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雄信话音刚落,单嫣的眼睛就忍不住朝着尤俊达程咬金的方向转过去。
程咬金倒是还算自在,尤俊达的一张脸却已经是青黑。
看单雄信目光虎视眈眈看着他?二人的模样,单嫣心中猜到她这哥哥估摸着怕是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单嫣收回目光,垂头暗自悄悄笑了一下。
这样也好,由着单雄信在这宴会上把人揪出来,省功夫省心。
适才在外面听了那一阵子的墙角,单嫣心中对尤俊达这个人颇有几分唏嘘。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既金盆洗手,何故又?要转头回来插一手?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伤了与单雄信多少年的兄弟情谊。
瞧着,这尤俊达也不过是个贪图钱财,又?没胆量承担的人罢了。
这边单嫣兀自思虑,却不曾看到对面罗成的眉毛慢慢地拧在一处。
单雄信站在众人之前,厉声道:“谁劫了皇杠?”
这是第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程咬金不动如山,尤俊达面色不安。
第一声没人回应,单雄信又厉声问了第二句:“谁劫了皇杠?”
单嫣目光转向程尤二人,就见尤俊达绷着一张脸,程咬金也绷着一张脸。
单嫣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俩人的脸色不对劲,于是装着拾筷子的模样躬身下去。
向着程尤二人所坐的方向一望,才知道这桌子下面原来别有洞天——
程咬金的屁股已经离了板凳了,作势是要站起来承认劫皇杠这事?。可身旁尤俊达一只手死死按在程的大腿上,铆足了劲的的不想让他?起来。
单嫣忍俊不禁,咳了一声,肃正面容神色坐直身子。
再看桌上,这俩人还是人模狗样的。
眼见着,一场好好的酒局是成了僵局了,尤俊达心急如焚,怎奈身边的程咬金是铁了心要往单雄信的刀口上撞。
“我的好哥哥!”尤俊达哭腔着低声与程咬金咬耳朵,“你就听弟弟这一回,这会儿人多,咱们丢不起这个人。”
程咬金看他?一眼也低声道:“你听听那姓单的说的是人话么?再忍?等他?喊完这第三句,纵使我老程不是狗熊,也变狗熊了。不行!我忍不得!”
说着又?要冲身站起来。
尤俊达那叫吓得一个魂飞魄散,就差手脚并用缠在程咬金身上把他?拖住了。他?一双眼睛一转,目光就落定在对面的秦琼脸上。眼皮子一阖一抬,心中便拿定了分寸。
遂赶紧拖着程咬金道:“我的好哥哥,你纵使不为着自己,也为着秦二哥想想啊。你瞅瞅秦二哥那脸色都成什么样了?今日明日,算起来都是为宁老太太贺寿的日子,咱们不和和气气的给他?这个东家一个脸面也罢了,怎么能接着他?母亲这寿诞闹这幺蛾子呢?就算咱们要认,也得过了这贺寿的日子,不能让秦二哥难做不是?”
“秦二哥”这三个字抛出来比什么都好使。
程咬金那屁股顿时就落回板凳上了。
尤俊达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狠狠捏了把汗,拍了拍程咬金的肩,客气问:“哥哥,你说弟弟我这话有道理不?今日咱们来这儿是为了贺寿的,不是接着贺寿来认罪的。依照我说,这贺寿的事?是单雄信办,那他肯定就设计好了。明着是替秦二哥高堂办寿礼,暗地里却是借着这寿礼,把咱们都聚在一块,好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呢!依我说,他?单雄信这是不厚道!我的好哥哥,许他不仁,可不许咱们不义啊。”
程咬金瞧着那边单雄信的身影,眼神一动:“对,他?不厚道,我老程可不能。他?这跟叔宝也不过是个半道的交情,我与叔宝可是自小光屁股一块儿长大的,我自然是要替叔宝着想的。”
“诶诶诶!这就对了嘛!”尤俊达心中暗暗长吁一口气,转忧为喜,劝慰道,“老夫人寿辰这几日,咱们屈点儿、憋点儿,也没什么。等过了这一阵,再和他?合计呢。”
说完,两个人终于重新坐下。
单嫣坐在对面,蹙眉看着这程尤二人神色古怪地耳语嘀咕了一阵,突然之间都面色泰然自若地坐稳了,只觉得心中疑惑顿生。
这俩人想要干嘛?
那边单雄信走了几步,终于是要问这最后一句了。
他?停下来,目光倾注到程尤二人跟前。
瞳眸骤然一寒,张口:“最后问一遍。谁劫了皇……”
“——你且等等。”
这一声不速之语,如投石入湖一般,瞬间在众人心间敲动出一层波澜。
单雄信眼神突然凌厉,秦琼愣住,徐茂公与魏征神色也有微讶。
单嫣循声望去,却见单雄信对面,罗成也站了起来。
“这姓罗的又?要做什么?”座下齐彪低声与李豹嘀咕。
李豹眉眼冷峻:“八成是又要与咱们二员外不对付。”
此时,单雄信也转头,冷淡给了罗成一个眼神。
一句话也不说,就如同漠视罗成的起身一般,单雄信把头转了回去,接着道:“谁劫了……”
“——我跟你说话你耳聋不成?听不见?”
单雄信刚开口,对面罗成便厉声打断。
——好大的挑衅!
沉冷如王伯当此刻心中都不禁为之一动。跟随单雄信多年,还没见过谁有这样的胆子,用这般凌厉的口气质问总瓢把子。
单嫣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她转头看了一眼罗成,立马想站起身来把这场面圆过去。
可单雄信反应更快,一记眼神飘过来。
单嫣刚张开的嘴只得又?闭上,不安地重新落座回去。
这会儿是没她说话的份了。
她目光飘向罗成,心中兀自有些没底。
说实话,她心中不想罗成与单雄信之间有过节。
可就算她在中间再如何费心,这两个人也跟上天注定了一样,偏生是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
从前她看隋唐,戏台上也好,书本里也罢,罗成与单雄信这这人便是天定了的对头。
白虎斗青龙,必是要有一番纠缠。
连单嫣有时候都忍不住地想:自己在这二人其中周旋,是否终究是无用功?隋唐里,这二人的龙争虎斗是既定的事?,自己仅凭人力?,就真的足以改变事情发展的轨迹?
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单雄信转眸回来,盯着罗成道:“小王爷,我看你是二哥的朋友,年纪又?小,遂不和你计较。但你也别把我这一份宽容当做我单通怕了你。到底我也年长你几岁,这说话吐字,客气着些。”
秦琼一看,连忙起身走过去罗成身边,一把抓着他?胳膊蹙眉道:“表弟!”
“表哥别忙。”罗成轻轻推开秦琼的手,嘴角衔着笑意,“我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这位好朋友罢了。我罗成也不是不识礼数之辈,分寸还是知晓的,表哥勿要担心。”
秦琼当然不可能不担心,正想赶紧拽了罗成坐下算了,可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单雄信竟然搭了茬。
“小王爷要问什么?问吧。当着大家都在这儿,这惜弱怜幼的心,我单某人还是有的。”单雄信冷笑。
罗成轻推秦琼站到最前,看着单雄信眉头都不动一下地道:“有理不在声音高低,不在年岁大小,只在这个理字上。姓单的,你自称是我表哥生死之交的好朋友,那我问你,你摸着你的良心作答。你今日给我舅妈办这寿宴,是真心实意想祝她老人家福寿安康呢?还是你想借着这场子,来捞你那笔不义之财来了?”
单嫣心惊肉跳!
她自知罗成何等敏锐,今日这寿宴其中蹊跷,他?必然是早早看穿。
可这话怎么能摆明了放在台面上问单雄信呢?
单雄信自诩与秦琼交情深重、兄弟义气深,罗成把话挑明了问出声,可不是狠狠扇了单雄信的脸?
她忙不迭赶紧去看单雄信的脸色。
果不其然,单雄信的脸已经青黑一半!
“罗成,这办寿宴的事?情,轮不着你管。”单雄信低低道。
单嫣听得出来,这说话腔调里已经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表弟!”秦琼忙手忙脚乱去拖住罗成。
却被罗成反手推开,“表哥,你别管。”说着上前一步,寒声道,“姓单的,我罗成今日偏偏要管这事?。你若是答不出来,便是你心中有鬼,不敢告知在场兄弟。我舅妈年纪大了,一年就过这么一回生辰,还叫你这些事?儿搅和得场面难堪。若是这样,我宁可无需你替我舅妈操这份心意。你单家能办的,我罗家一样能办到,犯不着你费心操持这一场大戏。”
“就是!在咱们殿下这儿,帮朋友素来都是天经地义的,怎么到你单某人这儿,还变得要从中捞些什么?那这朋友不是变了味了么?”罗成身后白显道早已不满单雄信羞辱自己殿下,也帮着开口。
单嫣心中只感叹坏了坏了!
这办寿宴的事?情归根究底还算是她替单雄信出的主意!
却不曾想到如今犯了罗成这么大的忌讳!
千不该万不该,她费尽心思?想怎么去维护哥哥跟罗成两个人的关系,却始终未能得偿所愿。可她提议办寿宴查劫皇杠一案,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惹得他?们两个人矛盾越发激化。
单嫣咬了咬牙。
看来,还只能她自己上去顶这个锅,这事?儿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