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嫣一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脸皮上火烧火燎,捂着眼睛吓得屁滚尿流直大叫:“——不不不不不!我不要看,我不要看!!你、你怎么能把那种东西拿给我看呢!?你害臊不害臊啊!!那种东西我才不要看!”
罗成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怔了半晌才不解道:“……哪种东西?不就是一瓶外敷药吗?”
单嫣捂着眼睛的手一僵:“……哈?”
把手拿下来,就见罗成卧在床上,掀开被子,手里捏着一瓶外敷药,正以一脸看傻子一样的神情盯着单嫣:“……你以为我要给你看什么?”
单嫣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连忙别过红着的脸,捏着拳头挡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没、没什么!”
……单嫣啊单嫣,你的思想太肮脏了。
罗成一脸的我不信,盯着单嫣道:“真的?”
单嫣满脸通红,炸毛道:“不然我还能想你点儿什么!哪有人把一瓶外敷伤药叫做大宝贝的啊!?”
罗成卧在床上瞧着她气得直跳脚,别过脸笑了一声,招招手道:“算了算了,本殿下不逗你玩儿了。你过来,把这瓶外敷伤药拿回去。”
单嫣这才把奓开的毛顺了回去,把药瓶从罗成的手里接过来。
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放在手里凉意顿生。
单嫣转过头去看罗成,呆呆问:“这到底什么?”
罗成趴在床上,抬手揪着床头掉下来的穗子玩,声音懒散:“这个是护国寺我师父给我的外敷伤药,叫玉簟膏,治皮肉伤最管用了,比王府里的药都好些。我平常用不上这样治皮肉伤的娘儿们东西,赏给你了。”
单嫣捏着手里的小瓶子一呆:“给我干嘛?”
罗成脸翻过去瞧着单嫣,一双清凌瞳孔上上下下把她认真打量了一番。
细眉大眼白皮朱唇,明明是一张精明人的长相……
单嫣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警惕道:“盯着我看做什么?”
罗成眉毛一抬:“我看你长得好看。”
单嫣不觉伸手摸脸,难为情笑起来:“诶?……是、是吗?”
“是啊。”罗成眉梢一动,“人是长得好看,可就是——透露着一股傻气。”
单嫣还没咧开的嘴角咔吧一下收了回去。
……就知道这个人哪会好心夸她。
罗成看着眼前这张脸,细皮嫩肉的,眉眼一耷拉下去的时候,脸圆圆眼睛圆圆,倒真像是一只小柿子。
不知为何,他心底突然很想使坏一下,很想在这张小圆脸上狠狠掐一下。
单嫣见罗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心里越发没底。
房间中寂静,唯独炭火星子爆炸的噼啪声。
罗成盯着她,她也瞧着罗成。
两个人的视线中间就隔着五个拳头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楚罗成瞳孔里她面孔的倒影,可以看清楚他纤长乌沉的睫毛微小的扑动。
这气氛有些许微妙的尴尬,单嫣忍不住耳根红了一下。
再这样对视下去……
不太妙啊。
可就在单嫣这么想的时候,对面的罗成突然把脸一扭,伸手把被褥一拉蒙在头上,整个人藏进其中。
她还没反应回来,就听见罗成瓮声瓮气窝在被子里朝着她没好气说:“我不是今天在你额头上磕了一下,又在你腰上掐了一把吗?这药算是我赔礼道歉了。拿了药赶紧走人!”
不知道为何,听见罗成这样说话,单嫣突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可是又觉得有些许不甘。
她呆呆点了两下头,拿着药瓶站起来:“那、那我就走了。”
罗成的头埋在被子里,没好气嗯两声:“嗯,快走。”
这一下倒把单嫣弄得莫名其妙了。
怎么了?她刚才哪儿又惹他了么?
没有吧?
她真是搞不懂男人……
可刚走出去两步,却又听见背后罗成道。
“近日我会多派人出去打听你的家世。”
单嫣一怔,脚下步子顿住回转过头来。
罗成的声音沉下来一些:“不要以为今日你在我父王面前替我求了情,我便会看在情面上不追究你的来历了。不过多时,等你身份查出来,该怎么办,我还是会怎么办,绝无情面可讲。”
单嫣真是被他这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弄晕了。
只得点点头,敷衍道:“好——知道了——”
谁知对方却极其认真:“我不与你开玩笑。”
单嫣一怔。
“你若是有什么话,最好先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没查出些什么便罢,若是真查出来些什么……”
罗成的话只说了一半,单嫣等了一阵,却迟迟等不来后一段。
“若是真查出来些什么?要如何?”想了一阵,单嫣还是问道。
罗成却没回答,只道:“你先出去,我要休息。”
说着,便再无声音。
单嫣捏着手里触感冰凉的小瓷瓶,良久,无话折过身去。
屋内房门被轻轻掩上。
罗成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远了,掀开被子。
他看着单嫣离开的方向发呆。
许是在被子里闷久了,脸上还带着几丝未消散的红晕。
*
单嫣捏着罗成给的那一小瓶子药往秦夫人屋子的方向过去。
暮色已经四合,北平王府灯火零星灯火渐上,墙外传来打梆子的声响。
一面走,单嫣一面就从瓶子里揩了些药膏出来抹在额头上。
倒是好药,一抹上去一片冰凉,还带着一袭淡淡的薄荷香味。
适才罗成所提起的她家世之事,她也未尝不是没有疑心的。
单嫣把罗成给她的药瓶揣进怀里,又从怀中换了昨天那块青玉佩掏出来。
她盯着玉佩上的“单”字出神。
单……
隋唐里的单姓,可不是个普通的姓氏啊。
若论说隋唐单姓当中的第一人,自然莫过于单雄信。
单雄信是山西潞州天堂县二贤庄的大庄主,明面上是个员外郎,暗地里却是江湖上东南西北中五路响马的总瓢把子。
说通俗点儿就是道上大哥大。
单嫣又回想起今日在茶楼里碰到的那一胖一瘦两个男人。
就那两个男人的形迹来看,怎么说都像是跟自己相熟认识。
单嫣捏着手里的玉佩把玩,垂下眼睫。
……不会吧?
想了想去也想不出头绪,单嫣便把玉佩收了放进怀里。
前绕过假山池子,再往前走一小阵,便能够到秦夫人的屋子。
天色已暗,路有些看不清楚。加之假山两边又栽着树丛,风过树摇,倒有几分凄清恐怖。
单嫣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瘆人,树丛阴影背后像是藏着些什么东西似的。
一害怕,她便加快了脚步,想快些穿过这个假山从。
大风过,一时背后不知道传来一声什么动静。
女人的第六感促使着单嫣回头张望。
可她刚转过头,整个人就撞在一堵胸膛之上。
片刻之间,她便慌了手脚!
可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一只大手就捂在了她的口鼻之间。
单嫣发了疯地板着来人的手臂挣脱,挣扎之间,口鼻当中吸进去一种不知为何的香味。
覆住她口鼻的大手在刹那间松开。
单嫣想叫出声求救。
可是刚张嘴,意识便模糊了起来。
只感觉有一双大手把她捆住,耳边一声清脆的玻璃碎地声。
而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罗成睡到一半被拍门声吵醒。
“——殿下,殿下,您快些起来!不好了!”外头白显道的声音传来。
罗成原本就是浅眠的人,骤然从睡梦当中被吵醒颇有些不悦。
他从榻上起来,随便披了一件外裳便去开门。
一开门便拧着眉毛冷道:“这个时候你来内院做什么?我说了我睡觉的时候不许人打搅。”
白显道急得抓耳挠腮的:“不是!哎呀!出大事了!”
罗成不悦:“有什么快说,说完我要睡觉。你要是没什么急事,我关门了。”
说着拉着门左右作势一合。
白显道连忙伸手把门扒拉住不让罗成关,惶急道:“殿下,咱们分开的时候,您可是留了新郡主在屋子里说话?”
罗成蹙眉:“怎么?”
白显道急急问道:“那新郡主是什么时候从您这儿走的?”
罗成狐疑地打量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
白显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您不知道,王妃和王爷在屋子里等着新郡主一同用饭,可是左等右等,等了好一阵也不见新郡主的人过来。王妃怕是新郡主在王府里找不着过来的路了,就把屋子里的老婆子丫鬟都派出去找了一番,可就是没找到新郡主。王爷看王妃着急,有怕丫鬟婆子们找不仔细,就把外院咱们兄弟几个叫了进来,叫咱们带着人点上亮子油松在王府前后都找一遍。可是这王府都快翻个底朝天了,就是不见新郡主她人的影子,只在去王妃屋子的路上瞧见一只碎了的药瓶子,一闻是殿下身边带着的玉簟膏的味道。我原本在屋子里歇息着,听见这消息就进来了,跟王爷王妃一禀报,他二老就派我上您这儿问了。殿下,新郡主这么大个人,不可能在王府里凭空蒸发了啊……”
罗成听着白显道的话,眉头拧得越发沉重:“坏了。”
白显道一愣:“殿下……”
还没待白显道回神,罗成就轰地把门重重一关。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衣裳大氅,肋下也佩好了剑。
他举双手把散落脑后的头发高高一拢,紧接着单手取下咬在牙齿间的一根发带,将头发高拢成一束马尾,而后,便按着剑冲入院外漫天大雪之中。
白显道连忙跟在罗成身后跑,一面跑一面按着今日才挨打过的屁股:“——殿下!殿下您等等我……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