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闻言,那一身打扮甚是疏狂的男子,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向蹲在地上的小孩。
“师伯府中,哪来这个年岁的小娃娃?”好奇地往前几步,追着蚂蚁转悠的七色光,明晃晃闯入视线。
男子眉毛一扬,很是诧异,侧头道:“你竟不是胡诌的?”
随从震声喊冤:“我怎敢胡诌诓骗您?若不是真的,您那宝贝卧莲图,又如何找得回来?”
他就知道老爷不信!幸好老天开眼,竟让他们碰上正主了。
不过说实话,若不是当日亲眼所见,他可能也不会相信自己说的那些话。
萧徽颇有兴趣地盯着小孩玩七色光有一会儿,把怀里抱着的琴挽手一转,扔给随从,兴致勃勃道:“走,去瞧瞧!”
狄昭昭本蹲在地上玩蚂蚁,听到有大人的声音,歪着小脑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他眨眨眼,是个好俊俏的帅大叔!
看起来比祖父年轻一点点,比爹爹大很多,但是狄昭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身上超好看的衣服,一点也不想喊他伯伯。
俊大伯?这样就一点也不威风了!
萧徽才走近,就看到如此可爱的一幕——蹲在地上的小孩,歪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自己。
“你是哪家的小孩?”萧徽瞅了瞅小不点的身高,直接撩起衣袍,随意地坐在路旁的一块矮石头上,与小孩平视。
狄昭昭大眼睛瞪圆,赶紧左右看看,又小声说悄悄话般道:“在别人家这样随便坐地上,你不怕被骂吗?”
“这样舒服自在,管旁人作甚?”萧徽道。
狄昭昭顿时崇拜地发出“哇”的小声惊叹,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萧徽乐了,小不点挺有趣啊。
他左右看看,手一伸,轻松捞起旁边一块约蜜瓜大小的实心石头片,放在自己面前:“要不要坐?”
狄昭昭瞪圆的大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小短腿嗖的一步就凑过去,围着这块石头片惊叹不已,还伸出两只小短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拔萝卜似的抱这块石头。
没抱动!
而萧徽只用了一只手。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他小屁股一下黏上这块石头,小脸满是崇拜地看向萧徽,“你好厉害呀,我可以学吗?”
“你学了做什么?”萧徽也不着急问小孩是哪家的了,这么有趣的小孩,这么有趣的琉璃天虹,不逗一逗、玩一玩,就太可惜了。
狄昭昭挺直了小腰杆,脆声道:“抓坏人!”
“学起来可是很苦的。”萧徽笑眯眯地逗小孩。
狄昭昭信心满满拍着小胸脯道:“我不怕!爹爹说了,我以后肯定会长得很高,很有力气,所有坏人都怕我哦~”
萧徽手痒痒,想捏捏这小娃娃的脸,那得意的小表情,有点过于招人稀罕了。
就是害怕把小孩闹哭了,他可不会哄。
他忍住手痒,心情不错地继续逗这个巧遇的惊喜:“所有坏人都怕你?那你长大了岂不是要做很厉害的大官?”
“是呀,”狄昭昭小脑袋点的飞快,挥舞着小胳膊,兴奋地说:“等我长大了,我就把天下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哭、有人难过,有人被坏人欺负了,所有人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和家人一起赚钱、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小孩畅想着,稚嫩的小嗓音满是期许:“而且,所有的坏人都怕我的话,就没有人敢做坏事了,爹爹说,这叫天下无贼。”
故事里被欺负得很惨的可怜人,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赤诚,没有半分对“大官”地位权势的觊觎渴望,也无一丝想做大官仗势凌人的傲气,反而纯粹得让人心惊。
萧徽愣住片刻,继而朗笑道:“哈哈哈——”他大叹,“年少无畏凌云志,敢搏人间第一流!”
“妙哉!妙哉!”
萧徽不住赞叹,看向眼前小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太有趣了!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小崽子?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师伯府上竟还有这种惊喜。
萧徽有了小孩逗趣,已经不想去找师伯姜禄甫赏画论琴了。
无论赏画还是论琴,哪有眼前的小孩有意思?
狄昭昭也美滋滋的,帅大叔好会夸人呀,什么“年少凌云志,人间第一流”,爹爹都夸不出这么好听的话。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一点也不妨碍小昭昭觉得这是特别好听的夸人话,夸得他小尾巴都一翘一翘的。
人间第一诶!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地,跟好奇他手里琉璃莲花灯的帅大叔分享紫霸王,又是比划,又是手舞足蹈地说自己抓到过的偷画贼。
小书生的皮这下彻底不起作用了,野生小老虎一掀头套,生龙活虎地钻出头来“嗷呜嗷呜~”叫得直欢。
明明被偷画的是自己,萧徽愣是听得直乐,笑容就一直没从脸上退下去过。
他一点不带大人架子,愣是跟小孩“哥俩好”起来,甚至从小孩手里分享到了琉璃莲花灯的共同玩乐权。
这可是小孩最心爱的玩具。
随从在一旁看得脸部肌肉抽抽,他家老爷快四十的人了,就算再信奉庄子逍遥,行事再不羁,也不至于和五头身小娃娃玩到一起吧?
***
狄昭昭讲得高兴。
萧徽却是越听越惊,越听越喜,越聊越感惊奇。
这不认识的小不点,人矮矮小小的一团,短胳膊短腿的,但志向堪与天比高。
这就足够招人稀罕了。
没曾想,还真有过人的聪慧敏锐,更难得的,是一颗盈满了勇气和正义的赤子之心。
萧徽稀罕地摸摸小孩的脑袋,也不知是谁家养出来的,这般可爱。
他忍不住再次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在姜府?”
狄昭昭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眼神骤然心虚,小老虎“咻”地一下把小脑袋缩回去,赶紧把书生外壳套上。
狄昭昭小脸泛着羞红,忽然乖巧站好:“我是狄家的,祖父带我来拜见姜公。”顿了顿,小孩不好意思地小脚搓地,“想请姜公当昭哥儿的夫子。”
呜呜,他不乖、又爱玩爱闹的模样,都被姜府的人看见了。
狄昭昭小脸皱巴。他出发前还答应了祖父和娘,要乖乖的,表现得好一些。
怎么就忘了呢?小孩委屈坏了。
萧徽一听小孩是来意,刚才还笑的脸,直接凝滞。
小孩要拜师了?来找他师伯当夫子的?
他莫名有些醋溜溜的。
他师伯来教,把这么可爱的小孩,教成文质彬彬,规矩守礼的文人模样?
而且别以为他不知道,师伯压根就不爱刑辨之道。别的书随便都能陶醉其中一整日,唯独寻线索、审疑犯、破迷雾的话本或者记载,根本不爱读,涉猎甚少。
自己都不爱,如何教导小家伙实现凌云之志?
那还不如他来呢。
小孩现在这模样多招人稀罕?朝气勃发,映日如霞,浑身都跳动着炽阳一样的勃勃生机。
不往这方面想还好,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
屋里。
姜公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狄昭昭了。
他着实喜爱,却又怕自己耽搁了这份过人的天赋,表明态度后,他问道:“不知狄寺丞作何想?”
狄松实眸色一深,回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姜公弟子门生众多,许多行业都有涉猎,确实擅长因材施教。
却好像真没有那个弟子,传出过擅长追贼拿凶,替民平反的名声来。
别看破案二字说起来简单,听故事时,谁都觉得自己上也行。但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古往今来,神探为何稀少?青天二字为何又如此难得可贵?
狄松实入了这一行后,更是清楚,破案和算学一样,都是需要天赋的,并不如许多人想的那样,会读书的聪明人都能做好。
可若错失了拜姜公为师的机会,实在让人惋惜,更让人不甘。
正当他犹豫。
旁有侯在一旁许久的小厮,趁机上前,恭敬对姜禄甫低声道:“老爷,萧常侍来了有一会儿了,在院子里和狄小郎君相谈甚欢。”
姜禄甫正焦,没好气道:“这混账又不递拜帖,不请自来。”
狄松实却一惊。
能被姜公称呼“混账”的萧常侍,除了那个离经叛道、行事不羁的萧徽萧大人还能有谁?
京中谁没听过萧徽的赫赫威名?明明简在帝心,却多次被贬、又多次凭功绩复起,在官场起起落落数载,竟是越走越高了。
若想夸他,数不清的功绩能夸个三天三夜。
若想骂他,也能毫不费力的骂个三天三夜。
狄松实皱眉。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人怎么就和他家昭哥儿相谈甚欢了??
相谈甚欢?!!
你萧徽一个朝廷大员,和他家五岁小娃娃相谈什么?又甚欢什么?
这时。
门外,萧徽破天荒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满脸笑容地把画卷拿在手上,牵着狄昭昭的小手,请人通报。
“让他进来。”姜禄甫道。
门打开。
“师伯,我来你家蹭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伯,我来你家偷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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