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霍克斯,你发够呆了吗?”
歌川谣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试图召回唤了几声仍然在愣着的年轻男人的注意力,微蹙的眉头显得有点不满意——她开始怀疑昨晚的药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毕竟那是从太宰先生遗下的行李中找出来的物品,说不定还有让人痴傻到以为自己看到七彩天堂的奇怪效果。
但她说是助眠,就真的只是想让他睡一会。
霍克斯还是一只重要的棋子,她可没打算把这个人变成傻瓜。
“你在想什么?”她问道,手指上的笔转了一圈,在桌上的文件签下自己的名字。
“……啊、没什么。”霍克斯回神过来,不由自主又克制地看了一眼她的双手——指尖圆润,但手指细长、每一根都十分灵活,随着她的思想进行非常细微精巧的动作,包括力度抑扬的签名。
如果说是义肢,未免太过精致了。
“出——门——了——”歌川谣没有理会他的眼神,径自拿起了自己刚签过的报告,霍克斯眼尖地看到,那是从朝田先生手上拿回来的蓝色平方爆炸事件的伤者资料。
“啊,对了。”她准备出门的时候,看向资料的提供者,“虽然你们应该见过面了,但还是再次介绍一下好了,这位是港黑医疗部的副部长,朝田龙太郎先生——如你所见,从性格、品味、私生活作风,再到嘴巴吐出来的话,都没有什么値得一提的优点。”
朝田先生翘着腿看了她一眼。
“也就医技还不错。”她勉强补上了一句,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正式了一点。
朝田先生没有计较什么,或者应该说,他本来就懒得计较任何事情,只是摊开双手说,“作为互相介绍来说,未免太迟了吧。”
霍克斯接他回来横滨时,他们早就见过面了。
“只不过是一点类似仪式上的东西而已,你们两位压根不需要我来引见吧。”她说道。
“说得对。”朝田先生发现自己的手终于闲下来,便毫不避讳地点燃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的样子堪称医健界的反面教材,“我为什么会需要认识一个出租车司机呢?”
“我不是出租车司机。”霍克斯瞪过去,他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更是想把后者手上的烟糊到他的脸上。
这两个家伙是怎么一回事。
总是喜欢把他比喻成奇怪的职业人员。
“不然呢?”朝田先生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被人瞪了的现状,呼出了一口烟,“你到目前为止接过最重要的任务,应该就是送我回来吧——明明可以坐新干线,却非要亲自拉着我上天吃风,这不是司机是什么。”
这种嘲弄的口吻叫人气结。
霍克斯一口气卡在喉咙,“……我说啊!”
他可是为了在这两人面前展现他傲人的飞行异能力,才会费劲地拉他飞,不然他也不想碰油腻的中年男人——当然,朝田先生可以说是一个颓废风的帅大叔,但这不妨碍他把他归类成自己不喜欢的类别。
这么千辛万苦居然被当成蠢蛋,他可受不了。
“好了,别太欺负新人。”歌川谣对朝田先生说,大概是看出了霍克斯一肚子气的感觉,姑且还是介绍了她的新人,“这是霍克斯,不是司机,是我最近看上的家伙。”
这句勉强说是公道的话让霍克斯好受了一点。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为黑手党的话产生情绪。
朝田先生很短暂地打量了他一会,就像在街上看到小丑一样,产生了一点可有可无的趣味,又不太想浪费时间去驻足观赏——站姿轻挑,眼神微微带着游移的感觉,似乎既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清楚正在发生什么事,光看就觉得不可靠,只有翅膀跟脸还算不错。
大概只能迷倒无知的小女孩吧。
“他?”他直白得过分地说。“你瞎了吧。”
“……”
饶是她都沉默了一秒。
过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反击,“闭嘴,我的眼光一直都是这样。”
“说得也是,你的眼睛从来没好过。”朝田先生叼着的烟晃了晃,语调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后半句是对着霍克斯说,“喂,小鬼,这次我家的上司指名让你进来就算了,下次可别再出现在这里了——这个地方是我打算待一段时间的,我不想见到别人,尤其是像你这样风骚又不可靠的家伙。”
对于新人来说,可谓毫不客气了。
虽然没有指望“前辈”会多亲切,但霍克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彼此彼此。”
歌川谣看着这两个家伙因为一句话互呛,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便说道,“有空在这里吵架,还不如去巡视一下地盘——霍克斯,过来这边,我教你怎样工作,别让我等太久了。”
闻言,霍克斯顿时识趣地站到她的身边,身姿变得挺拔沉稳,就像他们初见时一样。
——带着一种吸引目光的气质。
“难道你还有空亲自带新人?”朝田先生向她抬了抬下巴,意指她手上的蓝色平方的报告,“你应该还有更麻烦的事情要做吧?”
比如说,去看看爆炸事件有什么线索。
“现在正要去啊。”她回答道,一手放在医疗室大门的门把上,但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稍微回头问道,“还是说,看在我不得不带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的份上,你会帮我去处理?”
“料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朝田先生不感兴趣地别过脸,嗤了一声。“无聊。”
“那就乖乖坐着,别管我什么时候动手。”她冷淡地说——预料之中的回答,像朝田先生这样有才干没干劲的家伙,才不会主动碰上麻烦事,连夜赶回横滨,也只是看在伤者的分上。
他的性格从来都跟“听话”相去十万八千里。
当然,如果他是对什么话都言听计从的家伙,也没有今天的实力。
“这种涉及到一般巿民伤亡的事情放在一旁,把时间花在教育不可靠的新人上真的好吗?别忘了,他们可是随时都再来一遍。”朝田先生盯住她小小的身影,“喂,小家伙啊,你要让港黑的颜面扫地吗?”
“……”
她又被挑衅了。
跟霍克斯这种可有可无的新人不同,朝田先生是她的副手,在别人面前被自己的左右手问出这种问题,她现在也跟颜面扫地没什么差别了。
除了龙次郎,她身边尽是不给面子的人。
即使早就知道这点,但她还是不由得感到一点烦躁不安,并不明显,因为所有情绪都像冰面下的鱼类一样,哪怕再用力摆动尾巴,都不会轻易突破那层。
毕竟,人是她挑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她的自作自受。
“朝田龙太郎先生,你为这个事件的贡献我切实地收到了。”她念了他的全名,冷冷地强调着□□涉的不满,“但是已经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是我的工作、亦是你不愿意碰的脏活——你知道的,我有我的做法。”
宛如一瞬间竖起的冰墙,不愉快与冷淡是最直观的情绪,毕竟被自己的副手质疑,可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的事情。
她维持着回头的动作,说道,“如果你很闲的话,可以去看看文件,它们要堆积成山了。”
“过河拆桥的小混蛋。”朝田先生懒洋洋地评价道,肆无忌惮地把叼着的烟抖了抖烟灰——刚才还说什么“你不在我不放心让别人给我疗伤”的肉麻话,一旦碰触到她在意的、或者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谁都不留情面。
还是一个小孩呢。
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他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想道。“何必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呢——小美子还在等着我呢,比起文件,我还不如去尽尽一个男人的生理义务,去滋润一下她的夜晚。”
“对啊,凶手都知道了,这有什么好处理的?”霍克斯疑惑地问道——顺带的,他留意到短短数分钟的谈话时间,她完好无缺的四肢已经像往常一样包满雪白的绷带,像是想隐藏起什么秘密似的。
“蓝包平方在池袋败给了黄巾党,这不是什么秘密。”她声音有些冷硬地解说道,“如果他们得到炸弹的话,第一件想做的事绝对是跑去跟老朋友算帐,而不是炸掉藏着港黑诊所的不知名大楼。”
“所以你是在说,幕后有人在指使他们。”霍克斯说,她的意思很好理解。
她点了一下头,“说回来,连另一个小混混集团都打不过的废材,到底是怎样在港黑的眼皮下得到□□都是一个问题。”
“那我们要出去调查吗?”霍克斯问道。
闻言,她还没有回答,朝田先生就先抬了一下眼皮,“你这个样子……不行的吧。”
他指她最近同时被黑白两道同时追辑的事情。
原因不明。
唯一清楚的是,如果她就这样跑出去的话,今天的行程绝对不会平静,在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下,她自保基本上是没有问题,但她身边的累赘新人就难以保证了。
“你管我。”她淡淡地说道,扭头开门就走。
“……”霍克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这孩子一直都挂着一副彷佛什么都能解决的冷静表情——像这种表面冷静、实质充满孩子气的赌气回话,他一次都没有见过。
不过说回来,朝田先生的确很擅长气人。
“跟上去啊,小子。”朝田先生以同样淡淡的语气对霍克斯说道,动作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却直直看着快步流星的她,后者的脚步很急,几乎像是想要立刻摆脱这里。
霍克斯有些搞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
——似乎很亲近,又似乎下一秒钟就能翻脸。
“别学他。”歌川谣在前面走着,对跟上来的霍克斯忠告道,“除了他以外,上一个把我当成无知小孩上来挑衅的家伙,已经被我扔进东京湾喂鱼了。”
“那为什么你不对他动手?”他不由得问道。
“原因还有挺多的。”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其中一点,就是港黑没有比他更好的医生。
虽然他的性格是那个鬼样子,但要论到技术与经验的话,确实是顶级中的顶级,如果要找人来替换,恐怕不会太容易。
另一个原因是,这家伙很会照顾人,也很细心,她说不放心让别人来经手她的伤口是认真的,因为别人都不知道她的特殊情况,只有他一眼看出了,并且一直为此保守秘密。
不过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因为他是我喜欢的类型吧。”
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出了这句话。
“……………哈?”
霍克斯冷不防听到一个劲爆的八卦,差点一口水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