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聂青霓忽然道,“我想让归宁道君给我跪下,你能帮我吗?”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师尊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我怎么能做到,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师尊为什么想让他给你跪下呢?”
聂青霓轻挥却邪,将脚踝处的枝条割断,那些血红的枝条立刻回到了少年体内,蛇尾般缠绕着少年赤,裸的脚踝,衬得他宛如从树藤中长出来的雕像,有种邪性的美丽。
她又望了过来,漆黑的一双眼,第一次带着一丝嘲讽:“既然帮不了我,便不要问那么多。”
少年显然被她的直来直去给噎住了,他脸上却不恼,继续道:“等我以后变得厉害了,一定为师尊亲手杀了归宁道君。”
他笑道:“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要和师尊一起去中洲十月城,想必,师尊也知道了,那里有魔器灭魂灯,师尊能去帮我取来吗?”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蛊惑。
他偏头望着聂青霓,明明表情和说话语气透着一股邪气,却有着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纯真如同稚子。
少女不吃他这一套,表情冷淡,“我会替你取来灭魂灯,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少年有些意外:“什么事?”
“若非必要,你不能在崇山派使用灭魂灯,还要向所有人隐瞒灭魂灯的存在。”
少年疑惑道:“师尊不是很恨崇山派么?”
聂青霓垂眼:“我的确恨,但是我心里有笔账,若是有人伤害我,我定要讨回来,可若是有人对我好,那我一样会还回去,崇山派并非所有人都对不起我。”
少年笑了起来:“师尊,你已经生了心魔,竟然还如此坚持原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我可是魔,生来就是不守信用、奸诈狡猾,万一我出尔反尔,屠戮了整个崇山派呢?”
聂青霓却直勾勾看着他:“我知道,你不会。”
少年眼神微凝:“师尊凭什么这般笃定?”
“因为,这里有你很在乎的人,你伤害谁,都不会伤害她的。”
很在乎的人?邬昭白唇角笑意微微停滞。莫非,她觉得自己便是他很在乎的人。
聂青霓又道:“我会带着你一起去中洲十月城,你想去见见你原来的师父吗?”
“原来的师父?”少年好像有些茫然。
“是啊,你原来不是被邪修炼鬼收为了徒弟,可他却一直折磨你,你不恨他吗?”
“恨。”少年仿佛将这个字咀嚼出了别的意味:“师尊想做什么呢?”
聂青霓漆黑的眼珠像是有一团火焰,一直烧到了少年心里,滚烫炽热:“自然是带你去找他,然后你亲手将他加诸于你身上的痛苦,加倍返还。”
唯有这样,他才能体会到复仇的快感,以恶制恶。
感觉到她眼中不一样的情绪,少年眼神晦暗。
少女的模样,令他心脏激越不可控制,带给他矛盾的吸引力,令他焦渴到竟然想要将她拆开、吞吃她的血肉,又想要她狠狠反抗,将他的念头阻断。
他又想起,那夜,来自于另一个少女身上的血肉的香甜,令他觉得饥饿,那是食欲。
可此刻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不是食欲,而是更加……致命的欲,望,像是五石散、罂粟花,令他灵肉分离。
少年眼瞳中一瞬间血雾弥漫,又恢复纯良而懵懂的表情。
邬昭白按耐住杂乱无章的心跳,声音颤抖:“师尊,我,我真的能做到吗?”
聂青霓蹙眉:“当然。”
她又问:“刚才你又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你知道吗?”
邬昭白垂下脸,像是犯错了害怕被主人教训的小狗:“我……知道。”
有一瞬间,聂青霓有种眼前之人一直在伪装的错觉,明明是嗜血的狼,却要装作小绵羊的无害模样来欺骗人。
然而,聂青霓并不想深究邬昭白的本性,若是他本来就是一黑到底,她反而更加省事。
她“嗯”了一声,又道:“你灵脉破碎,不适合普通的修行,若是想变强,便只能修魔功,你愿意吗?”
邬昭白立刻仰起了脸,眼睛明亮如星:“我愿意,师尊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聂青霓下意识别开了脸:“别这样看着我,修魔会很痛苦,据说其痛如敲骨吸髓。而且一旦暴露身份还会被天下正道围攻、众叛亲离,你自己好自为之。”
邬昭白用力点头:“嗯,我知道无论做什么,师尊都是为了我好。”
聂青霓默不作声,好半天,最后交代了一句:“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好。”
聂青霓转身回到房间,邬昭白望着紧闭的窗,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跳动得厉害的心脏,像是无数只蝉在鸣叫。
他唇角勾出个腼腆的笑来,声音温柔,眼尾却颤颤,透着一抹诡异的红。
“师尊,你难道不知道,魔还很擅长欺骗伪装吗?”
聂青霓一大早给聂麟周留下一道简讯,便带着邬昭白御剑前往了中洲十月城。
看着脚下远去的山川河流、树林平原。聂青霓蓦地想起原著的设定,这个仙侠世界由凡人、修士、妖怪、灵兽构成。
其中凡人和修士多分布在中洲和南岳,崇山派便是属于南岳境内,而妖怪和灵兽则多分布于西国和北境。
西国和北境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譬如西国最著名的妖修门派是万妖楼,门下弟子皆为妖族血脉,而北境最著名的修仙门派是北海龙宫,直系弟子皆为龙族。
凡人寿数不过百来年,而修士、妖怪、灵兽寿命漫长,动辄百年,按理来说,无论是修士还是妖怪均能够通过修炼,最后渡劫成神。
但是在文章设定中,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是封连雪,她陨灭之后,天下灵气稀薄,之后再无人能够渡劫成神,而最接近神的归宁道君,也在渡劫期停滞了几百年。
想到这,聂青霓有些庆幸,若是归宁道君成神,她和他之间的差距只会更加无法跨越。
她想要报仇也只能是痴心妄想,尽管现在和痴心妄想也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她将目光移到了邬昭白身上,邬昭白是魔王,是和神女相对的存在。若是他彻底觉醒之后,想必归宁道君也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凭借自己的双手去亲自复仇,但若是不行,至少她还有另一条路可选。
看她注视着自己,邬昭白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师尊,怎么了?”
聂青霓淡淡移开目光:“没什么,只是,看你好像不会害怕。”
邬昭白顿时垂下了睫毛,像是有些难为情,藏在衣袖中手指却忍不住颤栗:“师尊,其实我有点害怕,只是,我怕师尊会嫌弃我……”
所以,师尊她会怎么做呢?
聂青霓毫不客气道:“我的确不喜欢你这般扭扭捏捏的样子。”
“是,师尊。”邬昭白有些失望。
师尊总是这般口是心非啊。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聂青霓又道:“不过,这次却邪的速度更快,你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吧。”
邬昭白心里顿时蜜一样甜,连忙乖乖照做了,聂青霓看到,少年的脸近在咫尺、乌黑的发全部梳了上去,显得干净而清爽。
邬昭白的确有一副好相貌,某种程度上,他和红药的确很相配。
察觉到自己在胡思乱想,聂青霓忙收回思绪,手指点在他额头处。
邬昭白感觉一只微冷的手指轻轻点在了自己额心,他睫毛有些慌乱地颤动,接着,一道凌厉的剑气钻进他的灵台,化作一道闪电的模样,印在额心,又瞬间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睁开了眼睛,迟疑道:“师尊?”他抚摸着额头处的印记,笑容腼腆,眼睛明亮:“师尊,这是您给我的护身符吗?”
“别多想。”聂青霓的语气硬梆梆的:“我只是担心你太弱了,中洲十月城很多妖修,万一落在他们手里,恐怕毫无还手之力。”
邬昭白没再说什么,可是一双眼睛里藏着雀跃,一直忍不住抚摸着额心。
聂青霓别开了脸,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晌午,想起邬昭白现在还没有辟谷,她又道:“坐稳了。”
她调整剑身,鸟一样俯冲而下。
邬昭白的头发被吹得翻飞,像是融化在水里的墨丝。他问:“师尊,到了么?”
聂青霓纤细的身影立在剑上,坚韧如同白杨:“没有,我飞的太累了,休息一会,顺便,你可以吃点东西。”
邬昭白声音轻快:“好。”唇角却不自觉勾了起来。
歇脚的地方是一座凉亭,里面有个年逾五十的老妪在摆摊,卖凉茶和素面。
聂青霓要了两杯凉茶和一碗素面,热腾腾的面上来,份量很足,用土窑碗盛着,汤底清透,上面还撒了葱花,香气扑鼻。
聂青霓将面推到了邬昭白面前,自己则端起了凉茶慢悠悠地啜饮,这处歇脚地,人际罕至,四面环山,山上树林茂盛。
邬昭白有些不好意思:“师尊,你不吃吗?”
聂青霓放下茶盏:“不用了,你吃吧,不够再要。”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浓烈的妖气从山后树林传来,接着老妪的碗“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她发出一声尖叫声:“救命啊,有老虎!”
聂青霓回头,一只白额吊睛虎从山下俯冲而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她下意识抽出却邪,闪身挡在了老妪面前。
老妪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聂青霓唤道:“邬昭白,到我身后来。”邬昭白来到她身后,被她手一揽,扯到自己背后。
聂青霓与那只虎妖对峙着,微微奇怪,这只虎妖身上还有淡淡的灵气,而且这种灵气似乎不像是人修的气息。
对上少女漆黑的眼珠,虎妖爪子有点发软,步子不敢再挪动,又是一声仰天长啸,林间风起,飒飒应和。
聂青霓不欲继续纠缠,却邪正要朝着老虎刺去,忽然听到后面一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少年音:“喂,道友,这只虎妖可是伥鬼,你恐怕对付不了它,我来。”
说罢,一个蓝衫少年从凉亭顶上一跃而下,手上的圆环掷出,打中虎妖额心,虎妖立刻昏倒在地,蓝衫少年又快步来到虎妖面前,装模作样地念了一句口诀,虎妖化作一阵轻烟飞入蓝衫少年的衣袖中。
他转头,朝着聂青霓露出个笑来,笑得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道友,没事了。”
聂青霓蹙眉,没说什么,转头拉住了邬昭白的手:“吃饱了吗?”
邬昭白点头:“师尊,我饱了。”
“那就走吧。”聂青霓随手拍下几枚铜钱在桌上,转身欲离去。
蓝衫少年不可置信地叫住了她:“诶!道友,你还没给钱呢?”
聂青霓转身:“什么钱?”
蓝衫少年笑了起来,伸手道:“当然是捉妖的辛苦钱,这荒山野地、四下无人的,若不是我出手帮你降服了虎妖,你多半要受伤,救命之恩,给点辛苦费,不过分吧。”
聂青霓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可我没有要你帮忙,而且,那只虎妖本来就和你是一伙的。”
蓝衫少年顿时脸色发红、恼羞成怒:“谁说那妖怪和我是一伙的!你这个人,看着漂漂亮亮的,怎么平白污蔑别人清白,今天这个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小爷我要定了!”
说着,他手上的圆环化作两道金光,朝着聂青霓腰间的芥子袋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