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彦平一声笑,单嫣手一抖差点儿没把小小松开。
顿时,背后冷岑岑的冒汗。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罗成。
罗成显然也叫定彦平这一声给懵住了,正回头想解释,定彦平却看着他笑道:“好啊,如今你这儿娃娃都有了,你爹娘那儿也不给我这个做干爷爷的报个信。成儿,咱爷俩都说了这么长的话了,你也不叫你这媳妇拜见拜见爹?”
单嫣搂着小小,一脸茫然地看着罗成。
罗成回眸,瞥了眼单嫣,而后回头笑着与定彦平说道:“是儿子疏忽了,这就叫媳妇过来见您。”
单嫣眼睛都瞪大了,看着罗成一动不动。
见单嫣没有上?来的意思,罗成还伸手拽了她一下,回头朝定彦平笑说:“义父别见怪,我这媳妇怕生?,胆子小得很。”
单嫣抱着小小简直是满头的问号!
我特么???
定彦平还笑:“你这媳妇可不是个胆小的样儿,没见到刚才护你那模样么?活脱脱跟你娘年轻的时候性子一样,十足的泼辣。”
罗成客气道:“媳妇没见过世面,叫义父看笑话了。”
要不是手里还搂着个小人,单嫣当时就一锤子敲上去了。
谁是没见过世面的媳妇???
“我……”单嫣刚开口说了一个字。
罗成就回头过来,一瞬脸色就变得正经起来,递了个眼色给她。
罗成这变脸的功夫单嫣是知道的,这会儿当着定彦平一张笑脸,背过来又给她使眼色,定然又是在心里打什么算盘。
委屈委屈,单嫣把嘴里原本的辩解之词给咽回去,而后换了一张温顺的笑容,抱着小小上前?,给定彦平屈膝行?了一礼:“给定老将军行?礼。”
“诶?”定彦平摆摆手笑道,“叫什么定老将军,那多生?分?,你该跟着成儿一起叫我爹才是。”
单嫣愣住,顿时抬眸过去看罗成。
这叫她怎么叫得出口啊!?
可罗成这厮站在一旁光看笑话也就算了,还顺着定彦平的话笑吟吟道:“就是,该同着为夫一道叫干爹。”
单嫣晓得罗成素来就爱顺手牵羊地占她嘴上便宜,可当着定彦平这个外人在,也不好翻脸,只悄悄地狠狠瞪了一眼罗成。接着想来想去,折中叫了一声“义父”。
这一声“义父”把定彦平乐得不行?,连忙躬身扶她:“哎呀!儿媳妇快起来快起来!既然今日相认,大家也别在外头的屋子说话了,请进内室,我好茶好酒招待你们夫妇。”
说着,转身就乐滋滋引着他两个进内室。
定彦平刚转过身进去,单嫣就急不可耐地伸手,狠狠往罗成胳膊上?拧了一把。
罗成疼得龇牙倒吸冷气,捂住胳膊压低声:“做什么!谋杀亲夫啊!?”
单嫣眸子狠厉眄过去,也压着声气:“你还挺入戏的?可别演傻了!谁是你媳妇?”
罗成嗤一声:“你懂什么?本殿下这可是在运筹帷幄。”
“哈。”单嫣冷笑一声,“还运筹帷幄?你对着你干爹有什么可运筹帷幄的?”
罗成瞥她一眼,忽然臭屁道:“你知道个屁!”
“哎你这人?”单嫣抬手又要拧人,罗成却眼疾手快,一步从她身旁略过去,跑开两步,回头还顺带朝她扒拉眼皮做了个可气人的鬼脸。
单嫣咬牙跺脚,正想冲上去,却听见屋里定彦平的声音:“茶都摆好啦,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进来哪?”
“噢,来了。”罗成应声,回头又跑过来,径直跑到单嫣的身后。
他伸出手抓着她两只肩膀,笑盈盈地推着她的肩膀:“义父叫我们呢,快走吧快走吧!”
单嫣回头瞪他一眼:“今天我就顾全大局,咱们回去算账。”
罗成扶着她的肩从背后探过头来笑:“好好好,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单嫣把孩子往上?托一托,就随着罗成进了里头的内室。
*
既然都把人请进起居的屋子了,也就是意味着真不拿单嫣罗成两个当外人了。
南屋里头的陈设更为整洁雅致,显然定彦平还是亲自布置过一番。
内屋床旁有一条地龙,上?头锦褥茶几都陈设有。
定彦平自己先上?了主座,而后请罗成坐到对面,单嫣则落座在罗成身旁的一张贴了珊瑚绒的圆凳上。
地龙之上?设的小几摆着几样小吃冷菜,酒且斟好杯中,旁边还备了银筷两双。
单嫣瞧着那桌上?的物件不像是店里的东西,精致许多,想着当是定彦平自备的器皿。
这么一看,这位定老将军倒是个爱洁之人。
入座先是一番酒水客气。
多喝了几杯之后,人的身子都暖了,话匣子便也跟着打开来。
定彦平年纪大了便喜欢叙旧,今日一见罗成当真是把过往所有又都想了起来。拉着罗成单嫣两个说个没完。
“……哎呀,成儿啊,你可不知道,你这成字,还是我给你取的呢。”定彦平仰头一杯酒见底,两颊飞红,追忆过往神采奕奕。
“哦?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这名字竟还是义父给我取的?”罗成也是个识趣的人,只顺着他的话说。
定彦平高兴上头了:“是啊,当年,我在北平暂住,留宿在你们家,那个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头。你爹说,叫我这个做干爹的来给儿子起个名,我也没推辞,就跟你爹说,如今罗氏门中有了香火后代,便算是成了,遂就借这么个字,叫你成儿啦!”
罗成也笑:“原是这样。”
“是啊!”定彦平来劲了,笑说道,“后来你生?下来还没多大,你不晓得,你跟我这个干爹最亲!常常啊我跟你爹还说话呢,你就从你娘手里我身上扑!小胖子圆嘟嘟的一个,抱在手里,我一逗你就笑,你一笑,哈哈哈,你猜怎么着?——就拉我一胳膊屎!你娘还在旁边笑话,说什么这童子金招财,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我啊,是真想不到那个时候还在我胳膊上?拉青屎的小胖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都做爹了!哈哈哈哈哈!”
单嫣搂着小小坐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这种大爆料,还不是哪儿都能听到的!
“义父,罗成小时候真在你胳膊上?拉过屎啊?”单嫣憋着笑,继续问。虽然这样很不厚道,但,谁叫罗成先不厚道占她嘴上便宜?那她只好多听点他幼时丑事咯。
定彦平听单嫣问就忙说:“何止啊,这小子的丑事儿多着呢,从前……”
“成了成了!义父,咱今天就说到这儿!”罗成听着定彦平这口气还要爆料,再看那边的单嫣已经快笑到打鸣,脸色越发挂不住,赶紧出口打住话。
定彦平乐了,看他一眼道:“哟呵?小子,如今还怕羞了?”
单嫣格格地笑,一边笑一边颤声说:“义父您不用管他,您继续说,我就爱听这个!”
“行?了行?了,我说儿媳妇,你也别逗他了,没瞧他那脸都跟锅底一样了么。”定彦平也笑个不住,摆摆手,才算是把这话题终结。
罗成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定彦平说别的他都还能接上?,说这个就实在是……
“对了。”罗成连忙转移话题,满脸笑地问定彦平说,“义父,我听我爹说,您不是在曹州称帅守关么?”
定彦平的笑容僵了一下,叹息一声,才淡淡笑道:“早辞官回乡了,就在老家置了几亩地,收收租子过日子,哪是什么曹州大帅?”
“您卸任了?”罗成微讶。
定彦平眼神有些黯淡,苦笑道:“如今在这昏君杨广座下,不早些辞官,就难保命。自从忠孝王伍建章被斩首,当年兴隋的那一群元老,哪一个不是下场凄凉?我想着,在这杨广的手底下带着也没劲,所幸就把我那曹州大帅的职务扔给我一个徒弟,回乡养老去了。”
罗成默然点头:“您这话说得也是,如今我爹也常说,这朝廷一日不如一日,待着也没意思。”
“是啊,还不如在家快活。”定彦平笑起来。
罗成眼神一动,忽然抬起头来:“那您这会儿是往哪儿走?您是去周游,还是访友?我记得您好像是山东人。”
定彦平却一笑:“我还没问你呢小子,不在北平府带着,你这是往哪儿走呢?”
单嫣还在想这话当怎么应答,那边罗成就笑盈盈说道:“我们这是去我媳妇娘家,她娘家在南边。她许久没见她娘家人了,这出了月子,我带她回一趟娘家看看亲人,也叫我大舅哥看看孩子。”
单嫣感叹,罗成这丫谎话还真是张口就现编,说得跟真的一样。
不过,他这话说得也不全是假的,这一趟瓦岗,确实算得是她回家。
谁知道罗成这话刚说完,定彦平脸色就变了。
“你们还要往南走?”定彦平皱眉道。
罗成笑道:“可是有何不妥?”
“太不妥了!”定彦平拍桌沉声道,“好险的事!成儿,我奉劝你们这趟别再往下走了,赶紧返回去。就算要走娘家,也等一阵子再去。”
“义父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这话?”罗成笑意盈盈,眼神里却划过一丝狡黠。
“你在北平,恐怕还不知道。这儿已然是滑州地界,已过了黄河渡口。再往南走,会过瓦经过一处唤瓦岗山的地界附近。那瓦岗山如今反了一帮响马,靠山王杨林号召千万人马堵截在那儿,就抓瓦岗那帮反贼!那地界如今复杂得紧,你们小夫妻两个还是别犯险,赶紧原路折回吧。”
瓦岗两个字,敲得单嫣心头一震。
她下意识抬眸去看罗成。
罗成面容神色顿时肃穆起来,装得二五八万的,震惊道:“竟有此等事!?”
单嫣只看了罗成一眼就收回目光。
看着罗成那样子她八成也就猜到了,这小子又准备坑他干爹,从他干爹嘴里套话呢。
比着罗成的花花肠子,定彦平确是满脸的耿直:“是啊,成儿,那地方凶险万分?,你还是带着你媳妇孩子赶紧回北平为上?。”
罗成蹙眉:“义父,您怎么知道?您是从那儿过来?”
定彦平听着话笑一声:“我啊,不是从那儿过来,我是要往那儿去。”
罗成听这话就知道定彦平是咬钩儿了。于是装憨,挑眉讶异说:“您不是说那儿凶险万分?么?怎么还偏往那儿去?”
定彦平一笑:“为父适才不是才和?你说,靠山王杨林在那瓦岗摆阵么?那阵叫做一字长蛇阵,虽说别的人手都已经布好,只可惜如今还缺一个阵眼。杨林特意派人写了请帖到我老家麒麟村来,恳请我看在往昔友情?上?,帮一帮他这个忙。是以,我现在才往瓦岗山去。为的就是坐镇其中,把这一帮反贼扫除干净!”
单嫣听这话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忍不住重新抬头看着跟前?这个文人打扮的老伯。
后知后觉,她方才察觉到,幸好那会儿罗成顺着定彦平错认她身份的意思把话说了下去。定彦平先入为主以为她是罗成妻子,这才消除了他的怀疑。
若是她那会儿抢着辩白,说不准现在已经暴露了身份。
一想到这儿,单嫣后背都湿了。
她瞥眼过去看罗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她粗心大意,亏得罗成心细替她稳住大局。
这么说起来,自己还错怪他了,以为他是顺着定彦平的错意,想要占她的嘴上便宜来着。
白掐他一下了。
想到这儿,单嫣颇有些懊悔地看了一眼罗成,眼神里多有歉意。
罗成那边触及到她目光,眉梢一挑,一张脸神色臭屁得很。
单嫣别过脸,忍不住笑一声。
那边定彦平把话说完,又语重心长劝了一句:“所以啊,成儿,听义父的话,赶紧回去。”
罗成神色悠然,听完定彦平的话,垂眸,而后又慢慢抬眸。
嘴角衔笑,清亮的眼珠子只微微一动,心里就算计起来。
“……听义父这话,真是叫儿子觉得后怕。看来,我媳妇这娘家是真不能去了。”他微微起身一些,拿起定彦平面前的酒壶,先往对方的杯中倒了满满的一杯,而后又给自己也添满了。
放下酒壶坐回去,单嫣就看到罗成回头过来,朝着她笑眯眯道:“你先带着孩子回屋歇息吧,既然你的娘家咱们回不去了,我好歹趁着这个时候,跟义父多喝几杯,来日再相见,又不知道要到几时。”说着,他回头看着定彦平朗声一笑,“良辰美景,父子重?聚,这样的好时光,义父可不要白费了。今夜,儿子就跟父亲多喝几杯,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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