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显道跟单嫣冲下楼的时候,连罗成的人影子都瞧不着了。
回想起适才罗成甩脸就走的情景,单嫣心里不觉还是有几分担忧,遂伸手抓了一下走在前头的白显道,小声询问:“白兄弟……没事儿吧?”
白显道正走在前头张望罗成的去向,愣了一下才回过头来,“您说殿下呀?”
适才放狠话一时爽,回头冷静下来想想却觉得不合适。
毕竟如今她还吃罗家的喝罗家的,把人家家里独生子少公爷惹了,将来少不了遇见碰一鼻子灰的事。
单嫣把头一低,略有心虚地蚊子般哼哼了两声:“嗯……”
白显道咧嘴一笑,把手一摆:“嗐,我还当您问谁呢?您宽心,别把刚才楼上殿下说的那些话放心里,殿下他呀就是这么个破脾气,阴晴不定,跟个炸.药桶似的,谁也不知道啥时候就点着了。您随他自个儿生气去,等他生完气也就好了。”
单嫣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家殿下他……记不记仇啊?”
这倒把白显道问住了,一怔:“记仇?”他认真想了一番,咬着手指拧眉道,“这个么,记仇的话,应该记吧。我记着殿下小时候上家学的那阵儿,有个小同窗,老当着殿下的面笑话他长得白像小姑娘,现在殿下见到那同窗还老翻人家白眼珠子呢……新郡主,您问这个做什么?”
单嫣双手一摆,干干笑出声:“没什么,就是问问。”
白显道扬眉笑:“您放心,今日又不是您惹了殿下,殿下犯不着给您穿小鞋。再说了,王府里还有王爷王妃在呢,当着他二老,殿下不能把您怎么样。”
单嫣干笑。
背着他二老,那就说不准了。
两个人沿着折返北平王府的路又往前走了一阵,可却还是没能见到罗成的身影。
“奇了怪了。”白显道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狐疑道,“殿下前脚出的茶楼,咱们后脚就跟着出来了,就是用飞的也不至于跑得这么快呀?”
单嫣跟在身边道:“会不会是他没准备回王府,去别处了?”
白显道拧眉想了一会儿:“照殿下那尿性,也不是没可能。”
单嫣道:“要不然咱们再往前走一阵,要是还没瞧见义兄的话,咱们就折返回去和张大哥碰面,怎么样?”
白显道点头道:“也好,就依着郡主的话,咱们再往前找一阵。”
再往前过十字街口,往右边路口折过去奔北就是王府的方位。
单嫣和白显道两个人刚到十字街中央,就听见奔南边的街上一阵呼天抢地的吵嚷。
白显道脚步一停,先敏锐察觉过来。
单嫣也跟着他停下,往南边大街上一看,但见远处已经里外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白显道探手往肋下佩剑的剑柄一按,“郡主,咱们且过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单嫣把头一点,跟在白显道后头返身往南大街过去。
看热闹的人把街堵了半边,也瞧不见里头究竟出了什么事。
白显道站在人群外头,眼一瞥,就瞥见一旁站着一圈北平城巡城的士兵。
那一圈兵看到白显道了,立马就跟耗子碰着猫似的,捂着脑袋就想回身溜之大吉。
白显道飞身上去,一手就抓着一个兵,厉声道:“慢着!跑什么跑?大白天的遇着鬼了不成?”
一群士兵眼见着溜不成,赶紧都回来老老实实抱拳行礼:“白爷!您好啊?”
白显道松开抓着的那个士兵,皱着眉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什么好?你们几个,不巡城,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讨军棍吃不成!?”
几个巡城兵听到这个连忙求饶:“哪能啊白爷,小的们就是看这儿出了事才过来的!您饶过咱兄弟几个吧!”
白显道把脸一沉,瞥一眼身旁的看热闹的一堆人:“出了事儿不管,还在这儿看热闹,再加十军棍。”
巡城兵吓得差点儿管白显道叫爹:“白爷,不是小的几个不管,实在是、实在是不敢管啊……您,您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小的们这会儿还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
白显道手一指几个巡城兵,冷声道:“待我进去瞧瞧,回来再治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的罪!”回头朝单嫣道,“郡主,咱进去看看。”
单嫣点点头,跟着白显道身后往人堆里挤进去。
“借光,借光。”白显道一边扒拉身边看热闹的,一边引着单嫣往前去。
挤挤搡搡,总算是到了前头,单嫣抬起头往前头空着的地方一望,正见这儿是一处粥摊。
只是,摊子上摆来营生的炉灶锅碗都叫人给砸了,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到处是碎了的碗筷,满目狼藉,像是刚被人砸了场子。
目光往前,摊子前头,一个锦衣玉带的小胖墩正盘着二郎腿、大喇喇地坐在一张交椅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仆打扮、满脸凶神恶煞的人。
“徐家老头儿,就这么说吧,今天这回事,爷且容量你一回,你把你家闺女交出来给爷做妾,你得罪爷的这桩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还好好的在这条街上摆你的粥摊怎么样?若是换做旁的人,今日可就不像你这么容易过关了。”胖墩脸上挤出一个笑,层层叠叠的肉堆在一起,要滴出油来。
他脚边跪着个竹竿瘦的老头,并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大姑娘瑟瑟发抖地给胖墩儿磕着头道:“小公爷,您明察啊!我爹在这条街上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买卖,从无人说过我家这粥饭里头有沙子不干净,兴许是您坐的这桌靠风口,粥上上来您没来得及喝,这才吹了点儿沙子在里头。您若是不高兴,我这儿给你换一碗新的,不收您的银钱,就当是给您赔礼道歉了成吗?我爹他老人家一把年纪,真在这风刀子里跪两个时辰,他命就没了!小公爷,我求求您了!”
那胖墩淫.笑着伸手上去就摸姑娘的脸蛋儿:“爷不都说了么?让你爹开口,叫你跟爷回去,往后你爹何尝还用得着跪人哪,那都是旁人跪他……”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
单嫣站在旁边,瞧着大姑娘哭哭啼啼地躲那胖子的咸猪手,气就不打一处来,转头看身边的白显道,他也是一脸咬牙切齿模样。
单嫣拽了一把白显道,气冲冲道:“白大哥,搭把手呀,这不是你们王府管辖的地界么?这样的人你还不把他头都卸下来?他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白显道右手搭在剑柄上,拇指按着剑鞘上的绷簧,脸色晦暗道:“新郡主,这个人……不是我能得罪的。”
单嫣嫌恶地瞥了一眼那个大笑着的胖墩:“他是谁?”
白显道咬牙:“定国公武魁之子,武安福。新郡主不知,虽说当年我们王爷投诚大隋朝,可是朝廷始终对王爷疑心不放,因此借着帮办北平政务的由头,调来这定国公武魁、安国公武亮兄弟二人。这武家兄弟二人明面上是来王爷手下当差的,可是他们及他们手下的两军人马所有的粮饷却都是由朝廷调发,不归我北平管制。明面协办军政是假,暗地里充作朝廷耳目监察王爷才是真。”
单嫣颇有些不甘心:“那、那就不管了?”
白显道蹙眉道:“不是不管,只是暂时管不了。武安福是定国公唯一的儿子,疼惜得很,再加之他父亲叔叔的身份颇遭王爷忌讳,别说是我,就算是殿下来了也得礼让他三分。”
单嫣想起罗成那满身满脸的傲气,不可置信道:“义兄他用让这武安福三分礼!?”
就罗成那横样儿,他肯在武安福这种黑恶势力面前低头?
白显道低头难为情道:“……原来自是不用的。只是年前那一阵的时候,殿下把武安福按在他家定国公府门前给揍了一顿,差点儿把武安福他人送阎王爷那儿了,后来气得定国公抬着武安福上咱们王府找王爷王妃要说法,王爷当着定国公的面又揍了殿下一顿,叫殿下给武安福道歉,许诺从今以后再不许再对武安福动粗,这事儿才算了结了。”
单嫣扶额。
就是嘛,要是一般情况下,依照罗成素来的脾性,不把武安福当那谢霸王一样扒光了扔出北平才怪。
“那这会儿怎么办?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瞧着武安福真把人家女儿掳去府里做妾啊!”单嫣抓着白显道的衣摆。
白显道神情凝重,一咬牙,恨恨道:“郡主,你且在这儿不要动,我上去看看能不能说上话,这定国公也是要脸的人,总不能真容让着儿子在城里这般招摇!”
单嫣赶紧一点头。
话毕,就见白显道从人群当中走了出去。
武安福等人原本正大笑着调戏那粥摊老板的女儿,一见一身军官打扮的白显道从人群当中走出来,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脸上的错愕就被蔑笑替代。
武安福闲闲靠在椅子上,眼皮一掀瞥了白显道一眼,就跟左右笑道:“哟,这不是罗家那小白脸儿的小跟班吗?”
白显道强忍着怒气,捏着拳头上前,僵硬地给武安福抱拳行了一个礼:“见过小公爷。”
武安福轻蔑笑着一抬手:“免礼免礼。我说,你不围着你家那小白脸儿主转悠,上小爷这儿做甚?莫不成小白脸那儿伙食太差,你准备弃暗投明奔小爷这儿来了?”
这话一说话,武安福身边一众走狗们就起哄笑起来。
白显道气得满脸通红,字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小侯爷,光天化日之下,您在这儿欺负贫苦人家的闺女,这叫旁人瞧见了只怕是不像样子。何况这儿是我们王驾千岁管辖的地盘儿,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这一家父女,也是积德行善的事儿。”
武安福把嘴一撇,冷笑道:“嘿!怎的,爷爷就是喜欢干点儿缺德败坏的事儿了,怎么着?你管的着吗?”
白显道压着怒气:“小公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人家老板有错,可人家也已经给你下跪赔礼了,又答应换一碗粥汤给你,不受你的钱财,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揪着人家女儿不放,身旁这么多北平城的百姓看着,也不好说啊。”
武安福一听这个,气笑了,作势一起身,身边围着的一圈家仆争先恐后搀扶着他。
武安福迈两步上前,扬手“啪”给了白显道一个耳光,还没趁白显道转过脸来,又“啪”地朝白显道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挺胸抬头嚣张瞪眼道:“去你妈的你个狗东西,小爷揪不揪着人不放你管得着吗!?你家王爷在我爹跟前都还得点头哈腰,你算什么!爷爷可是朝廷圣人那儿派下来的贵人!你家那个小白脸儿主人在我跟前都还得管我叫爹,你这条狗吠什么吠!来人,给我把这条狗拿下!”说着抬脚踹开身边的一张破桌子,拽着粥摊老板的女儿喝道,“老子今天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了!有谁敢管我!有谁敢拦我!”
粥摊家的女儿一边挣扎着一边尖叫大哭,粥摊老板被人按在地上,红着眼瞧着自家闺女喊爹,气得大骂三声天杀的,当场就背过气去。
武安福越发得意,叉腰大笑:“这北平城,谁敢动我!?……啊——!”
他笑声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捂着头嗷嗷痛叫起来:“谁!谁放暗器伤本少爷!……啊痛死本少爷了!!”
又是一声惨叫。
武安福只感觉额头上一阵的热流涌出,把手拿下来一看,满手的血,立马尖叫如鸡:“啊!!谁!?给我站出来!有本事给我站出来!”
身边的家仆拥着武安福在中间,眼珠四处地转,最终有一人把眼睛定在人群前一个少女的身上,扬手指着邀功道:“少爷!就是那个女的!她拿石头砸的您!”
武安福循声看过去,可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颗石头砸在他头上。
武安福疯了似的捂着头大叫:“给我把她捆了!”
“你敢!”
白显道被武安福的人扣在地上,就见一双绣鞋往人群里走了出来。
顿时,他满脸惊骇:“新郡主!”
单嫣往前迈了一步,手里一抛一抛地玩着一颗小石头。
她冷眼盯着武安福,板着面孔,一字一顿寒声道:“我乃是北平王妃新收的义女,罗少保罗成乃是我义兄,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义兄!!!江湖救急!!!小妹我就借你大名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