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万籁俱寂。
司谣停滞着盯住这?人浅褐色的瞳眸,僵硬了大概有一个世纪这么长,突然回神。噌地一下窜开。
“——我,我我看你睡,睡了好久。”她梗着泛红成一片的脖颈,下意识解释,“就想过过来,看看。”
简言辞坐起了身。男生眼里没有平时怵人的起床气,也不知道看没看见?,还弯着点儿明净的笑。
“看什么?”
“看,看你……”司谣的大脑已经被刷成了空白,想也不想地接,“是是不是睡,死了。”
“……”
“好端端的,怎么还骂人?”简言辞随手捞起挂在床沿的一个被角,模样闲淡,“我刚才没有睡着。”
好半晌,司谣才干巴巴憋出一个“哦”字。
她盯住那一截被角,又把目光挪向地板。浑身不知所措,没敢看对方。
房间内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好,好像很,晚了。”司谣装作?要看手机时间,“我我回——”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是刚才偷偷拍他的界面——
简言辞正好下床走过来,视线就这?么落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寂静。
“小同学。”简言辞笑,“为什么要偷拍我?”
“……”
啊啊啊啊啊。
司谣一点点抬起脑袋,下意识后退一步,脑内有只猫已经炸成了一团刺猬状毛球。
她攥紧手机,好一会儿才小声挤出一个字:“我。”
说完,局促咽了咽口水:“……帮,帮帮别人,拍的。”
简言辞顿了顿:“帮别人拍我?”
“……嗯。”
司谣点点头:“我我有同学想,想要你的,照片。”
说话间,简言辞已经伸手过来。她僵滞在原地,眼睁睁看他抽走了自己的手机。
“上一次帮同学送信,这?次又是偷拍。”简言辞好笑,低眼看了一眼照片,慢条斯理地问,“这?么听话干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榆木脑袋。
默了片刻,司谣硬气扯谎:“因,因为她她们,给钱。”
“有多少?”
她编出一个数目:“五十。”
然后就听简言辞说:“明天有时间就过来,给你辅导一下数学。”
司谣懵:“啊?”
“这?位,不会算数的小同学。”男生弯下腰看她,眼梢略略弯起点儿,不紧不慢地询问,“我只值五十吗?”
“……”
两人离得太近。
司谣一句话都接不上来,憋得耳根往下一片通红,后仰着脑袋,往后躲了躲。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用帮别人。”简言辞把手机还给她,语气就像个教题目的学长,“自己来比较合适。”
什什么叫自己来?
他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像只被吓到扑棱开翅膀的小雀,司谣一瞬警觉。
条件反射地回:“——可,可可是我没有喜,喜欢你!”
话音刚落。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静默。
司谣一时间紧张到难以思考。接着愣愣见简言辞直起了身,散淡接话:“想什么呢。”
“我是说,”他笑,“下一次,像送信和偷拍这?种事,就让你的同学本人——自己来。”
司谣讷讷:“……哦。”
可能是她刚才的反应太过抗拒。
简言辞慢慢重复一遍:“不喜欢我……”他不经心询问,“那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
司谣呼吸一窒,立即回:“没,没有。”
“我我才,十六岁。”她心跳很快,嘴上极力撇清,磕磕巴巴解释,“我还,还小……不想早恋。等等以后,再说。”
“嗯。”
简言辞低头看她,那双桃花眼被阳光照得澄澈,略一弯唇:“再等等吧。”
.
四中表白墙:【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四中表白墙:【同学你好~是要投稿吗?】
司谣盯着屏幕上企鹅号发来的消息,犹豫了好半天。
yaoyao:【不是】
四中表白墙:【好的~那你以后想投了直接敲我唷!】
刚退出聊天框,司谣一眼就瞅见?了下面的一条消息,顿了顿。
简言辞:【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就在半小时前。
简言辞通过了她下午加好友的申请。
他的企鹅号昵称就是缩写“JYC”,头像是一张四中的钟楼照片。司谣点开放大看了看。
不知道是在清晨还是黄昏的时候拍的,漫天的橘红色,光线照亮了钟楼的楼尖。还挺好看的。
个性签名什么也没有。等级也不高。
总感觉透着一股,那种,不是很经常上线的、四中优等生代表的气息。
司谣一度想戳进这?人的空间看看,又想起会有访客痕迹,手指默默缩了回去。
她退出来。盯着简言辞和表白墙这?两个挨着的聊天框,莫名地,产生了点闷闷。
怕被对方知道。
又烦闷他不知道。
蔫着脸,司谣点进表白墙的空间。
——墙墙:投稿,想跟喜欢的某位高三?男生表白。
——那天看到你们拍毕业照,站在旁边看了好久,突然就很难过。
——你笑起来明明离我这?么近,但我们却相隔那么远。
……
以前,作?为班上女生树洞的垃圾桶。
每一次接收到那些女生的怀春心事,司谣心里的吐槽弹幕早就滚出了满屏。
呸。谈恋爱,怎么可能,比打游戏好!玩!
打脸来得太快。
现在,看这?里表白的每一条,都想悄悄点个赞。
所有的心情,也都和她们很相似。
司谣认真刷了刷表白墙。倏然翻过手机的屏幕,塞到作业本下面,不想看了。
担心越看,就越忍不住——
去告诉他。
.
周一下午要开家长会,这?天,齐文?徐早早就给司谣发了消息。
学生们不用上课,教室里一片闹哄哄的嘈杂声,盖过了手机铃声。
等司谣发现那个齐叔叔给她打过电话,已经是二十分钟后。她三?步并两步地蹦下楼,一路小跑,去校门口找对方。
一打照面,两个人都是一愣。
“跑那么急……”齐文?徐见?司谣跑到泛红的脸,面上忐忑地理了理领带,“叔叔没迟到吧?你妈妈今天下午要上课,所以我就过来了……”
“我,我知道。”
齐文?徐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身的棕色西装打领带,一边聊天,一边不适应地调整了好几回。
司谣有些不习惯,想说开家长会不用穿得这?么隆重,措辞了下,又默默咽回去。
气氛尴尬,两人聊得有一句没一句,直到教室门口。
“我我在倒数第,第二排。”她伸手指了下,“靠,靠窗的那个,座位。”
“哎哎,好。那叔叔进去了。”
齐文?徐正要进去找座位,又听后边司谣踌躇地叫了一句:“齐叔叔。”
“怎么了?”
一回头,就见小孩犹犹豫豫地蹭在门口,吞吐说:“……我,我的成?绩不,不是很好。”
齐文?徐愣了愣:“没事,没事。”
“小孩子嘛……”他斟酌,“在学校里开心就好,这?个学习成?绩,以后努力就行了。”
“……唔。”
时间将近,学生家长都陆陆续续到了。
一群学生三?三?两两围在走廊外面聊天。司谣正杵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抬脸看这?次期中考的年级排名。
全年级三百多人,她的名字在第二百多名。排名很靠后。
“司谣,”旁边陈静静问,“我和谢以佳想去校门口买喝的,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不去了。”
陈静静“啊”了一声:“你就在这待到结束吗?”
思考几秒,司谣摇摇头:“我,我想去一下……阅览室。”
四中的阅览室在行政大楼里。
从教学楼到行政楼要走上好一段路,这?时候是其他年级的上课时间,林荫小路上几乎没有闲散的学生。司谣拿上了今天的作?业,脑内的小人已经丢脸挠了五分钟的墙。
让不熟的叔叔来听自己的期中考家长会,一点点的丢脸,
期中考年级排名283的成?绩,很多点的丢脸。
一切都是因为这比打游戏五杀还难的,天杀的——学习成?绩。
司谣倏然停在原地。
四下无?人,背着包的少女攥紧了书包带子,泄劲将额头抵在了旁边一棵香樟的树干上。
四中是名列前茅的市重点,但历年来参加高考能被清大录取的学生,不到三十人。
她和那人之间,不知道隔了多少个熬夜学习的晚上。
更别提……
司谣顿了顿。想起以前季姝仪说的那句。
——他家的车要好几千万呢,去年简言辞妈妈来开家长会我看到的。
他家里应该也不像她这样……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
“——诶嘿,司谣?”
司谣瞬间直起身。
周常烨老远就注意到了这?边,乐不可支地过来:“同学,你一个人在这撞树呢?你这?爱好挺特别啊。”
“……”
她羞愤挪开了两步:“不不是——”
这?男生是经常跟简言辞在一起的那个,司谣认出周常烨。打了声招呼,她正准备走,又被叫住:
“哎对了,晚上你有空吗?”
司谣茫然扭头:“……啊?”
“晚上我准备组织个聚餐,告别四中的,来点仪式感。应该在三阳街那边,打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周常烨说,“简言辞也去。我记得你是给他送过信吧?怎么样,来不来?”
还没反应过来要解释送信的事。
司谣懵了懵:“明明天你们,就走了吗?”
周常烨扬扬手上的档案袋:“是啊,我这?不是——今天最后再来拿点东西就溜了。”
办完最后的手续,回教室的时候,周常烨一屁股坐在简言辞座位旁。低头就开始摆弄手机。
“哥,我订房间了,银K的大包厢。”他征询意见,“然后我们再叫几个人,吃完饭就去唱K,怎么样?”
“简神,你们明天走啊?”
“嗯。”简言辞正低眼回侯敏岚发来的消息,模样有些淡,问,“还有谁过来?”
周常烨:“也就陈樊他们几个……哦对,还有那个,司谣。”
“我刚才去拿成绩单的时候看见?她了,就问了问。”周常烨又开始乐,“她在那撞树呢,笑死我了。”
手指一顿,简言辞抬了抬眼:“撞树?”
“啊,对,撞树。”周常烨推测,“反正她看起来还挺丧的,高二是不是在开家长会来着?可能是……考差了吧?”
.
司谣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家长会结束,她冒着被沈东辉发现后处决的风险,翘了第二节的晚自习课。
溜出校门,坐公交车来周常烨给的这?个地址。
是一家KTV。
昏暗包间里,灯影闪烁晃动。前面站着两个正拉麦嘶嚎的男生,快要唱破了音。
四周一片乱哄哄的叫好欢呼和鼓掌声,十几个人闹成了一团。
司谣坐在角落里,默默深呼吸了第十次。
她有理有据地怀疑。
再多听五分钟,她对简言辞的喜欢一定?会消失殆尽。
“哎周哥,简神怎么还没到?”
“他之前被地中海叫去办公室聊天了,可能还在学校里呢吧,等会儿我发消息问问。”
“那我再来一首——”
终于忍无?可忍,司谣忿忿起身。在周围喧闹的抢麦声中,拉起书包的肩带,摸黑出了包间门。
要不然还是去楼下门口等一等好了。
她沿着走廊,凭感觉出去时,在偌大的KTV里绕了几个弯,迷了路。
抬起脑袋研究了会儿出口标识,司谣沿着指示,刚要拐过去——
“简言辞。”
忽地前方一道女生的声音。
司谣脚步略微一顿。
“这?是给你的……是篮球鞋。”女生的语气很柔,从不远处的拐角传过来,“我问过了,应该正好是你的码数。要不要先试一下?”
隔了几秒。
“不用了。”她听简言辞以一种非常礼貌的口吻说,“谢谢。”
司谣迟疑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我……”再响起时,女生的声音已经压了点哽咽,“简言辞,我喜欢你三?年了,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你了。”
又是几秒的安静。
“不好意思。”
“你不用道歉……我就是,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也没希望你能喜欢我。”
然后是女生再也止不住的哭声,压抑了足有两分钟。
司谣拽着书包的带子,也受到了情绪感染。
有点挫败。
今晚准备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咽回去了。
……反正就算告了白,她也确定、肯定、一定?会被拒绝。
所以。她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此时,司谣听女生又问:“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她下意识,也稍稍屏住了呼吸。
等待须臾。
她听到简言辞接了话,男生的声线干净而?润泽,说:
“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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