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邬昭白看着她,满脸惶然。
感觉到他语气和刚才判若两人,聂青霓放下掐住他下颌的手:“你刚才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我很讨厌。”
邬昭白小心翼翼地掐住了她的衣袖:“对不起,师尊,我错了。”
他一味道歉,聂青霓也不好再责备他,她又问:“你知道你自己会变成另一个模样吗?”
邬昭白低下了头,支支吾吾:“我,我知道。但是,我也不能控制这种状态。”
聂青霓又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变?”
邬昭白摇头:“我不知道。”
聂青霓蹙了蹙眉,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邬昭白一惊,感觉到一丝如同刀锋一样的灵气横冲直撞地钻入他经脉中。
聂青霓嗓音微凉,提醒他:“别乱动。”
邬昭白“嗯”了一声,乖乖任由她用灵气查看自己的经脉。
聂青霓有些意外,邬昭白现在的这幅模样,体内竟然没有一丝魔气。看来,只有他变成刚才那个模样体内才会有魔气。
她继续用灵气察看,很快她又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的体质不适合修炼。
他全身的灵脉都是破碎的,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的筛子,就算在灵泉里浸泡过了,灵气也会一样漏出来。
她实在无法想象,邬昭白之前经历过了什么。
邬昭白看着聂青霓微微蹙起的眉,有些紧张:“师尊,我怎么样?”
聂青霓不知道怎么描述他的症状。
可是,当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聂青霓有些不忍。
她放开了他的手,声音不复刚才的冷冰冰:“我只是看下你有没有受伤,既然你没有受伤,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她转身离去。
少年盯着她纤细瘦削的背影,又想起昨夜,她从天而降,浑身披满了月光,干净又皎洁。
他心里一热,忍不住问道:“师尊,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还要收我做弟子?”
聂青霓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道:“没有为什么,我只是顺带路过,然后救了你。”
邬昭白笑了起来,有些羞涩,又有些腼腆,模样竟然有几分像明媚的小姑娘。
他说:“我就知道,师尊最是善良。”
聂青霓立刻反驳:“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她下意识垂下了眼睛,声音硬梆梆的:“所以,别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
邬昭白依旧笑着:“无论如何,在我心中,师尊就是天下第一好。”
一瞬间,聂青霓心口有些钝钝的疼,她转身,声音像是雾一样轻:“睡吧。”
回到房间,聂青霓看见聂红药依旧睡得安稳,侧颜美好。
聂青霓轻手轻脚地重新爬上床,却感觉到聂红药软绵绵的身体贴了过来,轻轻抱住了她。
她回头,看见聂红药还没醒,她唇角挂着甜美的笑意,梦呓般喃喃:“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聂青霓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好似茫然:“喜欢是什么?”
天边才冒出鱼肚白,青竹峰白雾弥漫,露水未晞。
聂青霓已经早早起来,在林子里练起了剑。
邬昭白推开门,看到少女孜孜不倦地挥动着手中的剑,横、劈、掠、刺、点,她动作快而轻灵,却有一种万花潜发欲惊春的蓬勃生命力。
邬昭白痴痴看着聂青霓,他觉得此刻的师尊变得很不一样。
仿佛在握住剑的那一刻,师尊就变作了另一个人。
邬昭白看的出神,忽然感觉到对面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他顺势望了过去。
那是一名容貌秀丽的少女,身量较高,亭亭玉立,只是脸色略微苍白,好像有些天生不足,柔弱如同雨中春杏。
可是,看到她的那一刻,一种从血液里沸腾的欲望顷刻间苏醒,大掌一般抓住了他的喉咙,令他瞬间透不过气来。
他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手却不自觉攥紧了衣角,仿佛与什么对抗一般,他固执地将眼神落在聂青霓身上。
聂青霓恰好练完了剑,收剑朝着聂红药走去,她步伐轻灵,衣摆八风不动,脸上一丝汗也没有。
聂红药伸手抓住她的衣袖,问道:“姐姐,怎么这里还有别人在?”
聂青霓道:“是我新收的弟子,叫邬昭白。”
邬昭白也上前来:“师尊。”
聂红药看着他,笑了起来:“好漂亮的小姑娘呀。姐姐,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邬昭白仰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不是女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她,那种嗜血的欲望越发强烈了,强烈到,想咬人……
可邬昭白知道,他不能在师尊面前这样做,于是,为了努力平复情绪波动,他下意识捉住了聂青霓的衣袖。
聂青霓对他这种依赖的态度有些奇怪。
系统这时候提醒道:“宿主,邬昭白是魔,而神女的血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现在年龄尚小,修为低,很可能会因为靠近神女而暴露本性,宿主要小心些。”
聂青霓心里冷笑,就像是既定的结局,丝毫无转圜的余地,红药对邬昭白有天然的吸引力,邬昭白以后也会喜欢上红药。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好像有个刚点燃的火种,正要肆意,瞬间就被风吹灭了。
她伸手拨开邬昭白的手,语气微冷:“她是我的妹妹,叫做聂红药,也算是你的师叔。”
邬昭白低着头,小声叫了句:“见过师叔。”
“乖。”聂红药笑了起来,眼里带着一丝探究。她分明记得,他就是姐姐的小尾巴,但是在梦里,他似乎并没有现在这么乖巧。
“红药。”聂青霓道:“邬昭白是我新收的弟子,我等会要去典籍堂为他登记弟子身份。你要回筑雪峰吗?我顺便送你一程。”
聂红药立刻挽着聂青霓的手:“不用了,姐姐,我陪你一起去典籍堂,我好久没和宿影师叔说话了,正好去看看她。”
邬昭白怯生生地问:“师尊,那我呢?”
聂青霓没看他:“你就在青竹峰,等着我回来,不要乱走。”
顿了顿,她又飞快交代道:“你没有辟谷,厨房在你房间右边倒数第三间,里面有吃的,书房在我房间左边第五间,里面有修炼的典籍,你可以先看,不懂的回来问我。”
说完,她和聂红药一同下山去了。
邬昭白直勾勾地看着聂青霓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他刚才好像感觉到了师尊在生他的气,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聂青霓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了,邬昭白才回头,走向了她刚才练剑的林子里,却看到地上铺满了碧桃花。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竟然一阵刺痛。
他又在青竹峰转了一圈,找到杂物房里的药锄,慢慢在林子里挖起了坑,将那些碧桃花掩埋。
崇山派内群山连绵,占地颇广,峰与峰之间相隔甚远,但是由于崇山派这些年来不断纳新,弟子数以万计,大部分弟子都是学艺未精,御剑、御兽之道学了个皮毛,过往发生过不少弟子御剑狼狈相撞、灵兽坐骑互相厮打在一起的场景。
所以,为了防止引发弟子之间的摩擦,戒律堂特设规定,若无特殊情形,门派里面不允许御剑、乘坐骑。
宿影所在的典籍堂坐落于丽阳峰,此处风景秀丽,树木繁茂,除了管理典籍,宿影还喜欢豢养鸟兽,丽阳峰栖息着许多珍禽异兽,其中最为珍贵的便是火鸾。
这一路,为了照顾红药的体力,聂青霓特意将脚步放慢了不少。
赶到丽阳峰的时候,已是接近正午时分。聂红药从芥子里拿出一碟糕点,递给了聂青霓:“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白玉凉糕,你尝尝。”
聂青霓望了一眼如同一线的山峰,道:“我已经辟谷了,不用了。”
却感觉到香甜的味道近在咫尺,她抬眼,看到聂红药将糕点递到了自己嘴边,满眼笑意:“姐姐,快尝尝呀。”
聂青霓只好咬了一口。
“好吃吗?”聂红药满脸期待,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聂青霓下意识垂下了睫毛:“嗯。”
一阵风声呼啸而过,一个火红的影子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球俯冲而下,将聂红药手里的糕点一网打尽。
聂红药惊呼一声:“啊呀,小红,你怎么抢我手里的糕点,那是给姐姐的!”
火鸾吃完糕点,梳理了一下羽毛,又来撒娇卖乖,亲昵地蹭着聂红药的脸,以示赔罪。
聂红药被它弄得痒得直躲:“小红,别闹了。”
火鸾这才作罢,却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可感觉到聂青霓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火鸾立刻转头,翅膀炸毛一般扇了起来,声音烦躁不安。
聂红药连忙安抚道:“小红,那是姐姐呀,别怕。”她从芥子袋里面一股脑掏出糕点,喂给火鸾,这才安抚好它。
聂青霓转过脸,似乎早就自以为常,默不作声地走在了后面。
山峰上,花朵似的缀着一行人,待他们走近,聂青霓看到他们都很面生,应该是新弟子。
聂青霓的视线淡淡落在领头人身上,青年穿着青蓝相间的衣衫,腰带上还挂着执法堂的令牌,正是骆家川。
远远看到聂红药,他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红药师妹,你怎么来了典籍堂。”
聂红药道:“我是来陪姐姐一起办事的,咦,骆师兄,怎么来了这么多的新弟子?”
骆家川笑了起来:“最近师父又新招了不少弟子。我便是带着他们一同来登记信息的。”说罢,他对那群小弟子道:“还不快拜见你们的聂师姐。”
小弟子们异口同声道:“聂师姐好。”
聂红药笑了起来:“你们好呀,我叫聂红药。”
小弟子们中不乏十四五岁的少年,看着温柔可亲又漂亮的聂红药,瞬间红了脸,不好意思多看。
有的小弟子好奇:“聂师姐长得这么好看,一定很厉害吧?”
聂红药摇头,笑着道:“我的修为,可能是崇山派最弱的。”
说罢,她挽住了聂青霓的胳膊,满脸骄傲:“要说谁是崇山派弟子中最厉害的,非我姐姐聂青霓莫属了!她剑术可是崇山派的第一流,今年才十七岁,已经是化神境界了,前途无量呢!”
十七岁的化神,这是什么概念?简直就不是人。
自从神女陨世之后,世间灵气稀薄,修炼变得越来越难,不少人穷极一辈子可能都还是炼气期,而有的人一出生就达到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小弟子们立刻“哇”了起来,满眼崇拜,却发现,阳光下,少女下颌尖,肤色冷白,漆黑的眼睛如同瑰丽的宝石,漂亮得比起聂红药也不遑多让,只是她的漂亮,像是一把锋利的剑,不容人逼视。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聂青霓很不自在,身体僵硬。
看着眼前纤细如同嫩柳的少女,想起她又突破了境界,一旁的骆家川脸色略微阴沉。
十七岁的化神,不过是因为她是个怪物罢了。若是没有她,他一定能够坐稳崇山派弟子第一流宝座。
聂青霓淡淡望了过来。
骆家川立刻垂下眼睛,掩盖住情绪,笑道:“聂师妹,恭喜你修为日益精进、一日千里。”
聂青霓看着他,不说话,眼睛如同冰冻的寒泉,看不透的情绪深埋在寒泉之下,冷到彻骨。
骆家川心里一惊,又强撑着笑意:“不知道聂师妹来典籍堂做什么,难道掌门人又收了新弟子么?还是……”
聂青霓冷冰冰地打断道:“这不关你的事。”
小弟子们顿时愣住了,沉默下来。
聂红药也有些惊讶地看向了聂青霓:“姐姐?”
骆家川继续道:“好吧,既然聂师妹不喜欢,那我便不问了。我先告辞了,红药师妹,我和师弟师妹们先行一步。”
直到他们走远了,聂红药才轻轻扯了扯聂青霓的袖子:“姐姐,怎么了?骆师兄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聂青霓声音无波无澜:“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讨厌他。”
“为什么?”聂红药语气有些失落。
聂青霓将手从她手上抽了出来,神情冷淡:“讨厌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见她这样,聂红药心里一颤,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袖:“姐姐,既然你讨厌他,那我就尽量少和他接触。”
聂青霓声音软了下来:“不用了。”
聂红药看着她,一字一句、坚定不移:“人有亲疏之分,姐姐才是我最亲近的人,旁人都算不得什么。”
聂青霓胸口微微发烫,她低低“嗯”了一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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