然让比自己还小两岁的人当谋士,虽然不好说不可理喻,但是……
但是,凭什么?
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曹操用姚珞做得对,曹昂才觉得其中更有蹊跷。别的不说,这点年龄四书五经才刚读完读通,哪怕是他也才刚刚开始学着如何制经,姚珞怎么也不可能进度比他快才对。
想到过年时姚珞来到府上然后带着一身新衣服新头钗甚至于还从丁夫人那里带了个手炉回去,曹昂就觉得这丫头与其说是个谋士,还不如说是来打秋风的。最可恶的是自己父亲母亲还对她特别好,觉得她哪里都行。
她有什么能耐?
看着眼前似乎有些愕然,但很快又变得笑盈盈的姚珞,曹昂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表情郑重同时还带着隐约的不满:“不知姚小姐可有空?”
“唤我阿珞便是,姚小姐……算了,也不错。”
明明是轻笑却又带着些许无奈,但她又说得轻描淡写,手微微往前推了推:“只是大公子要在街上与我说话?请。”
眼前的少女脸上有着些许微笑,头发只是简单扎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利落而又带着几分凛冽:“大公子可愿移步?”
“哼。”
看着小少年旁边还跟着几个人对着自己欠身致歉的模样姚珞也不生气,微笑着摆了摆手后和他一起走在了路上:“其实大公子对我有所怨言,我也可以理解。”
“什么意思?这句话说得仿佛我容不下你。”
“那珞斗胆请问,大公子可是觉得我抢走了东家?”
看着姚珞嘴角含笑的模样曹昂噎了噎,含糊了几句后加快脚步,随即又慢慢停下,声音里有着一些苦涩:“父亲对你,比对我好了无数倍。”
“那当然,对着下属与对着儿子当然是不一样的,尤其您还是他的长子。”
曹昂居然能够这么快就回转过来也让姚珞惊了惊,不过想到曹操和丁夫人的个性她倒是也不觉得奇怪。在这个年纪偶尔钻牛角尖很正常,曹昂性格也不是那种执拗的人,与其说是要来问自己,还不如说他对着自己很困惑。
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姚珞?曹昂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比自己小,却比他更加有才,甚至于连字都胜过他几分。她为国相府做事,在军营里已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济南军军师,而他却始终居于府中,从未有能够为曹操做些什么。
随着自己的心意去街上堵到了她,但是接下来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大公子有带着荣娘子去听过我说书?”
“嗯。”
“那在大公子看来,我说的故事有意思么?”
有意思?曹昂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意思,看她似乎也不生气索性也豁出去了:“在我看来,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言。”
“不错。”
听到曹昂的定论姚珞没有生气,反而拍了拍手,整个人都得意了起来:“为的就是一个哗众取宠。”
什么叫为的就是一个哗众取宠??
“大公子你知道么,这世道连铜钱布帛都有人讨厌,哗众取宠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
扭头看着笑盈盈的姚珞,曹昂停下脚步看着她,面上全是怀疑。偏偏姚珞转过头,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折扇,轻轻拍打着她的手心:“这个世道只要想讨好一个人,就必然会得罪另外一个人。哗众取宠以求所有人的喜爱,虽让人觉得此人作小人嘴脸,但确实造人喜欢了。”
“所以你从来不在乎过程,甚至于不在乎自己名声?”
“名声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之物,却也是最保命的东西。不过现在已经有人信任我,名声一道与我而言不过锦上添花,众口铄金也不如东家一句话。”
她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父亲,甚至于——
甚至于,比他这个做儿子的,还信任他。
少女笑起来的样子舒缓而又带着些许小小的骄傲,头上青色的发带配合着她身上已经换好的一身青衣,风起时束在脑后的发飞扬起来,整个人显得精神蓬勃:“大公子。”
“什么?”
“大公子的真心可以与东家说,父子之间不必顾忌。”
真心……
真心啊。
看着曹昂最后还是对着自己拱手离开的模样姚珞站定在原地目送,瞥了眼旁边路过的人轻轻又用折扇拍了下手:“东家,那可是你儿子,让我来说这些真没问题?”
“咳,昂儿他这段时间不服你,正好解开下心结也不差。”
旁边带着斗笠遮遮掩掩的曹操转过头,看着姚珞眼睛眯起的模样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脚下踩着嘎吱嘎吱的雪叹息:“若孩子都和你一样……”
“您可真是什么都敢想,要都和我一样,早就被您抓过去干活了。”
“……”
“唉,新年给小朋友话疗加班,我还没个工钱,东家您可真是把我一个掰成三半来用。”
姚珞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转向军营方向的同时声音却低了下来:“东家,北海情况如何?”
知道这是正事曹操也脱掉了那层伪装,拍着身上的落雪叹气:“你逮住了彭脱,好歹是把那层给压住了。北海郡情况好转,兖州那边怕是我们没法这么过去。”
兖州,好地方啊。等过个几年黄巾军大起来了一口吃掉,除了扩军以外估计还有一大堆人口,岂不是美滋滋?
看到曹操还是一脸忧心的模样姚珞顿了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为了跟上他步子也加快了点:“黄巾现在四散奔逃,几大渠帅都无消息,怕是都潜藏起来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彭脱此人还不能将身份公布斩首于市免得剩余黄巾杀来济南作虎扑之势,那么接下来还找不到,不过三年,黄巾又将卷土重来。”
那您老可以放心,黄巾来不起,来的是董卓。
“阿珞。”
“东家?”
“从今年开始,怕是没有一个安稳的时候了。开春之后,怕是要你多担待。”
看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曹操脸上的痛心与无奈,姚珞同样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昏暗的天将折扇收回袖中,伸出手接下了一朵刚刚飘下的雪花。
“树欲静而风不止,但同理,风大了树若扎根不深,怕是会被连根拔起。”
感觉到雪花在自己的手心融化,姚珞侧头盯着对方,语气却是难得的严肃:“东家,您现在是济南相。若是起风了,您当如何?”
“树下还长着小树苗,自当拼尽全力。怎么,阿珞来问我有没有决心?那你放宽就好。”
曹操没忍住笑了几声,走在街上看着自己身边乖巧跟随的阿珞不知道为何又叹了口气:“看你好像又长了个子,是不是要比我高了?”
“啊呀,好像还真是。莫非东家很在意?”
“那倒没有。”
哦,那就是很在意。
两个人顿了顿,突然同时轻笑起来,笑声逐渐又变大,以至于两只老鹅听到声音从旁边的巷子里杀了出来。老鹅张开翅膀,小眼睛里还闪着凶光,长大嘴巴露出鹅嘴里的尖牙看着就像是恶霸。然而鹅子就被曹操瞪了眼翅膀就立刻收起,朝着旁边脖颈一探一探,乖巧得几乎都走出了鸭子步。
姚珞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天气歪了歪头,手里轻轻地划过折扇边缘微微勾起嘴角,脚步也愈加轻快起来。
中平二年原本下了几场瑞雪,让不少人都觉得会有个好开春时姚珞看着眼前准备扩招的济南军,还没来得及再写点什么公文告示让余纵贴出去,就看到曹操气势汹汹地回到国相府上,直接把一卷竹筹扔在了她面前。
“阿珞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事!”
“嗯?”
瞥了眼周围几个过了济南军文考,被临时抓过来打工誊写卷宗的济南军,姚珞慢吞吞地打开曹操扭曲着脸给自己扔过来的竹简,扫了几行后抬起头,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
众所周知汉灵帝是个奇葩,也是个赚钱鬼才。这皇帝不管啥都能花钱买,甚至于做官都明码标价。如果不是个貔貅托生,姚珞都觉得汉灵帝这个人简直就是比葛朗台还周扒皮。
竹简上写的东西很简单,前段时间洛阳失火,汉灵帝这位扒皮皇帝住的宫殿被烧了,要重新修。
汉灵帝自己是不可能出钱的,怎么都不可能出钱。所以说这个钱从哪里来?
那当然是各个地方的税啦。
“要多少?”
“济南虽小,但也是一国,国相等同郡守位,一年俸禄两千石。”
“所以?东家,给个准话,今上要多少?”
“……”
看着周围竖起来的耳朵曹操就心烦,他抽出去年的赋税看着里面屯着没花出去,但大部分都一笔笔安排好接下来要扩军要铺路要再出开垦奖励的花销,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阿珞你猜。”
猜个屁啊!!
这里都是自己人,也都知道这个钱不可能是曹操要的——就凭着这位主扣扣索索再加上姚珞天天宣传曹青天、再加上他爹还是大司农,济南上下没一个会信曹操收税是为了扒皮:“国相爷,您就说了吧。”
徐福放下笔,他刚才偷偷从姚珞手上把东西看完,声音如今也有点抖:“那位修宫殿,要我们出多少修宫钱?”
“西园给咱们定了数,刚给我送过来。”
曹操摸着账册的模样让姚珞觉得他马上就要心肌梗塞,想到账面上剩下来的钱她心里也打了个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曹操仿佛要他命一样的声音:“按照俸禄来,咱们得交两千万钱。”
“……”
“……”
好家伙,曹老板一年两千石,这是要曹老板白干一万年的工资啊?
黄巾还没彻底灭掉汉灵帝你居然还敢要这个钱,活该汉朝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