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疾驰的马蹄声?彻响城中,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

楚子?渊面色紧绷,迅速扬手,侍从立即围住了整个河道总督府。

县令林志紧随其?后,远远瞧见楚子?渊坐在雪白的马背上,背脊挺立,周身萦绕着一股上位者的凌厉之?气。

县令顿时?忍不住敬畏发抖。

可?一想到从前收了不少杨万励的好处,只得硬着头皮说:“大人,杨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这般围了他的府邸,只怕不妥吧?”

楚子?渊不怒自威的瞥了他一眼,寒声?道:“本官执皇上圣喻,彻查修河款贪污一事,现已查明河道总督有重?大嫌疑,怎么,林大人要徇私包庇?”

林志心下一惊,双膝发软,颤颤巍巍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楚子?渊不再理会他,阔手大步入内,一脚踹开了闭合的房门。

房中的人听见动静,立时?像受惊的兔子?瑟缩了一下。

江杏猛地回过头,见着来人,慌乱不安的眼神顿时?一软,眼尾泛红,想也?不想便扑进他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衫,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

楚子?渊一路紧绷担忧的心瞬间落地,伸臂将她拥紧了几分,转而瞥了眼一脸痛苦躺在地上呻.吟的楚敏苏身上。

小?武走上前,半蹲下探了楚敏苏的脉,却闻到一股胡椒粉和辣椒粉的味道,他立时?打了好几个喷嚏。

将楚敏苏的脸翻过来一瞧。

好家伙,满脸都是橙黄的粉末,尤其?眼睛,已经?被辣得红肿难辨。

一想到辣椒糊眼睛的酸爽感?,小?武顿时?瑟瑟发抖,转而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大人,他没死,不过也?跟生不如死没差别了。”

江杏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听见小?武这话,连忙自楚子?渊怀里冒头,粗略讲了下她入杨府发生的事情。

杨万励想用苏氏的性命要挟江杏为其?效命,探听楚子?渊的动向,江杏自知当下拒绝不得,便假意应承,杨万励见她答应,本来是很高兴地让她去见她阿娘,谁知道刚一走出院中,却被人带进了这间屋子?里。

她现在想起楚敏苏以那种贪婪的目光盯着她说什么?人果?真有缘的话,心里便阵阵恶寒。

察觉到怀中人的战栗,楚子?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发顶,瞥向楚敏苏的视线露出一抹寒厉,冷声?道:“传令下去,将杨府上下一干人等羁押收监,任何人不得探视。”

来杨府的路上,他的脑海中已经?预想了许多不好的场面,如今见小?姑娘安然无恙,这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他倍觉珍贵。

楚子?渊的语气一再放轻放缓,对江杏道:“这里不可?久留,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地上躺了个当朝楚相爷的亲孙子?,外头还有个骂架不停的河道总督,这些人须得尽快处置,否则外头的眼线闻风而动,很多事情就占不到先机了。

江杏顺从的点了点头,又急切问道:“我阿娘呢,我阿娘还被他们扣着。”

楚子?渊缓声?安抚,“你阿娘没事。”

江杏顿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人的姿势十分亲密,而楚子?渊身后还站着不少一脸和善笑意的侍从。

少女的脸颊顿时?一红,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小?声?嗫嚅道:“那我...我先回去了。”

楚子?渊微微颔首,吩咐后头的侍从必须将她安全送回,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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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糕点铺后,江杏便与苏氏道明前情,苏氏听完不由心惊。

她只是被一本稍有难度的曲谱困在内室,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被楚子?渊的侍从解救出来才知外头发生了大乱,而王青也?在与杨家小?厮的打斗中受了伤。

苏氏一直站在床边,盯着大夫为王青诊脉上药。

“夫人放心,他只是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

苏氏揪着帕子?担忧问道:“可?是他为何还不醒来?”

“因是一时?急火攻心,加之?情绪紧张所致,过些时?候就会醒来了。”大夫道。

苏氏紊乱不安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江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将大夫送出去后,执着苏氏的手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阿娘,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就想问了,王青与您是不是早就相识了?”

江杏还记得,上回苏氏生辰,王青送了一把做工十分精巧的琴来,说是他自己亲手做的,还说这把琴苏氏弹起来必定十分顺手。

王青会做琴,甚至连苏氏弹什么样的琴更顺手都知晓,这些事江杏都不知道,皆因苏氏嫁入江府后就鲜少抚琴,若非早就了解,绝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尽。

苏氏的眼波流转,长长叹了口?气,慢慢忆起往事。

“他家祖上就是开琴行的,我来江南演出用的就是他家的琴,后来城中遭遇洪灾,他一家子?都没了,又孤身流落去了淮南,大夫人罚他板子?时?,我便看在相识的份上将他救下了。”

江杏顿时?恍然大悟,又见苏氏脸色戚戚,便故作揶揄的打趣道:“琴师与琴行少东家,这不就是话本里最羡煞旁人的美事吗~”

苏氏顿时?面露嗔笑,佯装恼怒地打了他一下,“你这丫头别胡说,我可?比他大七岁呢。”

“七岁怎么了,三婶不也?是大三叔好几岁,也?是后嫁给三叔的,瞧三叔对她多好呀,每天都亲自来给她买糕点。”

三叔三婶是邻里最赞口?不绝的恩爱夫妻,不知道多惹人羡慕。

这些年王青对她阿娘的好她一直看在眼里,江怀扬是个十足十的负心渣男,半点都配不上她的阿娘。

况且她本就非古人思想,自然更不觉得再嫁和年龄差有什么大问题,只要王青是真心对待阿娘,她便只有支持。

因着江杏的这番话,苏氏抬眉看了眼里间,平静如水的眸中闪烁着向往的波光。

“阿娘,你的人生还很长,难道不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吗?”江杏柔声?劝道。

苏氏的眉眼含上笑意,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你自己说的?”

“阿娘…”江杏捂着前额笑了笑。

苏氏叹了口?气,自知儿大不由娘,便道:“多亏楚公子?今天相救,咱们也?没有别的好感?谢他,他不是想吃你做的饭吗,王青这里我来看顾就可?以了,你去吧。”

“多谢阿娘!!”江杏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儿,浑身上下都是喜悦。

当下便亲自去菜市场买了好些食材,哼哧哼哧的搬去悦来客栈。

刚一走入大堂,就被柳柳拉了过去,神秘兮兮道:“你听说了吗,河道总督杨大人被下狱了!!”

我不仅听说了,还亲眼看见了。

江杏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不曾呢。”

柳柳并不意外她这个回答。

“也?是,你每天只喜欢呆在厨房里做糕点,连我邀你去逛街也?不曾去上几回,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了,我跟你说,就是楼上那位楚大人带的兵,可?威风着呢。”

江杏淡淡附和道:“大抵是杨大人犯了什么事吧。”

柳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见江杏提着一篮子?的菜,什么品种都有,不由挑眉打趣:“你这是要改行卖菜?”

江杏抿嘴微笑,自怀里取出银钱递给她,“能否借你家厨房一用,以后我便来这里给楚大人做饭食。”

柳柳连忙推了回去,“不用不用,咱们之?间还需要谈这点钱吗,不过我瞧着那位楚大人冷不丁就抄了杨大人的家,想必是一个极其?严厉不好相处的人,你可?要小?心了。”

江杏不甚在意地偏头一笑,“无妨,在我面前他是极好相处的。”

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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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

江杏将做好的饭食端上?楼,守在楚子?渊厢房门口?的侍从一见是她,立刻上前替她接过,并打开厢房的门迎她进去。

楼下的柳柳一见此景,不由张大嘴巴。

白日里,她怕店里的洒扫小?厮做事不利索怠慢贵客,便打算亲自上去收拾房间,结果?还未走到厢房门口?,就被那个面无表情的侍从伸手拦住,说什么也?不给进。

柳柳还以为那个侍从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冷漠,没想到现在却对着江杏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热情。

柳柳:“…”

你的区别对待是否有一点点明显?

房内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楚子?渊还未回来,江杏便自顾自地打量着这个房间,见里头并无一丝一毫的女子?之?物,唇角不由微微勾起。

走了两圈,见楚子?渊还不曾回来,便觉困意袭来,干脆趴在桌子?上小?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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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逐渐昏暗,外头雨声?淅沥沥落下的声?音吵醒了闭眼安睡的美人。

江杏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床畔。

而楚子?渊正趴在床沿闭眼休憩。

他的身材欣长,这般姿势睡得很不安稳,连眉头都微微蹙着。

江杏的面色逐渐覆上一层柔婉,转了个身,用手肘垫着脑袋,伸出另一只手,绵软的指腹从他的眉心慢慢下滑。

只是还未触及几分,纤瘦的皓腕便被温热的掌心握住。

江杏动作一顿。

楚子?渊慢慢睁开了眼,眸中含着浅浅的笑和温柔,恍若星河粲焕,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还不等江杏作何反应,楚子?渊便敏捷翻身上了床,躺在她的身侧,自然地将她拥进怀里。

外头小?雨淅淅作响,他的怀里却温暖又安静。

江杏乖巧地任由他抱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语调轻柔问道:“阿煦,当初你曾言明有话对我说,如今,我还能听吗?”

楚子?渊垂下眼眸与她对视,男人卷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而后,执起她的手,近乎虔诚般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我的话都在这里,可?听见了?”

男人的心口?噗通跳跃,每一下都在诉说着自己对她的情意。

朦胧的心意在这一刻彻底表明,江杏顿时?觉得心底正有一丝愉悦和甜蜜蔓延开来。

可?一想到从前蓝叶的话,一想到阿娘对她的规劝,眼底又慢慢覆上一层深思。

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像是准备起身,楚子?渊的手臂自她的腰间横过,再次将她抱进怀里。

“跑什么,嗯?”

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洒在她的耳后。

江杏的耳垂顿时?发热起来,伸手指了指外头的桌子?,意图拉开这暧昧的气氛,“饭菜要凉了。”

楚子?渊却不为所动,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摸也?摸了,抱也?抱了,打算不认账?”

说完还故意将尾音拉长,露出一抹即将被抛弃的可?怜之?态。

江杏顿觉心下飘飘然,暗道这美男计使得很有威力。

等楚子?渊用过晚饭,将她送回了铺子?,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未对他言明她的担忧。

她现在的身份约等于?“见光死”,若是跟在他身边,会否连累他。

只是接连几日,楚子?渊都在狱中审讯杨万励,江杏一时?倒见不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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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几场审讯下来,事情都跟楚子?渊预料的差不多,杨万励私吞的修河款和赈灾款,都是经?过楚敏苏在各州城的生意铺子?洗白出去,最后入了自己的口?袋。

杨万励战战兢兢地吐出一切时?,楚子?渊特地让楚敏苏在一旁观听。

只是他的嘴里塞了抹布,尽管满目怒瞪,却也?阻止不了,双眸像粹毒的蛇信般死死盯着楚子?渊,发出不甘的呜咽声?。

楚子?渊悠然一笑,“既然他想说话,便成?全他,毕竟咱们这也?不是用酷刑屈打成?招。”

听到酷刑?字,杨万励肥胖的身躯又是一抖。

抹布被取下,楚敏苏当即啐了一口?唾沫,愤恨嚷嚷:“楚子?渊!你残害同胞,祖父不会放过你的!你敢动爷,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子?渊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淡淡勾唇,“楚家和你楚敏苏,你觉得,孰轻孰重??”

楚敏苏一愣,一直绷着的心弦彻底断了,愤然挣脱开两旁钳制的人,扑上前就要厮打楚子?渊。

只是还未靠近楚子?渊半步,便被小?武当胸一脚给踹了回去。

楚子?渊一派闲时?的拍了拍衣衫,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光森然,“我本无兴趣对你赶尽杀绝,可?你不该动救命的赈灾款,更不该动江杏。”

楚敏苏像蝼蚁般被摁在地上,嘴里的骂声?还未出口?,便又被抹布堵住了嘴。

恰逢此时?外头轰隆一声?响起一道惊雷,泼天雨声?哗啦啦响起。

楚子?渊的眉心随着那道惊雷微微一跳,扬手吩咐侍从将杨万励和楚敏苏押回狱中。

不一会儿,便有侍从自外头进来,递上手中书信。

“大人,飞鸽传书。”

大皇子?在御前风光,?皇子?裴睿这些年也?没闲着,在各州城都设有暗哨培养势力,但凡朝中有任何风声?,他都会命人传书给楚子?渊。

楚子?渊摊开书信看了眼,一目十行,神色却未变,像是意料之?中般。

“今日早朝,他亲自上了请罪书。”

小?武站在他的身侧,闻言细想了片刻,便知这位“他”,是指楚相爷。

“他们的消息还真快。”

不过那日那般大张旗鼓地包围杨府,消息走漏也?在楚子?渊的意料之?中。

楚子?渊眉梢微顿,“只是可?惜了背后的大鱼还没挖出来。”

小?武微微惊讶,“大人是怀疑,杨万励并非背后主谋?”

“以他的本事,不足以支起这么大的摊子?,背后之?人必定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

小?武沉思道:“只是咱们这么大的动静,只怕背后之?人早有防备了。”

楚子?渊不急不缓一笑,像是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是狐狸总会露出马脚,不急,圣上派了石榆前来押解楚敏苏与杨万励,届时?你安排咱们的人暗中随行。”

石榆是楚子?渊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便是前世也?是担忧他的性命才入了敌人的陷阱坠崖而亡。

这一世没有历经?战乱,石榆便安稳地从科举考入朝堂,现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大人是不相信石少卿?”小?武问道。

楚子?渊摇摇头,“并非是不信任他,而是不信任他身边之?人,杨万励必须留下活口?,至于?楚敏苏──”楚子?渊勾唇嗤笑,“要是真有人想取他的命,便由他去。”

最后那四个字楚子?渊说得极为嘲讽,恨不得现在就有人冲进县衙大狱要了楚敏苏的命。

小?武自然知道缘由,楚敏苏三番两次招惹江杏,要不是江杏无甚大碍,加之?看在那点仅有的血缘上,只怕早就被楚子?渊一剑解决了。

“新任的河道总督人选还未定,圣上要我暂代,近日暴雨不减,务必让人多加巡视──”

楚子?渊的话音刚落,县令林志便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急得满面通红说道:“楚大人不好了!东照河要决堤了!!”

东照河是城外最大的一条河流,一旦决堤,挡不住上游的水,其?威力能将整座城池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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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雷霹雳彻响,狂风暴雨交加。

江杏站在檐下望着黑漆漆的天,心口?一直砰砰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明日就会有人来帮她迁至新铺子?,她本该很高兴的。

可?眼下她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正这时?,外头忽然传来沉重?的击鼓声?。

鼓声?震天,接连不断,恍惚竟比雷声?还大。

这鼓立于?城楼之?上,平日里并不会敲响,只有洪灾泛滥,河水将有蔓延入城的危机之?时?才会急急敲响警示城中居民。

鼓声?一响,果?然看见挨家挨户的拿出沙包堵在自家铺面门口?。

只是今日这鼓声?的速度却是一声?快过一声?。

江杏自来了此地,也?没少听到这鼓声?,却没有一次如今次这般激烈的声?响。

她暗暗担忧,只怕今次的洪灾,比以往的都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