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当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下来,直把对面的单嫣训愣了。
好半天,她怔怔坐在在那儿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神色呆滞。
王伯当见她呆若木鸡一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一些。
他微微叹了口气,收敛下刚才的气愤,方想跟单嫣道歉几句的时候,一直呆坐在对面的单嫣却突然扑上来,激动地抓着他的袖子问:“秦二哥,你说的秦二哥,就是那个秦琼!?”
竟然是这件事!
她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初见罗艺的那一天她就应该回想起来的!
那一封从太原李渊手里送上北平押运配军的公文——押送来的配军就是秦琼啊!
秦琼乃是北平王妃秦氏失散多年的内侄。
这也就是说,北平王府公堂认姑亲就在不久之后。
王伯当对单嫣这反应倒是见怪不怪,淡淡拂开她的手说:“对,就是你哥哥嘴里常常挂着的那个秦琼秦叔宝。秦二哥从潞州返回济南府的时候,在皂荚林误伤了人命,经蒲山公李密求情太原侯李渊,才有此番发配北平的事情。我与齐彪李豹北上而来,也就是为了探听人脉,想替你秦二哥免除罗艺手里的二百杀威棒。”
单嫣想证实自己的记忆有无疏漏,于是便忙追问:“那现在你们可想到法子了?”
王伯当摇了摇头:“你哥哥托了五柳庄的王君可,王君可又托了他手下一个在北平府的姨兄弟张公瑾,我们来之前张公瑾就已经回过书信来了,说是暂时想不到办法。因此,我这才又急忙上北平来。一为秦二哥,二是为寻你的踪迹。”说完,他便沉声,“如今情势紧急,你可别再胡闹了,这段时日先随我在北平隐匿一阵,等我把秦二哥的事情办妥当,再押着你回二贤庄。”
单嫣立马道:“不行!”
王伯当脸色一沉:“我已将话说明,这个时候你再敢胡闹,便休怪我一点情面不留。”
单嫣眉梢一挑:“我自有我必须留在北平的理由。”
王伯当丝毫不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轻视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好笑了,你能有什么理由?”
单嫣理直气壮道:“你笑什么?我留在北平,说不定还能摆平你们为难的事情。”
王伯当一脸迷惑:“就你?”
这话就听得单嫣有些生气:“就我,怎么了?你们没有就秦二哥的法子,我有。”
王伯当站起身,冷声:“我没工夫跟你闹。凭你有什么法子,都给我在这个屋子里好好待着不许出去。”
他撂下这句话便转身走。
单嫣急了,光着脚跳下床一把抓住王伯当衣袖:“秦琼是北平王妃的内侄!”
王伯当的身形晃了一下,他转过头来,乌沉沉眼仁幽深盯着单嫣:“你说什么?”
单嫣松开王伯当,喘了一口气,平静道:“秦琼是北平王妃秦氏夫人的内侄,秦氏夫人是秦琼的亲姑姑,你觉得秦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侄儿被自己丈夫乱棍打死?”
王伯当先是迟疑了一下,紧接着抓住单嫣的双臂拧眉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层?”
单嫣尴尬:“因为我……”
因为我是事先看过剧本的女人???
“你就别管我从哪儿知道这件事的!总之,秦琼秦叔宝,就是秦氏夫人的内侄!只要秦夫人知道这件事情,她一告知罗艺,这件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如今又是秦夫人的义女,得她喜欢,若是我在她身边,一来,我可以替你们传递消息,二来,我也可以找时机想办法让秦夫人知道秦二哥是他内侄这件事情,所以我得回北平王府。等把这件事情办完,再想把我弄出北平王府的法子简直易如反掌。你说怎么样?”
单嫣一口气把事情捋直说完,仰头朝着王伯当眨眨眼跟他打商量。
王伯当显然是怀疑的,但却又有些心动。
毕竟单嫣说的这一层关联如果是真的,那秦琼上北平的二百杀威棒简直太好解决。
“我现在倒有些怀疑,你说你失忆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了。”王伯当眼神沉沉盯着她,“你说你失忆,却又知道秦二哥是北平王府的内侄,阿嫣,你该不会是怕回二贤庄遭你哥哥教训,这才编了这一出吧?你说秦二哥是秦夫人内侄这件事究竟有几分可信,又是从哪儿听人说的?你老实交代于我。若是这回你真能替秦二哥想办法挡了这二百杀威棒,等回二贤庄的时候,你哥揍你有我替你挡着。所以,你老实跟我说。”
单嫣咂舌。
装失忆失败……
这个姓王的还真会抓重点……太难诓了吧。
单嫣细细想了一番,自己在这里瞎装也是白搭,倒不如就着王伯当的话顺杆爬,兴许对方还能真信她两分。
于是她把手一摊做投降状,苦着脸:“好好好,伯当哥哥您眼明心亮,在您跟前我是装啥啥不像,我不装了还不成?不过,等回了二贤庄你说话可得算话,我哥要是揍我,你可得给我当挡箭牌。”
王伯当这才淡淡一笑:“早与我说真话多好,何苦废这许多口舌?好了,你说说,秦二哥是秦夫人内侄这事,你从哪儿知道的?”
单嫣垂头咬了咬嘴唇,眼珠一转:“我从秦夫人那儿听说的。”
王伯当奇了:“秦夫人?”
单嫣这会儿也只好半真半假编话:“对,就是秦夫人。我在秦夫人身边待着的时候,就见她在佛堂里给自己的哥哥上香,嘴里还念叨什么,让佛祖庇佑她们秦家唯一的香火,让她们姑亲早日团聚。我那时候好奇,便过问了秦夫人他这侄儿是何许人,秦夫人说她原本祖籍金陵,父亲是当年南陈的太宰秦旭,当年隋破南陈的时候父死兄亡,只留下了这么一个侄儿不知所踪,似乎是与长嫂回了娘家。我过问了秦夫人她侄儿的年纪,又过问了她大嫂娘家是在山东。这么一对下来,秦二哥家在山东,年纪也对得上,所以我感觉,秦二哥就是秦夫人的侄儿……”
王伯当蹙眉道:“胡闹!你这儿分明就是在没凭没据的瞎猜!济南府姓秦的人家多如牛毛,你怎么就知道秦二哥定然是北平王妃内侄?”
书上写的能有假吗!?单嫣立即争辩道:“可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啊?再说了,你不是秦二哥,你怎么就能肯定秦夫人不是他姑妈了?等秦二哥上了北平,咱们先拖延一阵时机,你们把我说的话与秦二哥对一对,不就知道真假了?我说的话虽然可能性不大,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有一丝机会,为什么要白白放过?”
王伯当沉默一阵。
单嫣打着商量:“咱们就试试吧,若是真踩了这个狗屎运呢?”
王伯当抬眼看她,眉眼沉沉压低:“可若要是你没猜中,又该怎么说?”
“那随你把我捆了迷晕了带回去,任凭我哥打我骂我,我没有一句怨言。”单嫣自信满满。
她连剧本都看过了。
她不猜中,天理难容。
王伯当心里盘算了一阵,却也着实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左思右想之后,他还是让步了。
“那好,我就让你试试。”王伯当眼睫凌冽一抬,“可是阿嫣,这一次我把你劫出北平王府之后,你再进去可就难了。你在北平王府凭空消失,依照罗家父子的谨慎,恐怕会很难再信任你。”
单嫣一拍胸脯,大大咧咧保证:“放心放心!我很怕死的,会保护好……”
这话话音未落,王伯当的眼神突然看着房门一转凌厉,乌沉眼仁里杀气腾然而起。
他一个闪身把单嫣拽进自己胸前,紧接着另一只手利落把别在胸前的折扇抓出,在扇子边一个小开关处一滑动,噌然一柄寒光凛冽的刃便从扇子的里划了出来,径直抵在了单嫣的脖颈上。
一系列操作行云如水直把单嫣看傻眼了,她一低头看见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压根不懂王伯当这是在做什么。
“王……”
“嘘。”
单嫣问话未说出口,侧头过去,就见王伯当朝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嘴角上涌现一丝意味不明的清浅笑意。
而就在刹那,房间里突然传出震天的响动声。
单嫣震惊,浑身上下不由自主一抖,猛回过头去,见望见面前两个人影从门外撞了进来。
门窗被径直撞破。
木屑灰尘伴随着震天的破门声一同闯入,单嫣慌乱当中定睛一看,趴在地上的两个人竟是出去不久的齐彪李豹二人!
齐彪一只眼乌青,李豹胳膊上也是一片挂彩。他二人是被人蛮力扔进来的,扔进来之前好像已经被揍过了一顿,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身。
单嫣望着他二人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操作?
她还怔着,却听见身后拿着匕首抵着自己脖颈的王伯当微微笑了一声。
“阁下哪位?尊姓大名?这样擅闯他人住处,实非君子所为。”王伯当淡声笑道。
单嫣将目光微微往上抬,越过齐彪李豹二人,向着门外慢慢望去。
一双暗云纹厚底靴子踏着满地狼藉从容走进来。
单嫣浑身僵硬,整个人都怔住。
罗成一身素银甲,手提五钩枪立在门边。
身后是北平王府杜差白显道等十来个刀剑配齐的官兵。
罗成往前跨了一步,右手挽枪,隽秀面容清冷锋利。
“我懒得说。”他嚣张抬起一边眉梢,“你去问阎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