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再醒来时已是六日之后。
一直候在房中的阿碧听见声响,连忙上?前来查探容初的情况。
探了探容初的额头,阿碧松了口气,好在,不烫了。
“小姐,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看着容初苍白龟裂的唇和毫无血色的脸,阿碧眼睛泛酸。
虽然眼前的人并不是她真正的小姐,可是相处这么久,也早就有了感情。
“我?没事……”容初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她转头看向四周,没有她想看到的人。
似乎是察觉的容初的动作,阿碧道:“小姐,殿下他白日不在宫中,但是每天晚上?还是会来看你的。”
“这样啊……”容初一顿,继续问道,“他可有事?”
“小姐放心,二殿下他一切都好……”阿碧开口,说话时却不敢直视容初的眼睛。
容初眼尖地注意到阿碧心虚的表情,柳眉微蹙,声音严肃了些,“跟我?说实话。”
被容初这样一斥责,阿碧瞬间红了眼眶,她犹豫了片刻,双手纠结地绞着袖口,终于还是道:“二殿下好几日已经没有休息过了,他白天忙着处理公务,晚上?一回来便来守着小姐,就在昨日夜里,还晕倒过?一次。”
“……”容初有片刻的沉默,阿碧在旁边看着,那一瞬间她分明在容初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心疼,可是下一秒,容初开口问的却是一句与李景恒的身体无?关的话,“这几日朝廷中可有大事发生?”
“奴婢得在庆云宫照顾小姐,消息都是听旁人说的。”既然容初问了,阿碧便知无不答,“前些日子,大皇子殿下因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入狱,昨日又牵扯出一桩命案,陛下大怒,将他贬为庶人,发配边疆。”
“昨日早朝有几位大臣又向陛下提了立储之事,满朝文武只有老爷与几位将军力挺二殿下,剩余大部分则要陛下立三皇子为太子,不过?庆幸的是,谢丞相谢大人暂时还站中立,陛下说要看丞相的态度再做决定。”
“……”容初听着阿碧的话,凝神思索。
老皇帝已是强弩之末,过?了今天没有明天,如今却仍拖着不肯立储,定然是如天枢所说的那般,他心中有自己期望的人选,也就是李景恒。
可李景恒在朝中势单力薄,没有后盾,一旦离他为储,便是将他送到风口浪尖之上?,届时惹急了三皇子李景钰,李景钰起兵造反的话,李景恒根本无力抗衡。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要撮合李景恒与谢琼萧的理由。
本朝统兵之权与调兵之权分离,李景恒统领二十万驻京大军,可是调兵权却在丞相手中,没有调兵权的李景恒就像是没有士兵的将军,哪怕他再足智多谋,也没人能为他冲锋陷阵。
容初幽幽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如今李景恒若想打破这个僵局,唯有与虎谋皮——同谢家联手。
打发走阿碧,容初再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房间中也点上了蜡烛。
有人坐在她的榻边,握着她的手,安静等待。
容初转头就对上?李景恒的双眼。
那双原本深邃摄人心魂的眸子如今已布满血丝,里面藏着的是满满的担忧,只有对上容初的眸子的那一刻,才闪过一抹光亮。
“你醒了。”李景恒开口,声音竟比容初还要沙哑,他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声音才恢复了些许,“我?扶你起身。”
小心翼翼若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扶着容初坐起,李景恒从桌上?端来一碗汤药来,“药已经不烫了,可以喝了。”
看见?那黑漆漆粘稠的汤药,容初不捉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我?不喝。”
容初拒绝得这般干脆,让李景恒有些无?奈,他舀了一勺汤药凑近容初嘴边,“容初,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还是你教我?的。”
容初摇头:“我?不用喝药。”
“是要让我喂你吗?”李景恒举着勺子的姿势不变,眸中却掠过?一抹狡黠的光。
容初解释:“这些药于我?来说没有半分作用,不管是这药,还是李景钰喂给我?的毒药。对我而言,这些药的区别大概就是,你的这碗比李景钰的毒药还要难吃些。”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亲手熬的。”李景恒的眸中闪过一抹失落,“总不能浪费了……”
在容初震惊的目光之下,李景恒竟然放下勺子,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这还是他的那个因为怕苦而不敢喝药的小殿下吗?容初惊得闭不拢嘴。
没有让容初感叹多久,因为下一秒,眼前的人突然凑到了她的面前,吻上她微微张开的唇。
一大口苦涩的汤药就这样被度到容初的口中,一瞬间,浓重?的苦味完完全全地侵占了容初的味觉。
容初没有防备,喉咙微动,咕咚一声,将汤药尽数咽下。
苦的容初脸都绿了。
汤药咽了下去,可是面前的人却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他勾着容初的唇舌,还想继续深入。
两人气息交织,容初有一瞬间的恍惚。
可是下一刻,容初猛然惊醒,她这是被这小子轻薄了?
一股恼意冲上头来,容初抬手就要往李景恒的脸上招呼,只是手还未落下,便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身子压着她的,两人一同倒在床榻上。
“干嘛……”李景恒抬起头来,对上容初藏着娇怒的双眼,委屈道,“亲亲自己娘子怎么了?”
“李景恒!”容初咬牙切齿,“你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
李景恒老实回答:“成亲前,宫里老嬷嬷特意嘱咐过?的。”
容初恼得还想再动手,可是却被李景恒压制的半分也动不得,“你起开!”
“容初,别乱动,不然身上?的伤口要裂了。”李景恒将容初的手包在手心,侧身躺在容初身旁,下巴在容初颈间轻轻蹭了蹭,像极了一只讨好主人的猫咪,“累了累了,休息休息。”
“……”
阿碧进入房间,见?两人相拥躺在榻上?,悄悄熄了房中的烛火。
房间中的两人呼吸都渐渐平稳,可是却没有一人真的睡过去。
容初侧头,透过窗户,望向天边明亮的月。
人间的月亮,比在破军星宫看起来要小许多呢。
“小殿下……”容初轻轻开口,“你睡了吗?”
“我?已经不小了。”李景恒闷闷道。
“殿下?”
“叫我名字。”李景恒又道。
“李景恒……”
“叫我景恒。”李景恒纠正。
“……”容初干脆没有称呼,“你跟谢家联姻吧。”
“……”这下李景恒没了声响。
容初知道他不乐意,只能劝道:“李景钰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若是他登基为帝,他不会放过你。”
“他残暴不仁,嗜杀成性,未来也不会是位好君主。”
“你应该知道,哪怕你不当皇帝,我?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人间。你是人,我?是神,这是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容初不徐不缓地说着话,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良久,李景恒终于开口:“容初,你是真的这样想的吗?”
“……”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李景恒轻轻道,“今日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
身边的人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容初却仍没有半分睡意,她愣愣地望着天边被乌云遮了一半的圆月,心口莫名闷得慌。
……
次日容初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李景恒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阿碧推门进来服侍容初洗漱穿衣,搀扶着容初坐在梳妆镜前,用木梳为容初细细梳起头发,“小姐如今已经嫁人了,该梳妇人发髻了。”
“看殿下这般在乎小姐,定然是极喜欢小姐的。”
容初闻言一愣,似有些不解:“你们都说喜欢,可是什么是喜欢?”
“小姐,你竟不知什么是喜欢吗?”阿碧不知是想到什么,骤然羞红了脸,为容初梳头的动作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喜欢就是闲下来时,第一个想到的那个人;喜欢就是走在街上?,看谁都像是那个人;喜欢就是不管天冷还是天热,总是挂念的那个人;喜欢就是不管距离多远,都要去寻的那个人;喜欢就是不管时间多久,都要等到的那个人……”
“不管时间多久,都要等到的那个人……”容初喃喃,她蓦然想起,那时李景恒对她的控诉:为什么你一声不吭就离开五年……为什么你明明回来了却不来见我?……
他其实是一直在等她吗?
“小姐,要出去晒晒太阳吗?”见?容初脸色不太好,阿碧出声道,“太医说多?走一走有助于你伤口的恢复呢……你这都在屋子里捂了几天了,再不出去要闷坏了。”
容初拗不过?阿碧的央求,终于还是同意下来。
在阿碧的搀扶下,容初围着花园转了半圈就觉得累的走不动了,停在池边的柳树下,望着满池的莲花,容初不禁自嘲,她堂堂破军星君,如今竟落得走两步就得喘的地步了。
休息了片刻,就在容初打算回房时,远远地,她听到有太监尖细洪亮的声音传来:“圣旨到——二皇子李景恒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