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秋的父亲凤仪阙是陆景焕的师父,陆景焕父母早亡,凤仪阙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陆挽宁记得他们的死是在生辰宴后不久。
凤仪阙年事已高,旧病缠身,最后不治而亡,其妻思念成疾便自尽随他去了。
凤池秋没有再多说什么,苍白一张脸转身便走了,留陆挽宁一人在原地。
江容予从树后走了出去,轻轻抱住了他。
环抱着的人身子有些僵硬。
“其中或许被人动了手脚。”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凤池秋的情绪不似有假,但她将陆景焕的生魂从魔渊带出来这么久,她很清楚那缕生魂保留下来的情绪有多干净纯粹。
根本不像入魔后该有的暴戾狂躁。
陆挽宁“嗯”了一声,他还记得陆景焕将他护在身下时与他说的话。
“邪术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善恶之分从不是以功法衡量,心有恶念,即便一草一木也可成为杀人的利器。”
就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他主动走上了陆景焕的那条路。
他反握住江容予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身旁。
“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不是吗?从碧凌波开始,或在之前,就是一个大局。”
江容予侧过目光,水面上起了风,那边被她丢进去的枯叶在水中打了个旋,慢慢被推到了远处。
“怕不怕?”陆挽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内心渐趋于平静。
“不怕,不管他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天水城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即便这次侥幸躲过去了,也还会有下次。”
江容予这么久以来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到现在一切都在被圣都牵着鼻子走。
如果不是最开始在五蕴灵境中看到了那些线索,这些东西恐怕只能永远沉在黑暗中了。
“不过想想真的可怕,魏然可是从满镇海还未成为城主之时就跟着他了。”她望着不远处的营地。
那里面也会藏着圣都的手。
如果魏然仅仅是背叛满镇海她尚还能接受,可偏偏他是雪麟卫,只能说明从一开始就是抱有目的接近满镇海。
两人刚刚回到营地,江容予就收到了驻守在城主府的飞龙将的密信。
江容予随手解开,密信内容并不是很意外。
无疑就是天水城的百姓害怕天数次再一次毁在她的手上,爆发了起义示威,要她给个说法。
其中更是不乏天水城中一些门派的身影。
“只要我当城主他们便离开天水城,这是在威胁谁?”江容予将密信三两下就揉烂丢在了角落。
江寻志建议,“必然是有人刻意在背后扰乱民心,百姓都是随着风向而动,最重一个利字,其实谁当家做主与他们来说都无甚区别,小姐大可用怀柔之策,笼络民心。”
他也只是建议而已,虽没有挑明,但城主传承在江容予身上,那她就是天水城的城主。
“怀什么柔?要走就让他们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道要事事都顺着他们?
她受够这种气了。
她两步走到桌案前,动笔在纸上写着。
“限期十日,但凡想离开天水城的百姓都让他们离开,家中田地房屋牲畜城主府按价全收。”
江寻志大惊,“小姐不可!”
江容予根本不管江寻志,已将印章拿到了手中,毫不犹豫就盖了上去。
“既然想走就遂了他们的愿。”
她抖了抖写好的通告,递给江寻志,“麻烦长老了。”
上面鲜红的章触目惊心,江寻志的手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他完全没料到她动作那么快,两句话的功夫就把事情给敲定了下来。
“小姐,这可万万不可,立城之根基就是百姓啊,可不是儿戏啊!”
江容予回也不回头,“这种扎不稳的根基留着何用?等着高楼起了被他们蛀跨吗?”
江寻志求助地望着一旁的陆挽宁。
他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谁把自己的子民往外赶的,要是没了百姓,天水城不就剩个空壳子了?
只是陆挽宁的注意力都在江容予身上,绕过江寻志与她一同出去了,留江寻志拿着通告欲言又止。
还没离开,铺着碎石子的小道尽头就出现了凤池秋的身影。
凤池秋依旧初见时的明丽动人,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息怒,已经全然不见了之前的癫狂。
她是来找陆挽宁的。
江容予知道凤池秋不喜欢自己,识趣地先行离开。
回到住处外,她环顾一周才发觉冷清清的。
吞天和地煌被黑衣祭司带去清扫魔物,碎魂又带着揽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住处是由边境百姓家的房屋临时改的,根本无法与城主府相比,她找了根软凳坐了下去。
低头就看到指尖不小心沾到的红色印泥。
如果云溯说的是真的,的确对的上,圣都两次来要人,都被江岱堵了回去。
但离开城主府时那两个神官为了抓她不顾一切的一幕还历历在目,为什么圣都最后还是要抓自己?
她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捻着指尖,已干的红色渐渐晕开。
红色的印泥代表了权力,代表她能主宰天水城未来的命运。
权力、城主、传承。
一点点回忆着前世得到传承时的情景,再联系到江岱被伏击的那日。
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词:时间。
在她得到传承回到身体时,传承与老爹之间还留有一丝微弱的联系,但她魂力过去的时候老爹虽然情况以及糟糕到了极点,但根本没死。
时间早了一点。
这传承是江岱主动给她的。
如果说是在发现自己命悬一线再给她,这个时间是来不及的。
圣都想要什么?
她走到窗边,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黄昏中无妄之海倒影着半个落日,寂静中仿佛藏着一只庞然大物。
因为有传承在的缘故,她能清晰感受到脚下护城大阵的残骸。
圣都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均衡几方势力而已。
那日江岱发现被雪麟卫围困,察觉到了他们真实的目的,在无脱身之机时毫不犹豫将传承给了她。
这也说明雪麟卫手中必然有方法将传承拿到。
所以她其实只是备用的棋子而已,能带走最好,带不走也不影响,那两名神官留着那里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正在思绪中,房门被从外面推开,陆挽宁携着冷风走了进来。
“她走了。”
这个她自然是凤池秋。
陆挽宁看着窗边等着他回来的人,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让我找天帝要回碧凌波,说是有理有据圣都不会不答应。”说到这里陆挽宁的语气不自觉染上了一丝讥讽。
江容予动了动眼眸,凤池秋既然这样说了,那必然是有把握天帝会将碧凌波给陆挽宁。
但明明最想要碧凌波的就是圣都。
“那你打算要回来吗?”
陆挽宁笑了,并没有回答。
他知道江容予心底也有答案。
如果他要碧凌波只会用自己的方法拿回来,绝不可能去求圣都。
没多久,无妄之海旁出现了一道极强的气息,江容予知道那是凤池秋,便撤去了无妄之海让她离开。
凤池秋走后没多久,江容予带着人动身回城主府。
龙溧已经退兵,边境暂时无危,更何况外面一堆烂摊子,留在魏然身上的那抹魂力与她之间的联系很微弱,说明魏然已不在天水城附近。
回城途中,江容予想过再问一次卞休关于陆景焕和那个女人的事,但卞休的记忆也被他们看过。
卞休知道的也就那么一点。
这一点完全与凤池秋所说对上了。
陆挽宁将她的手按下,“不要再想了,迟早会知道的。”
这时队伍已过了城门,江容予撩起车帘就看到了正街两旁前后挤着的百姓们。
没有欢呼,没有咒骂,两旁的百姓们就那样盯着归来的队伍看着。
在她一撩开帘子的同时,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就像是正等着这一刻。
“我还以为人都跑完了呢。”江容予调侃。
一回到城主府,议事的厅前就挤满了天水城的官员。
江岱的事一直在保密,都是被人刻意泄露出去,从始至终也没给过他们任何交代,此时一见到江容予恨不得就扒上去把事情问个清清楚楚。
这些人显然是瞧不上江容予的。
“小姐,您为何不向圣都认错,这一下我天水城可已成为众矢之的了!”
“还有怎么可以赶百姓走呢?这不荒谬嘛!”
江容予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些人,不过前世她当上城主后性子相当凶残,根本没人敢在她面前指责她什么。
反观现在她与前世不一样了,这些人倒敢踩在她头上了。
余光落到旁边的飞龙将身上,她随便点出了一人。
“迄今为止一共走了多少人?”
“不足三百户。”
天水城是除龙溧外最大的一个城,幅员千里,人口众多,三百户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虽然做决定的时候是有些使性子在里面,但她清楚这些人喊的厉害到了头上什么也不敢干。
通告发出后,边界上的士兵纷纷朝家中写信,他们起初对江容予一样有意见,但军纪严明,他们不得不听,但确实是江容予把他们救了,相处下来也知道她并非传闻中那样。
再说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
江容予朝着刚才指责的那群人挑了挑下巴,“多吗?”
“不多是不多,但这到底是寒了百姓的心呐!”
“那现在城中可还有闲言碎语?”
那群人语塞,“少是少了,但……”
“但是什么?”江容予脸上的笑荡然无存,冷下了脸,“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为何出事的时候你们不制止,是哑了到今日才能说话是不是?”
她往前走着,斜着目光扫过他们。
人群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来。
“想用没发生过的事情来定我的罪,你们这群人不是居心叵测就是无能的废物。”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
恰好提前回城的韩十三找来,他走到江容予身边,低声道:“小姐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江容予回头,对上陆挽宁的目光。
她嘴角轻轻扬了上去,恰好陆挽宁眼中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周遭的人完全看不明白。
让所有人散去,江容予与陆挽宁随着韩十三到了一间密室。
密室四处角落都燃着火盆,驱散了密室中的阴冷潮湿。
江容予正要碰到那上了漆的乌木,手就被陆挽宁拉了回去。
“别碰,晦气。”
江容予幽幽叹了一口气,“这礼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
密室中一排整整齐齐躺了七口棺木,涂上了黑漆,透着些亮,四处角落的火光落在上面,像是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822:56:33~2020-10-0920: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pper2瓶;守着花儿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