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予站在五蕴灵镜前微微蹙眉,从刚刚画面消失后,无论她怎么注入灵力,五蕴灵镜都没有任何反应,宛若真的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不过到底还是确定了老爹目前没事。
可能是前世陆挽宁无论遇到什么困境总是能化危机为机遇,哪怕只是从镜中窥得一角,似乎慌乱的心也平静了不少。
余光落到镜子前的妆奁旁的一张地图,地图大咧咧被一只金钗压着,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将地图取了过来,这还是成亲前陆挽宁送来的所谓聘礼。
当时她就随手放在了一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不信一穷二白的陆挽宁真的能给出一座灵脉,这么久了也没人偷走,想必也是同她一样的想法。
思索了片刻,还是将地图揣在了怀里。
蹑手蹑脚出了房间,天空已经微微露出一丝鱼肚白。
时辰不早了。
从小住的地方没人比她更了解,绕出了小院子,也就只零星见着几个巡逻的守卫。
魂力悄悄覆盖到守卫身上,这几个守卫实力明显算不上多强,与之前她用的相比甚至弱了不少。
心里暗暗觉得不对劲。
不管老爹是不是为了刻意让江峙的狐狸尾巴露出来给他们的机会,江寻志和飞龙将不都还在城主府里吗?
难道都已经被江峙杀了?
将魂力收回,小心翼翼离开了这边,朝着高矮胖瘦四人的院子去了。
她住的地方守卫都少,高矮胖瘦四人那边更不会有人守着。
进了院子直奔那口长了青苔的井。
当初她就是从这里出来的,现在既然天水城已经落入江峙手中,元翼岛她肯定不能正大光明进去。
将用绳子的水桶扔了下去,自己随即也顺着绳子落到了井底。
冰冷的井水没过鞋底,刺骨的凉意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手松开绳子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沉入了水中,魂力在水中漫开,在某个方向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波动。
朝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这次身上有了灵力让她比离开时轻松了不少。
没多久就到了灵泉与水的交界处,手一触碰到灵泉,灵魂深处似荡起了一层涟漪。
灵泉没有排斥她,但身后的碎魂在接触到灵泉的一刹那,刀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江容予赶紧用魂力将碎魂围住,灵泉里不知道什么力量在不停攻击着碎魂,就像她当初进入灵泉时,不停地被撕裂着灵魂一样。
但魂力在灵泉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碎魂:好疼好疼!
江容予赶紧将碎魂推出了灵泉范围。
碎魂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刀扬起朝着灵泉就劈了下去。
抽刀断水,一刀下去灵泉还是那个模样。
见没有效果,它一头又扎了进来。
江容予立马伸手挡住,强行进入灵泉恐怕对碎魂的灵智伤害极大。
“回去等我好不好?”
碎魂愣住,连偶人也不要它了吗?
察觉着碎魂的沮丧,江容予连忙解释,“碎魂去我院子里藏起来,等你主人来了,再一起来接我,不然等你主人到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你看这里连你都进不来,别人更不可能进来了。”
碎魂的灵智虽然聪明但依旧单纯懵懂,江容予说它就信。
碎魂:那你就在这里不要走。
等碎魂离开,江容予用魂力将灵泉的边界封了起来。
她担心中途碎魂又折返回来,避免它的灵智因灵泉受损。
与无法适应灵泉的碎魂相比,她此时只能用如鱼得水来形容,仿佛灵泉中的每一滴水都在她的掌控中。
她转身就看到了自己当初离开时做的标记,顺着标记游去,远远就看到了伫立在灵泉中的几道人影。
江正真还是初见时的模样,神色安详,眉目间正义凛然,双手虚握着放在身前,在此之前那里放着的是清鸿剑。
清鸿剑认了江峙为主,恐怕这件事与江正真脱不开干系。
静下心来,闭上双眼只用魂力慢慢感受着灵泉里的波动,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找到了。
找到了泉眼所在。
她睁开双眼望向了某处,没有犹豫朝着那边游去。
在灵泉中感受不到时间流逝,无论哪里似乎都是一成不变,只是她能清楚感受到她离泉眼越来越近了。
灵泉的波动逐渐剧烈起来,她知道泉眼到了。
没多久,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
手搭在了泉眼岸边的灵石上,一使劲上半身浮出了水面。
眼前是熟悉的场景,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当她要从泉眼爬上去时,一道强大的神识出现。
是江峙。
她松开了手,整个人重新没入了泉眼中。
并没有离开,她从进入灵泉开始,整个人的气息就已经融入了灵泉中,借助灵泉她很快就看见了江峙的身影。
江峙一路进来,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头顶那道神识依旧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他走到泉眼旁边,一道光影出现在泉眼上方。
江容予仰起头,看清了光影里的人,是江寻志他们,光影中的江寻志脸色透着股黑气,似是受了重伤。
他们周围是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她认得出来是城主府里的一道封印。
恰好她还记得,这道封印还是江正真所留。
江峙确定了封印没有问题,便撤去了光影,朝着旁边一道墙走去。
墙面逐渐变得透明,几排灯盏跃入眼帘。
灯盏底座似羊脂玉般脂白色,其中又有淡淡的几缕青蓝色在流动,烛火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火焰中心一点蔚蓝。
跳动的烛光中似有无尽的生命力。
即便是这样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那光芒中蕴含的温暖,拥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心灵似能从中得到救赎。
江峙在灯盏前久久立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些灯盏,就像一潭死水亦或是一座雕塑。
许久,他双唇微微翕动,最后又归于平静。
掌心带着灵力拂过灯盏,每个灯盏底座上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全是人名。
一共三十六个灯盏,亦有三十六个名字。
最后一声叹息,江峙收起灵力,灯盏逐渐消失在了眼前。
他这才转身离去。
江容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隐隐觉得他情绪很奇怪。
那些刻有名字的灯盏,让她联想到了一种东西。
灵牌。
可这是在元翼岛的泉河中,连江家人的牌位都不可能放进来,那些人又会是谁?
她在泉眼中多留了一会儿,确定江峙离开后才出来。
在她离开泉眼的瞬间,神识探了过来,确定了她的身份后才离开,继续在泉河里晃荡着。
不对。
江容予将魂力追上了神识,魂力一碰触到神识,她脸色立马变了。
一道、两道……只有六道气息!
及其难以分辨,若非借着灵泉的能量,她的魂力根本也察觉不出来不对劲。
她好像知道了江峙身上的神识是怎么回事了。
七位城主,只有六道神识。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怪不得他可以自由出入泉河,清鸿剑会认他为主,还能动得了护城大阵。
江正真虽然身死,但他的神识对天水城来说依旧是有记忆的,神识留在江峙身上,他们都将江峙认做了江正真。
除了传承,天水城等于是有两位城主。
强压下心中惊骇,她也清楚目前什么最重要,快步走到了泉眼后方,脚下是一副巨大的图案。
江峙回了城主府,说明她在灵泉中待的时间不短了。
护城大阵的机关就在她的脚下,她知道如果关闭护城大阵,此时却不是城主,只能尝试用灵力,却如石沉海底。
忽然想到了江峙,魂力慢慢将历代城主留下的神识带了过来。
这些神识虽然有历代城主留下气息,但终归是死物。
果不其然,有了神识的介入,阵法有了松动。
她得抓紧时间,阵法一动,江峙肯定会有所察觉。
“居然是你。”江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回来的竟然这么快,江容予脚下的阵法不停地变换,她知道马上就要成功了,分出魂力挡在了两人之间。
这个距离江峙来不及阻止她。
江峙眼中微微诧异,很快化作一丝轻蔑,陡然间收回了身上的神识。
被江容予留在阵法中的神识察觉到有外人介入,立即挣脱了江容予的控制带着凌冽的杀意直奔江峙而去。
在即将击中江峙时江正真的神识又出现,神识停止了攻击的动作。
江容予第一时间就朝泉眼里跳去,江峙没有动作,她却觉得背脊发凉。
江峙的神识已经追了上来,她魂力挡在身后,灵魂上一阵轰鸣,接住了江峙的一击,但只觉得双眼发黑,似灵魂被撕出了一条裂缝。
好在她已经没入了灵泉中。
江峙身形一闪,已然跟了上去。
江容予一只脚被抓住,凭她的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很快操纵着灵泉的力量朝着江峙击去。
抓着自己脚的力道明显松了不少,她正准备将江峙踹开。
身体猛然被往外一扯,直接将她从灵泉中抓了出去。
直接被摔到了墙根,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来不及动作江峙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江峙脸色苍白了不少,但比起她来还是好上太多。
“是我小瞧了你。”江峙喉头动了动。
江容予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受伤了,她强撑起身子,魂力卷着泉眼溢出的能量不顾一切朝着江峙涌了过去。
她是没有什么技巧和经验,但此时的魂力依旧足以让江峙不得不谨慎对待。
他轻轻拭去了嘴角沁出的血丝,强大的神识对上了江容予的魂力,没有与她的魂力僵持,在与魂力接触的瞬间,化作一道利芒穿过魂力,直奔江容予本人而去。
“本来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
天水城的传承,不要也可以。
面对强大的威压,江容予浑身僵硬,强逼着自己仅有的那点灵力对上江峙的神识。
只是那点灵力根本不堪一击,一碰就碎。
瞳孔骤然收缩,眸中只剩下了那道利芒。
已经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灵魂深处似有什么苏醒了,那道利芒就在眼前停了下来。
不是停,是有什么挡住了那道利芒,让其无法再近一步。
魂力在飞速地流逝,江容予感觉灵魂在被人活活撕裂,顾不得一切,魂力转而击向身后的那堵墙。
咔——墙碎了。
一排排灯盏暴露在了眼前。
江峙动作僵住了,“不。”
江容予瘫坐灯盏前,手中已经握住其中一只,手无力垂下,灯盏中的烛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倾斜。
她赌对了。
胸口剧烈起伏着,心头一疼,口中涌上一股腥甜。
“杀你不能够,让这些陪我总该还是可以的。”她努力露出一个笑。
这一笑,下唇染上一层殷红。
这抹红让她看起来狼狈又瑰丽。
额间慢慢浮现出了一个蓝色的水纹图案,似有生命力一般,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方才阻止了江峙神识的正是这枚水纹。
“东西放下,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呵呵。”江容予仰着小脑袋,“既然都是死,痛不痛快有什么区别?”
“既然你不怕死,那你便动手。”
江容予保持着脸上的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林明栋,这是你什么人?”
江峙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盯着她。
“还有这个,许奕明、许明兰,这都是谁呀?看把二叔你紧张的。”她强撑着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毫不退让。
“二叔做这些都是为了这些人吧?”
“我记得二叔是爷爷带回来的,该不会这些人是二叔的谁吧?”
江峙脸上依旧是那个表情,眼神却逐渐变得幽深。
她慢慢呼了一口气,另一只手又取了一只在手中。
趁着江峙注意力都在手上时,脚下一道结界悄无声息启动了。
“原来如此。”江峙明白了,江容予也是重生回来的。
他当初没有怀疑江容予,不过是因为如果是江容予重生,性格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暴戾乖张的人怎么可能说改变就改变。
得过传承的江容予知道历代的城主似乎都有一种人人都要害我的毛病,在有生之年除了尽职尽责为了天水城外,就是喜欢弄各种保命的手段。
护城大阵是,封住江寻志他们的也是,现在她脚下的也是。
外面还有数不清的结界封印。
当初得了传承时,她还默默腹诽过,没想到这时候还是这些救了她。
江峙扬起手,在结界外又布了一层结界。
“看你能在这里支撑多久。”
老城主们留下的结界不停地被江峙布下的结界蚕食着,江容予退了两步,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张。
“我能问个问题吗?”
江峙看着她默不出声。
“我爷爷的神识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你难道不该问,江正真为什么会死?”
江容予一愣,“为什么?”
她记得老爹说是走火入魔,为了不危害天水城毅然自尽。
“江岱肯定告诉你的是因为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对吧?”江峙语气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难道不是?”
“没错,是走火入魔,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他语气淡漠嘲讽,“天水城的心法在世上可是绝无仅有的温和纯净。”
江容予沉默了,的确如他所说,走火入魔这种情况在谁身上出现都正常,但在江正真身上就不太对劲。
“那是因为他有心魔。”
江峙的话如一道惊雷。
江容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灯盏,都这时候了他没有必要骗她,直觉告诉她,江峙说的一切和这些人脱不干干系。
“为什么?”
江峙逐渐陷入了回忆中。
前世江正真临死前将神识都给了他,因为他的资质不够拔尖,修行的上限不高,不足以担起城主大任。
江正真的确是准备把城主的位置给他,只是还来不及给出传承就被心魔反噬。
传承自然落到了江岱那里。
江正真是他生命中最敬爱的人,将他抚养长大,他感激不尽,不敢奢望城主的位置,江岱更是与他情同手足,他不愿意和江岱去争,所以默默离开了天水城。
直到他知道了明心族。
明心族一族血脉中拥有神奇的力量,能用自己的性命祝福他人,换来他们渴求的一切。
他们知道这股力量会被人觊觎,早早就隐居桃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只是终有一天平静会被人打破。
来的是江正真。
天水城千年来的大旱,灵泉枯竭,一连数月滴雨未下,无数百姓颠沛流离,有能力的纷纷逃离天水城,没本事的全在家里等死。
江正真为了天水城来求明心族。
明心族答应了江正真的请求,用全族三十六条性命救了天水城。
江峙正是明心族的第三十七人。
江容予感觉手中的灯盏很烫手,这三十六人,便是江峙所说的明心族的那三十六个了。
这就是江正真的心魔吧。
难怪会被放在这里。
“我对你当真是又爱又恨。”江峙自嘲。
意外知道当年真相后,他无数次想要毁了天水城,因为天水城,他的父母族人才会死,但又不想见天水城出事,毕竟那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
前世不等他做什么,天水城就落到了江容予手中。
等他回来,天水城早已不复存在,他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江容予露出一个惨笑,周围的结界逐渐减弱,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她这样拖下去,好像也没什么用。
大抵是从来没地方可倾诉,江峙没有急着动手。
“他们愿意为了天水城付出性命,你如今所做,不就是在践踏他们当年的付出吗?”江容予微微垂下眼帘。
看着灯盏中跳动的火光,她似乎能想象得出来这个名字背后的音容笑貌。
温和善良,笑起来眼神里像是藏了温暖的阳光。
“你们江家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江峙嘴角扬起弧度,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我们本来就不是天水城的人,天水城的死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江正真将我视如己出,还把城主的位置给我,我就该对他感激涕零?”
“那不过是他在赎罪,让自己好受一点罢了,更何况,当时是不是真的自愿,也只有江正真自己清楚了。”
他眼神逐渐显露出杀意,天水城可以留,但江家人不可以。
“江正真利用完我的族人,还想我替天水城一心一意付出,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你放心,等你们都死了,我会善待天水城的百姓,这毕竟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结界破损的速度越来越快。
江容予退了两步,将魂力注入结界中,一动魂力,灵魂深处的裂口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眉心的水纹越发明亮。
结界很快就要破了,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江峙扬起手,眉头忽然皱了起来,重新封印了一个结界,快步朝着门口掠去。
在他走后不久,结界破了。
江容予不知道江峙布的是什么结界,开始不停朝着自己攻击,她只能用魂力将自己团团围住,瑟缩成一小坨。
这样下去不行,魂力迟早会被消耗殆尽,到那个时候就是她的死期。
手中的灯盏无力地从手中滑落,人已经倒了下去。
烛火跳动了两下,忽明忽暗。
就像陆挽宁曾经说的,她的魂力强大,但终有一日身体会承受不住。
她望着泉眼,她还不能死。
保护着自己的魂力越来越弱,灵魂像是干裂的土地已经没有一处完整。
江峙知道怎么针对她。
一点一点朝着泉眼爬过去,离得越近,希望就越大,近在眼前的泉眼却开始变得模糊。
额头越来越烫,似有什么在灼烧着。
她在泉眼涌出的水中看见了眉心中心那一抹蓝色,她眨了眨眼。
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
泉河门口站着一个墨色人影。
她看不清,但是她知道是谁。
他右手握着一柄黑色长刀,殷红的血从刀刃落下,带着杀气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一步,又一步。
直到黑色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
她闻到了刀刃上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画面与前世最后的记忆重合,她眼圈忽然发酸。
一只手落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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