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小主你闻!”流朱凑到恹恹坐在廊前的甄嬛身侧,笑着晃着手中的桂花,馥郁的芬芳霎时扑鼻而来。
只是甄嬛倚靠在柱前,神色漠然,不复往日的活泼灵动,流朱笑容缓下来,与站在一旁的浣碧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悻悻之色,不禁无语。
“小主受了惊吓,昨日请了太医亦说要好好调养,可昨日午晚膳皆没用不说,今儿早上好歹应该吃点东西吧?”
“一时惊吓倒也不要紧,”甄嬛低头抿唇,神色迷惘“只怕以后都要处在惊吓之中。”
“为什么?”浣碧不解。
“华妃手段毒辣,几番挑拨便使我与眉庄在宫中树敌不少,宫规森严而人命轻贱,那宫女......”甄嬛似乎无法接收般猛地闭上眼,耳边止不住传来一声声杜鹃啼血似的哀求“小主!小主不是故意的!小主救我!小......”
她深吸一口气“如此,不能保全自身也就罢了,只是一旦获罪,恐怕更要株连满门。”
浣碧的手心中顿时泌出一层薄汗,连声问道“那怎么办?”
“头疼得很。”甄嬛撇过头,二人一时郁郁,流朱看不过眼,急忙蹲下身劝慰道“小主还记得咱们在家时,常做的桂花蜜糖吗?这花开得正好,不如我去折些来给小主腌了吃?”
甄嬛不欲让她也跟着糟心,半是哄道“你手艺好,你做了我自然就吃。”
“好!我去找几个人来。”流朱一下欢脱地跳起来奔走出去。
“佩儿,你在瞧什么呢?这么有趣?”甄嬛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见一蓝衣宫女长久埋头在海棠树下一动未动,不由好奇询问。
“小主快看,”佩儿指着那坛子的边缘“这蚂蚁搬糖好奇怪呢。”
是有些奇怪,甄嬛蹲下探头,蚂蚁与巢穴本来可走直线快速抵达目的地,却始终以环绕海棠的方式行走路线,不由沉吟“它们这般走,似乎在怕着什么?”
说道此处似乎也来了兴致,甄嬛随手拿起一根粗木枝在蚂蚁空余环绕的泥土中不断撮弄,直到抵住一个坚硬的障碍,方抬头对正在一旁洒扫的小太监吩咐道“小允子,你快过来,”
甄嬛用枝干在空中比划着,少女的好奇娇俏淋漓“把这蚂蚁绕开的地方掘开看看。”
捣弄了许久,才在土中隐隐有个颜色相近的小罐子半截罐身,小允子上手直接将其抱出来“这什么呀?埋的这么深?”
碎玉轩里院小巧玲珑,甄嬛又御下不严,一时半会就有一群宫女太监围上来。
“这坛子真古怪?”小允子捧着它,也不嫌弃地凑近“香得很。”
“这地儿,原是芳贵人住的,后来小产打入冷宫,”康禄海是碎玉轩的首领太监,消息灵通,一时间若有所思“但也得过宠,这里边是不是什么稀罕的香料啊?”
“小主爱香,那不如就打开看看是什么稀奇的香料?”甄嬛眉头一皱,她心中已经点不好的预感,但此时浣碧横插一脚,又是好意,她不便打断,只好静看事态发展。
流朱也急切催促道,小主近几日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若真是让她感兴趣的物件才好呢!
“我来,”浣碧嫌弃小允子动作笨拙,干脆挽起袖子手帕一包直接抓进罐子。“看看是什么。”
“快打开来看看,”一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这坨灰扑扑的黄褐色不明物体上,只是刚刚打开,所有人便毫不犹豫地挥出帕子,或用袖子捂住口鼻,从头到脚都透漏敬而远之的意味。
“什么啊,这么冲鼻子!”
“一股骚臭味!”
唯有甄嬛敛母沉思,心头一跳“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散香,浣碧,收起来。”
“今儿挖出东西的事,”甄嬛抬头难得正重了容色“一个都不许说出去。”顿了顿“免得叫人拿住了说闲话。”
她也没什么闲心情“桂花糖明日再做吧,都散了,散了。”
在甄嬛身边伺候许久,默契还是有的,见甄嬛面色有异,浣碧紧忙搀住陪其一同进了房间。
“小主怎么了?”见四下无人,浣碧坐在甄嬛身侧,一脸关切“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心里慌得厉害——”她唇色已经泛白“浣碧,你去找温太医来瞧瞧”甄嬛扶住浣碧的手,郑重其事的叮嘱“记住,一定是温实初温太医。”
............
“小主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隔着丝绸诊脉,温太医望着眼前的玉人,依旧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嗓音。
“我看到了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就要想办法忘掉那些东西。”
“当日,大人的承诺不知是否还当真?”美人一身素色,琉璃玉质的面庞氤氲轻愁,这般含情带水的眸子一瞥,让温实初立直了腰。
“当然!永远——事事以你为重。”
“永远二字,说来简单”她侧过头,眼尾染上极薄的粉色“若真做起来只怕是很难了。”
“微臣自知身无所长,”温实初有些急切地伸出手,又克制地立在身前“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重诺而已。年少相识,甄家救父之恩,没齿难忘”
他对上女子迷茫水灵的眼睛,呼吸一窒,温驯地微微躬腰“小主吩咐即可。”
甄嬛抓着薄毯的手越缩越紧,重视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句不亚于惊雷炸响的话语“我不想侍寝。”
温实初讶然抬头,即使心中蓦然漫上一股甜蜜,嘴上依旧实诚劝慰道“虽然微臣也不想小主侍寝,但既已入宫,此事......”
甄嬛抬手打断他想要说的话,示意浣碧将今日挖出的散香递给对方“我实在是害怕。”
“这——小主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今年碎玉轩的海棠突然不开花了,此物便是由树底挖出,现在看来,”她自嘲一笑,玉手用尽全力般撑着木几,也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芳贵人只怕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折损谁手。”
“温大人——”甄嬛直视着温实初,语气凄惶又别样坚定“我的病要紧吗?”
温实初原来的话在舌尖打转一圈,抬头肯定道“小主惊吓发热,重在疗心。需要微臣开个方子好好调养——”
甄嬛水光含情的眼中淌着几许温情,血丝几缕让她看上去易碎得惊人“如此,便有劳温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