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扭头望去,但见雨幕之外,定国公武魁和安国公武亮两兄弟领着一列人马径直往着银安殿内冲了进来。
武魁赤红着一双眼,踹开挡在身前的一个北平王府侍卫,提剑登堂,挥剑就指着跪在堂下的罗成:“小子罗成!你竟还有脸活着,你杀了我儿子,我要叫你偿命!看剑——”
一剑朝着罗成的面门刺下去,罗艺慌忙朝着秦夫人和罗成处冲上前,一手护着妻儿,一脚狠狠蹬开了武魁,大骂道:“定国公,你放肆!”
武魁被罗艺踹得往后趔趄了两步,他身后的武亮赶紧上前搀扶住哥哥:“大哥,没事吧?”
“白显道,唐国仁!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护住王妃和殿下!”罗艺扭头一声怒喝,紧接着,沉着脸转过身来瞧着跟前杀进来的武家二兄弟,疾言厉色威胁道,“定国公,安国公,本王派人过去的时候,是说请你二人前来王府商议这件案子,可没叫你们带着人马夜闯王府!你们把本王这银安殿当成什么了,跑马场?由着你二人撒野!?”
武魁气得浑身栗抖,他握着剑,剑锋直指一旁被白显道等人护住的罗成:“这个小子杀了我儿子!我叫他偿命难道错了吗?”
武亮搀扶着兄长,冷眼看着罗艺道:“王驾千岁,今日是我们武家来找你罗家要公道的。往日里罗成便与我侄儿安福多有不快,咱们武家这些家长看在眼里,也只当你家罗成顽劣不懂规矩便罢,想着你北平王府总该有人管教这孩子。可谁知道,如今你们竟纵容独子杀了我武家唯一的香火!王爷,如今安福的尸身还停在武家,他死不瞑目,你难道不该给我武家人一个说法吗?”
罗艺面沉如水:“叫你们来,就是准备把这件事摆上公堂理论一番的。”
武亮转头,与哥哥武魁对视一眼。
“好,既然王爷说要理论,咱们就来理论。”武亮冷声道,“安福生前多番受罗成欺辱,而今又是死在罗成和一女响马手里。你北平王府自诩清正廉洁,暗中却让儿子和响马勾结,陷害我侄儿武安福于非命。如今逝者已逝,别的我武家都不要,只要王爷答应我武家三件事,给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大哥大嫂一个慰藉,从此咱们罗武两家在这北平城,还是该怎么来往怎么来往,我武家也从此绝口不提安福这事。”
罗艺眉眼一沉,瞳仁里隐射寒光:“噢?那敢问安国公,究竟是哪三件事?”
“一,冤有头债有主,请北平王府把那杀了我侄儿的响马交给我武家处置。二,罗成虽有指使,但终究未曾亲手杀了我侄儿,因此,只要他去我侄儿灵前披麻戴孝,为我侄儿守灵一年,诚心忏悔。”武亮一字一句慢声道。
“那第三件呢?”罗艺听完前两条,眉头已然不快蹙紧。
武亮抬眉,冷笑一声:“北平王府与响马勾结,我武家奉皇命监察北平,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不叫陛下知道。所以这第三件,便是我武家要上书长安,参北平王府一本,王爷不得阻拦。”
罗艺抬眼盯着面前奸猾冷笑的武亮,心中一把火便窜上来,恨不得当即撕碎他这张虚情假意的笑脸。
武家的话说得看似大度,可实际每一条却都是直接砍在罗家的命脉上。
一来二去,武家的好处是占尽了,一分情面余地都不给罗家留下。
罗艺沉着脸,不说话。
罗成被白显道等人围着不能动弹,听见武亮说的话,瞳仁里冷意徒增。
他一把拉开挡在他跟前的白显道,寒声道:“安国公,你既要计较武安福的死,就别在我北平王府里装什么大度。说得好听,答应三件事之后便来往相安?你把便宜都占尽了还要卖乖?你不是要给武安福一个公道么?来,人是我罗成杀的,与旁人并无半分关系!你要找公道,别扯着我父王,来找我不是更痛快?”
武魁刚冷静下来,一听这话立扬剑站起来,厉声道:“你杀了我儿子还敢口出狂言!?真当你爹是北平王我便不敢动你了么!?”
“罗成!坐下!这儿没你说话的份!”罗艺回眸狠厉瞪了一眼儿子,怒声,“白显道,还不把殿下按回去?”
“是,王爷!”白显道立即按着罗成肩膀,想将他按回座位上。
“大哥,别急。”武亮到底比武魁镇定一些,他把兄弟按回去,抬头冷笑瞧着罗艺,“怎么样?王爷,我武家提的这三个要求不过分吧?只要交出凶手,罗成忏悔,再叫陛下知道这事儿,此后咱们两家坐镇北平,还是相安无事。”
罗艺冷声沉吟:“容本王考虑考虑。”
罗成一听罗艺这话,只觉得如遭雷劈,他疯了一般冲起身来,两旁白显道唐国仁几个连忙去拦住。
罗成一面发疯一样挣脱身边禁锢,一面红着眼眶瞪着罗艺慌不择言:“父王!人是我杀的!我罗成愿一命换一命,武家的条件你万万不能答应!父王,人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与阿嫣没关系!您把儿子交出去,您把儿子交出去儿子求您了!!”
“殿下!殿下你冷静点!”
罗成气力极大,白显道与一众兄弟拽着他的大腿,抱着他的腰,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勉强把罗成拖在原地。
秦夫人坐在一旁瞧着儿子失心疯了一样,眼睛酸痛,泪水又涌上来。
“欺人太甚!”秦夫人捏紧了拳,咬了咬牙,猝不及防地站起身来,径直往殿前武家兄弟二人面前冲去。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赶紧回去!”罗艺一见秦夫人冲上来,脸上原本镇定的神色一时间有了破绽,他慌忙抓着秦夫人的胳膊,咬牙低声道,“赶紧回去,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一切都有为夫做主,夫人你赶紧回去!”
秦夫人嗤笑一声,袖子一甩,当即就狠狠挥开罗艺的手:“你做主?等着你做主把无辜的孩子交出去么?罗艺,你眼光深远顾虑得多,我眼界浅薄,只知道当下!你既然不敢好生与这武家一大家子理论,那就换我来。有什么罪责,我一人承担也就是了!”
罗艺被秦夫人快言快语堵了满嘴,一时怔住。
那边武家兄弟二人也未曾想到这公堂之上进杀出个妇道人家,一时也慌了手脚。
秦夫人身材娇小清瘦,对着武家两个彪形大汉如同小草对大树。
可她却并不畏惧退缩。
沉眉冷眼往那儿一站,背脊挺直,目光锐利得扎人,很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提着剑做什么?不是要理论吗?来,我跟你理论。”秦夫人手上动作一快,“当啷”一声就把武魁捏在手里的剑抽出扔在地上。
她一脚把剑踢开,上前一步,针锋相对瞧着武家兄弟,“定国公安国公,咱们罗武两家共居北平这么多年了,有几句话我一直想与你二位探询探询。咱们都知道,我儿罗成与你家武安福自小就不对付,罗成也的确常常欺负武安福,这点我不否认。可罗成这孩子为什么从小到大,旁人不欺负却专门只抓着武安福打呢?回回你武家上门告状,皆骂我罗家不教育儿子,纵容罗成肆意殴打武安福,欺负了你家孩子。可归根究底,定国公,咱们做父母的摸着良心来说,究竟是谁家生子不教子?又究竟是谁家纵容溺爱幼子?”
秦夫人扬手朝着门外狠狠一指,从容不迫冷静陈述:“来,咱们现在就出王府随便抓着一个人问问,就问问北平城里还有多少百姓没受过你家那乖儿子的欺负?你武家在北平府位高权重,武安福仗着家里权势,自小在学堂里欺压同窗、叫板先生,长大了便四处寻花问柳、放鹰逐犬。你就出这条街问问,武安福在北平里,砸过多少人的店,调戏玷污过多少清白人家的女儿?老百姓们有苦说不出,有怒不敢言,可我儿罗成自小性格刚正,试问看见这样事情,怎能袖手旁观?试问,我儿子哪次教训武安福不是因为又瞧见他在北平为非作歹?定国公,这北平城里的百姓忍你这儿子忍了多时,我罗家看在你们几位家长的面子上,也是能忍则忍,不想把事闹大。可是事到今日,我方才发觉这忍根本就无济于事。你武家永远只会指责旁人家教子不当,瞧见自家孩子为非作歹就选择眼瞎!定国公安国公,正人先正己吧!”
武魁武亮兄弟二人一时间也哽住。
秦夫人气急攻心,转身指着二堂里的方向,冷眼看着武家兄弟:“今日那杀人凶手究竟是不是响马,我罗家还未曾彻查清楚,也未曾下定论断言。但可以断定的是,这杀人凶手她是个姑娘家!我家罗成带她出去,走散之时碰见你家这色令智昏的儿子武安福,武安福竟然带着你武家的家仆绑了她要带去别院玷污,还猖狂说要玷污了她再把她扔给手下玩弄,简直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定国公,敢问你从小教儿子做的事便是叫他如何去强抢民女、坏人女子清白?”
骂完武魁,秦夫人有转眸回来冷眼盯着武亮:“安国公,你哥哥没养过女儿,可你是有个女儿的,敢问若是哪日武姝也如同这个姑娘一般遭人强迫,武姝迫不得已为自保杀人,你心里又会作何感想?今日我把话摆在这儿,你们提的那三条破事,前两条休想叫人答应!至于最后这一条,真要计较起来,咱们就一块儿上长安,上陛下跟前去,谁也别给谁留情面了,当着陛下把这窗户纸捅破了说话!究竟是谁家参谁家一本,只怕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才艺——
——日万!
QVQ[自豪叉腰]
一共三更。等下早上六点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