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淡白色的梨花落到了陆挽宁黛色衣衫上,眸子如幽深的潭水,整个人似一块上好的黑玉。
曾经小小的少年,如今已是玉般的人了。
眉眼间仿佛还能能看到他小时候的影子,凤池秋面纱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见过夫人。”陆挽宁遥遥行了一礼。
态度恭敬疏离。
凤池秋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失落透着一丝庆幸,她隐忍着轻抬起手,关心着他,“你来此所为何事?”
陆挽宁表情未曾有过变化,仍旧一副礼貌淡然的模样,“阿予离开时间太久,我有些担心便出来寻了。”
“此是圣都,江小姐在此并不会有任何危险。”凤池秋说的是真话。
江容予既然有了身孕,说明在陆挽宁心中自然是有分量,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灵根而已,并不会危及她的性命。
她的儿子,如果灵根尚在,现在该当有多优秀。
思及此处,她的眼神越发柔和。
感受着这道目光,陆挽宁后背一僵。
“不远处便是圣都禁地,江小姐也进不去,你便放心吧,或许只是一时贪玩,迟些便会回去了。”凤池秋没有放过这点。
陆挽宁神情微动,“多谢夫人关心。”
他脸上渐渐带上了一点笑意,将所有真情实意藏在了笑容后,“我听闻夫人并非圣都之人,现听着夫人口音有几分熟悉,冒昧一问,夫人故乡可在碧凌波?”
“与碧凌波倒是有些渊源,不过小地方而已,陆公子也不一定知道。”凤池秋又说出了一个地名。
这个小镇子处于南自峡与碧凌波之间,陆挽宁语气遗憾,“夫人身上我总觉得亲切,还以为会是故人。”
凤池秋脸上的笑微微凝滞。
“我还要寻阿予,便不打搅夫人了。”陆挽宁行礼离开。
留下了凤池秋望着他的身影离开。
陆挽宁一直感受那道目光,他曾经梦中期盼过无数次的温柔,如今却让他感受到了最刺骨的寒意。
她不会认他的,哪怕他已经在她面前。
就像前世,似乎他的母亲当真是死在了那场战乱中。
心底默默唤着那道水纹,与江容予之间的联系虽然微弱,但始终还在,这让他紧绷着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下来。
江容予在去庭审司的路上失踪了,这件事根本瞒不了多久。
奇志不敢在天帝面前使剑,手紧紧捏着一方木杖,“一定是这丫头畏罪潜逃了!”
天帝沉思,“阿予虽灵根恢复,但灵力低微,凭她根本不可能出的去天元宫。”
一旁的云溯与奇志对面一位蓝衣神官对视一眼,蓝衣神官便站了出来。
“禀天帝,江小姐是不可能独自离开,但如果是有人带她离开呢?”
“你这话的意思是?”天帝反问。
“小的不小心窥得些细枝末节,敢问云凌圣子可在?”
正常的人左右看着,独独少了云凌一个。
“凌弟自来最安分守己,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希瑞仙长还当慎言。”云溯背手眼神不悦。
蓝衣神官长长叹了一声气,“口说无凭。”
云溯虽然不知道云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既然帮了他一把,自然也会贴心将证据一一留下。
结论只有一个:云凌带着江容予逃了。
不少人看陆挽宁的眼神微妙极了,虽然云凌不过十四,但到底也是不小了。
一直以来,云凌对江容予的那股子殷勤劲所有人都看在眼底,当初不过以为云凌年少,现在看来其中大有玄机。
如今江容予人走了,把陆挽宁孤零零地留在圣都,当真是够可怜的了。
“简直胡闹。”天帝脸色冷了下去,“立刻把人给我找回来。”
陆挽宁是因为江容予一事留在圣都,现在江容予不见了,也无人会阻止他离开,只是他并不着急离开。
他能确定江容予并不是离开了圣都,就在与水纹联系骤然变弱后,江容予仿佛与他隔了一个世界。
问题只会是出在圣都。
碎魂飞到桌上,它察觉得到主人不太高兴。
碎魂:偶人还没回来吗?
它从灵智诞生起,几乎随时都能看见江容予,现在这么一会儿,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一样。
此时水纹有了些动静,陆挽宁心地的躁动去了些,这是江容予在与他报平安。
身在魔渊的江容予此时已经下了断崖,就凭着那一根鞭子一点点将位置换到了底下。
脚踩在平地上,心里稍安。
她感受得到这个地方与陆挽宁相隔太远,如果一直待在断崖上,不说有没有危险,迟早也会因为断食断水而亡。
摸出包里之前给焚月狐准备的口粮,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吃了几口充饥,江容予紧贴着路两旁的山壁摸索着。
魔渊与她想象中不同,本来以为会是个惨绝人寰的炼狱,但这么久了她连一个魔物都没遇上,四周死寂一片。
就在这时,头顶一道满带杀意的灵力劈头砍下。
江容予反应快,早在察觉到的一瞬便朝着旁边躲去。
飞沙砾石打在身上,江容予闷哼了一声,魂力如潮水朝着云凌而去,这小兔崽子被她魂力攻击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竟然没死?
云凌吃过一次亏,早有准备。
灵力一转,直直劈向了江容予头顶的岩壁,江容予魂力强又如何,身体却如同普通人般脆弱。
江容予见势不妙,魂力继续攻击着云凌,人却借此机会钻进了旁边一个洞中。
这个洞口足够三人同时过,在魔渊似乎很多这样的存在,江容予过时来便已经见到了七八个,她用魂力探查过,这些洞深不见底还错综复杂,别无选择,总比外面好些。
云凌自然是跟了上去,江容予察觉两人距离在逐步拉近,山洞竟然是到了尽头。
一个巨大的祭坛,空无一物的祭坛后是一个有着结界的巨大洞口,透着一股阴森邪佞,似乎里面藏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让江容予心生不安。
鞭子一甩,人被带到了来时洞口上方,人紧紧贴着石壁,魂力包裹着全身,将气息敛在其中,伺机而动。
刚刚做完这些,云凌的声音便到了。
“姐姐是讨厌我了吗?为什么要跑呢?”
“姐姐这样做,当真是让我很伤心啊,明明我们可以当朋友的,不如我告诉姐姐一件事好了,姐姐以后可是会被陆挽宁杀了的哦。”
“姐姐?”云凌笑了起来,手中凝出一把剑,“姐姐不出来,我可就要来找了哦。”
“姐姐一定要藏好了。”
云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容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云凌这个人真的是难缠。
“姐姐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对付陆挽宁?”
云凌叹了一口气,“姐姐一定觉得我很坏吧,可我如果不争不抢,在圣都怎么活的下去呢?”
“父亲可是有四十九个儿子呢,有谁是非留不可的呢,你看看那些败者都是什么下场,我还年轻,不想输给别人,更不想死,姐姐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
“可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了,娘还总会念叨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呢?姐姐告诉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少年的语气低落,像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小狗。
母亲最喜欢叫他凌儿,可到底是凌儿还是宁儿呢?
他明明那么优秀,母亲却时时提起那个陆挽宁。
脚步越来越近了,江容予绷紧了心弦,魂力悄无声息跟上了云凌。
云凌并没有发现她,径直朝着祭台走去。
就在江容予以为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一道极为明亮的光从祭坛上方升起。
“姐姐,我找到你了哦~”
江容予当机立断一个闪身从山壁下跳了下去,在她刚刚离开的瞬间,刚才所在的地方顿时化为乌有。
“好可惜。”云凌根本不打算放过江容予。
江容予虽然魂力强大,但云凌实力不俗,又是一心想要将江容予置之死地,江容予面对的局面并不乐观。
就在两人交手中,黑暗深处某个沉睡已久的缓缓睁开了灯笼大小的眼睛。
江容予也不是吃素的,魂力配合着手上的鞭子声东击西,还真让她打中了。
云凌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那里被鞭子狠狠打了一鞭,他气急败坏,“江容予!你找死!”
难道她不找死就不会死了吗?江容予腹诽。
此时人已经被逼到了那个巨大的洞口前,本要追上来的云凌忽然不动了,甚至还反退了两步。
不对!周围气息变了,江容予心中惊骇,不等她心中作何决定,人已经直冲云凌,然后往洞口外跑。
刚刚她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云凌嗤笑了一声,运起灵力,人已经退至洞口,“江容予,看来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这可是魔渊里的魔物啊,可惜他看不到江容予会死的有多惨了。
言罢,人已经进入洞口,反手便是一炸,地崩山摇后,落下的巨石将江容予困在了里面。
不等江容予有动作,身后传来一阵满带寒气的风,一声沉重的脚步声似山崩地裂,踩在了她的心上。
江容予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咽了一口唾沫,魂力告诉她背后现在出现了个恐怕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她就说魔渊怎么可能会没有魔物?
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江容予连忙转过身去。
然后整个人就完全愣住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魔物足足有一座小山丘高,额生三眼,个个大如灯笼,泛着暗红色的光,三只眼睛在江容予身上转着,江容予只觉得背脊发凉。
传说魔渊中困着的全是实力最强的魔物,性格暴烈,嗜杀成性。
怪不得云凌刚才要跑了,这魔物一看就知道极难对付。
江容予不停地往后退着伺机而动,可那三只眼睛始终盯着她不放,只是迟迟没有动作。
“您……您就是江容予大人?”魔物语气颤抖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