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银安殿上。

罗艺刚把太原府送来的公文看完,折子一合朝身边的杜差递过去,道:“月后不久,山西太原侯李渊处发配过来一批配军,名录都在这上头,你好好瞧瞧,回头吩咐下面的人手迎接。”

杜差垂首,双手恭敬捧过公文,称了一声“是”。

罗艺点点头,抚髯道:“文忠啊,这段时间,本王叫成儿跟在你手下负责北平府夜巡,他差事做得如何?你好好跟本王交代一二。”

杜差正低头看公文,猛然听见罗艺问话,一怔,方抬首恭恭敬敬回话:“殿下处事谨慎细致,逢贫弱者垂怜保护,遇凶恶者严惩不贷。这一阵子在北平内办了不少的奸凶之辈,扶危济困,很是得民声称赞。”

罗艺垂眸:“本王知你们哥儿俩素交好,当着本王面前,不许欺瞒,不要因为他的身份便不敢直言,对错直说便是。”

杜差连忙拱手垂头:“属下不敢欺瞒王爷,殿下这一阵子确实做得不错。”

身后毛公遂等一众人也忙帮腔道:“中军大人所言甚是。”

罗艺这才微微首肯,半晌说:“既是他这段时间老实,就叫他歇息几日吧。文忠,回头吩咐外院的人,这几天许殿下私自出府玩耍。那小子不总说待在王府里脑仁嗡嗡疼么?叫他自个儿出去放放风也好,不必阻拦他。”

杜差几个相视一笑,朝罗艺道:“那属下等就替殿下先谢过王爷了。”

罗艺刻意板着脸冷笑两声:“谢什么,本王还不知道他肚子里那点儿花花肠子,你们几个是穿一套裤子的好兄弟,本王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与其让他阳奉阴违偷溜出去,反不如就放他几日。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几个也别纵容得他太过,再像上次一般闹出什么事情,本王连你们几个一并不放过。”

“属下等不敢。”杜差几个汗颜,忙抱拳拱手。

恰时秦夫人带着丫鬟婆子从屏风后走出来,听见杜差等人的说话声,便笑道:“文忠,你义父又吓唬你们几个呢?”

罗艺回头微讶道:“夫人?”

杜差等忙要单膝跪下:“王妃娘娘。”

“不必麻烦行礼了。”秦夫人笑盈盈地摆手,叫了杜差几个起来。

“夫人怎么到这儿来了?”罗艺问道。

秦夫人招呼身后的丫鬟婆子将几样糕点茶果捧到罗艺的桌前,笑说:“王爷是个忙起来就不知道困不知道饿的,刚才桌上就吃了这么几口饭,这会儿我怕你饿了,又不知道你还得多久得空,索性把吃食放你跟前,你想几时吃就几时吃。”又招呼杜差几个,“你们几个怕是刚刚复命回来,午饭还没顾得上用吧?也同着王爷吃点儿茶果子垫垫。”

杜差等忙道:“谢过王妃。”

“都跟自家人一般,客气什么。”秦夫人笑着,吩咐身边婆子们把茶果分发了下去。

罗艺拿了一块糕吃,吃了两口方问道:“对了夫人,成儿用完饭可是回屋读书去了?”

这话一出,秦夫人便愣了一下,底下杜差等捧着茶果的手也是一顿。

秦夫人把脸上一瞬的僵硬带过,轻描淡写笑道:“王爷都亲自吩咐了,他不回屋读书,还能去哪儿?”

杜差等这才都松了一口气,继续吃东西。

罗艺朝着秦夫人笑笑,道:“我这是怕夫人又心软放过么?这孩子当着我的面好声好气答应,转了身便什么鬼主意都有,我也不过一问罢了,怕他又求着夫人,叫夫人放他出去玩儿。”

秦夫人微微一笑,“妾身是个无用的,平素管不住儿子,万望王爷容量了。”

罗艺一听秦夫人这话中有话的语调就瘆得慌,忙笑着辩解:“怎会!夫人多虑了,夫人治理王府、教育成儿,从来都是井井有条,夫人又怎会是无用的?本王不过多提一句,夫人既说他是读书去了,那就是读书去了。”

底下杜差等人都憋着笑。

王爷铁面铁腕铁拳,谁人都不怕,偏偏就王妃四两拨千斤,降得住他。

秦夫人知罗艺向来让她,会心一笑,柔声道:“王爷,不是我说,素来你管教成儿也未免管得太过严厉了一些。多少他也十七岁了,总还像小时候一样压着他,他也难受。”

罗艺语重心长:“夫人,这子不教,父之过也。我罗氏一族三代单传,如今门下也就他这么一个孩子,我若是不对他严加管教,依照他那个桀骜的脾性,还不把天都捅破了?你别看这孩子当着你我面前老老实实的,实则心野,我若是还不压着他一些,让他把那骄傲的心收了,往后等他承袭我爵位,朝堂之上暗流汹涌,我怕他这脾气容易吃亏受罪。”

秦夫人叹了口气:“只是王爷也逼得过紧了些,我怕他积压出什么毛病来。”

罗艺拖着秦夫人手,笑说:“夫人多虑了,成儿到底也是我唯一的儿子,难道我不心疼他?我刚问过文忠,他说这阵子成儿跟着他夜巡,办事办得很不错。等晚饭后我考一考他这些天的功课,若是答得不错,就许他自己歇息几日。这不是正巧夫人收了个义女么?叫这小子陪着他新妹妹四处玩耍一番,透透气,也是好的。”

秦夫人惊喜道:“王爷此话当真?”

罗艺笑:“我心疼儿子,夫人又不相信我了。”

秦夫人笑道:“妾身哪儿敢?”

杜差眼睛一弯,拱手说:“王爷王妃就放心吧,这段时日除了跟着属下夜巡,就是在后宅里读书习武,老实着呢。同上回定国公小公爷武安福那种事情,是再不会发生的。”

杜差的话音刚落,银安殿外就神色匆匆跑进来一个家仆,噗通一声跪在罗艺的案前磕头道:“王爷王爷!坏了!”

罗艺正与秦夫人说话,嘴角的笑容都还没收回去,便蹙眉道:“何事这样慌张?”

家仆抬起头来,惶惶道:“安国公武亮大人带着人马在王府前厅,说殿下把他侄儿武安福给揍了!这会儿气冲冲地撞进来,说要王爷给他侄儿一个说法,安国公如今在那儿大发雷霆呢,王爷你还是赶紧去瞧瞧吧……”

罗艺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什么!?”说着转头朝秦夫人强压着火气道,“夫人不是说成儿在屋里念书么?怎么会把武安福又打了!?”

“这、这……”秦夫人也没料到这一出,情急之下着急小声说,“这怎么可能呢?成儿好端端在后院,怎会打了定国公世子?”

罗艺恨恨一摔袖子,扬手指着面前脸色发青的杜差几个,咬牙切齿道:“你们就纵着他吧!等本王料理那小兔崽子的事儿回来,连带着你们几个一同秋后算账!赶紧去,把那小子给我从后院绑了来!一会儿堂上本王见不到他人,你们几个狼狈为奸的自去各领四十军棍!”

“属下遵命。”杜差等吓得一身冷汗,忙拱手。

罗艺放完狠话扭身就匆匆往前厅走了,杜差等忙围上秦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王妃娘娘,殿下出门那阵子咱就在大门那儿碰着他了,这会儿王爷叫咱们拿人,咱们去哪儿给王爷拿呀?”

秦夫人也没料到今日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双手紧紧绞着手绢,拧眉赶忙吩咐:“你们几个,一个人去后院瞧瞧,其余的人赶紧着出王府,分头四处找找,碰着了殿下速叫他赶回来!王爷那儿有我先拖延着,你们快去!”

杜差等赶紧承应下来,各处去了。

秦夫人看着众人四散,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骂:“这个好小子!”骂归骂,赶紧跟着罗艺的方向往前厅过去。

*

揍完了武安福罗成就带着单嫣跟白显道往北平王府跑。

罗成算计着武安福受欺负,定国公是必然要上他老子罗艺跟前参他一本的,遂绕了王府后院的门走,想着避开武家的人马,趁着武家人料理武安福伤势这段拖延的时间,赶紧从后门进王府。

一边跑,罗成一边与白显道、单嫣说:“一会儿到了院子,该干嘛干嘛。就算武家的人来了,别露怯,记得刚才串好的口供,就说我在后院读书压根儿没出门。”

白显道还是慌:“殿下,若是王爷先问了王妃,咱怎么办?”

罗成嘴角一翘:“母妃跟你这个漏斗可不一样,自然是偏着我这边的。放心,横竖只要咱们上下串通一气,打死不认,武家的人奈何不了我。”说着似笑非笑回头看一眼单嫣,“而且,这儿不还有她在么?退一万步,武安福轻薄我罗家义女,他不占理。”

单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合着……我顶包?”

罗成挑挑眉:“你打武安福借的我罗成的大名,这会儿我父王要为着武安福扒我的皮,我也只能借你的大名,咱们礼尚往来,如何?”

谁知话音刚落,拐过街角,就跟一群人面对面撞了个满怀。

单嫣被撞得一个趔趄往后,吓得赶紧抓着罗成手,人还没站稳,就听见罗成厉声:“谁啊!?走路不长……”

这句话没说完,罗成的语气便放缓了下去,疑声道,“文忠?”

单嫣伸手揉着被撞到的额头,一睁眼,就看见面前杜差一群人左左右右地像是抓贼似的把罗成给抓住了。

杜差就差哭出声了,抓着罗成不撒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咱们几个可得遭王爷扒层皮不可!”

罗成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了,把脸一沉:“怎么?”

白显道慌了:“是不是武家人来了?”

罗成皱眉打断:“不可能,武安福被我打成那样,武家兄弟不会不管他伤势就径直跑来跟我父王告状。”

杜差拽着罗成就往王府后门里进去,愁眉苦脸道:“只来了个武亮。殿下,您真把武安福又给打了?”

罗成臭着脸道:“不行吗?”

杜差拿手就抽自己嘴巴,痛恨道:“完了完了!跑不脱了跑不脱了!哎呀我这张破嘴!是开过光么!?刚当着王爷的面夸了您,还拍着胸脯保证上回打武安福那事儿绝不会再发生,这这这,刚说完您就把武安福又揍了!这回王爷要兴师问罪坐连株,我肯定跑不脱了!我这破嘴!破嘴!叫你多说!叫你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