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1更】

单嫣原本还当常夫人是要与她说什么大事,一听话里“劫皇杠”三个字,登时就乐了,一口饭差点儿没喷出来,赶紧咳嗽。

谁劫的?那她可太清楚不过。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损事儿不是程咬金干的还能是谁?

估计杨广登基之后大赦天下,这货从大牢里给放出来了。

“都说了叫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呛着了吧?快喝口水。”常夫人赶紧将手里的筷子放下,给单嫣递了一杯水过去,又帮她拍了拍背顺气。

单嫣就着常夫人的手喝了口水,方止住咳嗽。

“我与你说正事呢,你想什么?笑成这样?”常夫人递了张手帕给单嫣擦嘴,肃穆道,“阿嫣,这可是大事。此番你二哥没做成这笔买卖,在绿林里头可真是出了洋相。这事可大,关乎咱们庄子上下兄弟的脸面。”

单嫣强忍着笑意:“那二哥揪着这前先一步劫皇杠的人没?”

常夫人“哎呀”一声,拍手道:“就是因为没找着才丢脸。咱们这买卖都是有定规的,东南西北中五路响马,哪路上做买卖的人不是在咱们二贤庄上了总账才敢下去?偏这回出了这事。我听说劫皇杠那晚你二哥派了丁天庆、盛彦师两个打先锋,那波人捷足先登的人时候,就丁盛两个就听见那边的人给靠山王杨林的另两个太保自报家门,直说自己叫什么……什么程达、尤金。嘿,你说巧不巧,等你二哥回来把一本总账都给翻了个底朝天,硬是没找到这俩人的姓名。”

单嫣夹了一筷子菜,一边听一边憋着笑:“二嫂你继续说。”

常夫人也是满脸的抑郁:“这个什么程达尤金,简直就是没把你二哥这个绿林总瓢把子放在眼里,二贤庄的生意也敢抢。现下你二哥生意也没了,人也丢了,整日气得饭都吃不下。照我说,该早点把这两个不懂规矩的给揪出来教训一顿,也叫他们知道这碗饭不是这么容易吃的。”

常夫人这些日子正为自家丈夫的事情烦恼,回来与单嫣一抱怨,只见小姑子光顾着抿嘴笑吃菜,也有些急了。

伸手一拉单嫣的手腕:“阿嫣,你倒是也说句话呀。我这成天在庄子里看着你二哥一副苦相,我都觉得憋屈。”

单嫣酒足饭饱,放下筷子来拍拍嫂子的手,笑说:“嫂子别急,这事好办,这两个人很快就能找出来。”

“你说得倒是容易。”常夫人眄她一眼,“哪是这么容易找的。”

单嫣眉梢一挑:“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好办,等我见过我二哥,自有妙计。”

常夫人瞳仁当中光点跳跃,欣喜道:“此话当真?”

“吃了嫂子这么一桌子好菜,我自然要替嫂子分忧了。”单嫣笑眯眯,“等我回屋睡一觉,用完晚饭之后,我就去找我二哥。”

常夫人把面前的一碗小汤圆往单嫣跟前一推,笑道:“那你再多吃点儿,吃完好好去劝劝你二哥。”

单嫣舀了一个汤圆,眯眼笑:“得嘞。”

一口咬下雪白的汤圆,嘴里酿心甜。

*

一路舟车劳顿,单嫣也着实没有好好歇息。

一觉睡到黄昏后,直到小丫鬟拍门,单嫣人才清醒过来。

略微收拾齐整,便前去常夫人屋子里用饭。

家常的一顿晚饭,单雄信、常夫人和单嫣三人。

如常夫人早晨与她说的话那般,单雄信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极其难看。

兄妹二人月余不见,单雄信也只不过简单过问了她两句,单嫣一一照着老实答话。

除此之外,饭桌上兄妹二人便也无更多的交流。

单嫣刚吃了几口菜,余光便瞥见对面的单雄信罢了筷子。

常夫人瞥眸过去,赶紧起身。

单嫣也跟着站起来。

“老爷用好了?”常夫人往单雄信那剩了大半碗饭的碗瞅了一眼,温声道,“是今日的饭菜不和老爷胃口?这才用了几口,还是再多用些吧。或者妾身再去吩咐厨房的人弄几个老爷喜欢的下酒菜过来?”

“不必再麻烦他们了。”单雄信出了席,沉着脸淡淡地摆了一下手,“我没胃口,还是夫人在多用些,如今怀着身子不比从前。我今日还约了账房的先生对账,有几笔买卖的银子没交清,先过去。”

“那我给老爷还是留着几个菜,或许一会儿老爷又饿了呢?”常夫人温声询问。

单雄信实在无胃口,可是也不好再驳了妻子的面,想了想只道:“随夫人的方便。”

常夫人赶紧应下:“那我给老爷留些酒菜。一会儿老爷若饿了就差人来我屋子,我这儿热了酒菜好给老爷送过来。”

“那就劳烦夫人了。”单雄信眉间略有疲态,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屋外头走远。

“二嫂,那我也走了。”单嫣一见单雄信前脚走了,后脚便立马也与常夫人辞别。

常夫人把头一点挥挥手:“赶紧去!”

单嫣把头一点,扭头便跟着兄长的步子往外过去。

单雄信的步子大,单嫣出常夫人屋子的时候,院中已经瞧不见单雄信的人影。

她想起适才单雄信在屋里说要去账房的事,赶紧就折步朝着账房的方向追过去。

约莫追了一条小道过去,方才望见前边单雄信的身影,旁边还跟着一位账房的老先生。

“二哥!二哥等等!”单嫣赶紧叫了一声。

单雄信听见后头有人呼唤,滞住脚步,拧眉回头看过去,正见单嫣已经小跑追到他身前。

“做什么?”单雄信转过身来对着她,拧眉疑虑道。

单嫣喘了两口,缓过气来,开门见山的就仰头看着单雄信问道:“小孤山劫皇杠的事情,你找着抢先的那两个人了么?”

单雄信先是一顿,随即皱眉道:“谁告诉的你这件事?”顿了顿,回味过来,于是眉拧得更深了,“……你二嫂倒还真是什么都肯告诉你。”

“告诉我总比叫你一个人闷着来得好。”单嫣伸手一拉单雄信袖子,急道,“哎呀,你就先告诉我你找到程达尤金这两个人了没有。”

单雄信回眸,瞥了一眼身边的账房先生:“你先过去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账房先生应声先走。

等到小径上只剩兄妹两个人,单雄信才冷冷瞪她一眼:“我要是找到了还能是现在这样?”

“你别瞪我,我跟你说正事!”单嫣又问道,“现在可有想到什么好法子找这两个人?”

单雄信拧眉深深看着她:“这些事情你听到也就罢了,不要多管,怎么找人我自然有法子。”

听着口气对方是根本就没拿她当回事。

“那你有什么法子?布下天罗地网满天下的找?”单嫣嗤一声,“那只怕找到猴年马月天涯海角吧?”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单雄信一时被戳中,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抬手一指单嫣,瞪着她警告,“这些事情我说了你别管,这就不是女人家该管的事儿。这些天好好在庄子里陪着你二嫂养胎!别以为你去长安见罗家那个小子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倒是杀到我跟前来了?”

单嫣心里咯噔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去长安的!?”

单雄信双手环胸,冷冷瞥一眼单嫣鬓角上那一红一碧的两根簪子。

别过脸,又是一声重重的冷哼:“你以为你哥我这个绿林总瓢把子怎么当上的?二贤庄里是我的眼睛,大羊山那儿就不是我的眼睛了?”

抬起手,点了点单嫣发髻上的两根簪子,臭着口气冷哼了一声:“庄子上我给你买过这么几大箱子的金银首饰也不见你戴过两根,这俩便宜破烂货还宝贝似的戴在头上。一红一碧的,不嫌丑,不知道红配绿赛狗屁?”

“我觉得好看我就戴了不行啊?不行啊?”单嫣顿时理亏词穷,抬手心虚地摸了摸发髻边的簪子。

单雄信别开脸,余光却还是落在单嫣的身上。

瞥见她脸红摸簪子,只觉得胸口一堵,满胸膛的气。

单嫣抹了抹有些发烫的脸颊,收拾好心绪才重新与单雄信道:“好了二哥,我真是来与你说正事的。这番小孤山长叶林皇杠被人捷足先登,打的是咱们二贤庄的脸,你急我就不急了?可是这么瞎找到底也不是个办法,这样,我有个主意你听听。”

单雄信其实也正为皇杠被抢一事恼火。

这些天来,安排手下人没头苍蝇一样的四下搜寻那两个程达尤金的消息,可是却连一点回音都无。

他一时也有些急得手脚忙慌。

听见单嫣说这样的话,也只死马当成活马医:“……那你说,你能有什么法子?”

一听单雄信肯听她几句话进去了,单嫣不由得展颜一笑。

咳嗽一声,便一本正经地与单雄信道:“长话短说,开门见山。二哥,其实我觉得此番比咱们抢先一步劫走皇杠的人,应当还是咱们手底下的人。或者说,此人从前是咱们手底下办事的。我记得东路上从前当家的是武南庄的尤俊达来办,是吧?”

“东路上的一把手的确是尤俊达这小子。”单雄信蹙眉沉吟道,“你怀疑是他?可是这人早在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来我这儿金盆洗手,把名字给划了。按理说他在我手下这么多年,也很懂规矩。若说要重新做买卖,自然是要再来我这儿一趟记名的。”

“就只怕有人金盆洗手却还存着做买卖的心思呢?”单嫣一条条细说,“二哥你想,咱们东南西北中五路响马,您是督头。这么多年,有大哥和你坐镇,哪一方的山哪一方的寨不是归顺我们单家?再说了,就算是不入账的同行也知道山东那边是咱们单家的地盘,于情于理都不敢越界。尤俊达这个人虽然已经金盆洗手,可是这么些年来他积攒的人手、眼线,可都还留在他手下。靠山王杨林的两家太保押着皇杠,还没出山东就被人劫了,除开尤俊达,谁还能抢一步?何况我看这什么程达尤金,根本就是编出来唬人的假名。你把那程达的达字和尤金的尤字提出来拼在一块儿,可不就是尤俊达名字里的两个字?”

“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尤俊达。”单雄信沉声,“只是尤俊达金盆洗手后不再入总账便办买卖,这事儿若真是他干的,被人知道,他那双手可就甭想要了。冒这么大风险……”

“那可是皇杠!那一笔生意若做成了,他下辈子,下下辈子子子孙孙都不愁吃喝。”单嫣微微提高声音,“二哥,总之这个程达尤金里,定然有一个人是尤俊达。”

“你怎么确信便是他?万一不是那又该如何?还有,就算真是尤俊达,咱们拿住他,他大可死不承认就是。”单雄信将信将疑,“还有,若是两个人同伙,抓到尤俊达,另一个又该当如何?”

单嫣会心一笑,故意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听我的没错。想要抓到这两个人,只要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单雄信狐疑。

“九月秦二哥母亲大寿,咱们就在山东济南城来一个群英荟萃。到时候把各地的兄弟皆张罗过来,等人一到齐,咱们把门一关,要揪住这两个人岂不是瓮中捉鳖?”单嫣抿嘴一笑。

单雄信拧眉:“你这么肯定?别到时候抓不住人出丑。”

“出丑?”单嫣笑出声,“你出丑我都不可能出丑!”

呵,出丑?

开玩笑。

姐的金手指是白长的么?

“总之,替秦二哥操办秦母寿宴这事,只赚不亏。当然最好就是能把那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揪出来,其次退一万步,就算真没抓住那两个人,您替秦二哥母亲办寿,秦二哥也一定会高兴的。您不是总说秦二哥是您过命的朋友么?不为抓那两个小贼,为了秦二哥那也值呀。”

“听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几分可行。目下我这里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把那程达尤金给揪出来。”单雄信拧眉。

“那就听我的!”单嫣肯定道,“听我的,没错儿!”

“容我再考虑一阵,若是可行,那就按你说的操办。”单雄信想了想,觉得单嫣说的也不无道理。

单嫣笑道:“那二哥想好了派人告诉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着分担。”

“嗯。”单雄信淡淡应了一声,过了一阵,却又突然目光深深看着单嫣。

单嫣被单雄信这一阵如芒目光看着背脊上寒毛直起,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怎、怎么了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单嫣牵强笑道。

单雄信目光探询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沉沉开口不悦道:“我怎么觉得,你是想借着我替你秦二哥操办寿宴这事儿,去见某个人?单嫣,你怎么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

单嫣忙道:“我这是就事论事!”

单雄信上下扫她两眼:“就事论事,就你?”

冷笑一声,“我看,你估摸是想借着贺寿,去见姓罗的那小子吧?怎么,你还准备和那小子藕断丝连?”

“什么藕断丝连!”单嫣气得跳脚,“我们就……”

就没断过。

这四个字刚到嘴边,单嫣抬头对上单雄信一记眼神杀,还是认命地先把话咽了回去。

两耳根子一红,理不直气也壮地瞪着单雄信:“二哥你能不能别胡说!”

“老子也希望我在胡说。”单雄信剜她一记眼刀子,恨铁不成钢,“我就知道女大不中留,碰见个好看点儿的小白脸就丢了魂了。我警告你,那种朱门绣户簪缨世家的公子爷,少给我见面,我单通可不待见这种小白脸!”

单嫣又羞又气:“二哥!”

“别和我商量,有关姓罗的事情在我这儿都没得商量!你给我趁早收心,等过几年我给你物色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嫁了不好?”单雄信冷声,“至于那个姓罗的小子,最好别再被我碰见。碰见一回我打一回,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话正说着,他探手伸上单嫣头顶。

还没等单嫣回过神来,便利落地将她头上那两根一红一碧的簪子通通拔了下来。

单嫣连忙伸手去摸。

一摸,发髻上空空荡荡。

她立时就炸毛了,伸手蛮横去抢单雄信手中罗成送的簪子:“二哥你把簪子还给我!这是我的!还给我,你快还给我啊!”

单雄信臭着一张脸,反而将手里的簪子举得更高了。

他人牛高马大的,单嫣只堪堪到他胸口。

这么一举,便是跳起来单嫣也够不到。

单雄信举着手里的两根簪子,垂眸下来睥睨着单嫣,眉峰一动,冷冷吐了两个字。

“没收。”

抛下这句,转身就往着账房的方向扬长而去,任凭单嫣跟在他身后怎样跳脚炸毛,也绝不把那两根簪子还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