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节目组后台，有几十个艺人正在排练，安保工作不可能形同虚设；场面虽然看上去很紧张，但也很快被制止下来。
这次乐漉没有再大吵大闹跑去休息室，他惊魂未定地缩在角落，被一群助理和节目组工作人员团团围住，大概是连走出排练厅大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厉枔站在排练室的另一角，总觉得事情有些微妙的蹊跷。
那些参与录制的粉丝都是从下场比赛参与录制投票的观众中选的，不一定是哪个艺人的粉丝，可就算不是乐漉的粉，为什么就刚好那么讨厌他？
进来参与录制的幸运观众都戴了口罩，刚才那个“失控”的粉丝也不例外；可现在厉枔能听到对面乐漉的角落里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好像有人在说，那个人有点面熟。
不过他对别人的闲事也不是太感兴趣。
毕竟乐漉找替身也是事实，又没人冤枉他，厉枔只是担心接下来的排练和比赛。
好在表演老师不久后就来到了排练室，围着乐漉的人总算走的走、散的散，本来就不算大的排练室内乌泱泱地撤出一大波人。
厉枔总算明白刚才为什么刚才自己有点上不来气了。
他礼貌地跟表演老师打过招呼，看见乐漉也走了过来，刚才被吓得惨白，妆都哭画了的脸上这会又重新带上了精致的妆容……
搞了半天，刚才一大堆人围着补妆呢？
厉枔深吸一口气，不想去关注这些排练以外的东西，硬着头皮继续起上午跟乐漉中断的排练。
两场戏后，旁边的表演老师也终于坐不住了。
“嗯……是这样，乐漉……”老师客气地斟酌着用词，“你们这个戏，现在有定妆吗？服装，包括主演的妆容这些，都有定下来吗？”
乐漉显然没有关注过这些，大概又是扔给助理，被老师的问题问得一愣。
“戏服已经发下来的，提前试过，有不合适的好改。”厉枔上前解释道：“但还没有最后定妆。”
“这样啊。”老师也很礼貌地笑笑，“其实乐漉，你的外形和气质还是很接近‘林深’这个角色的。”
“你可以回忆一下，我们的校园生活里，是不是几乎都存在这样一个男同学——”
“他们修长、清瘦，留着清爽的短发，身上的校服衬衣永远干净纯白，远远走来，似乎带来的风里都飘着洗发水的清新香气。”
女老师声线温柔，语速缓慢，似乎是想努力将乐漉引导进自己的角色里。
“他们眼神纯澈，对待身边的人单纯善良，对待感情勇敢执着——”
“是不是和‘林深’这个角色很像？”老师温柔地拍了拍乐漉，“其实如果感受不到自己的角色，不如试着让自己更靠近他？”
“我觉得……或许……”她试探性的问道：“我们可以换上戏服，卸妆以后再试试？”
“这样可以让你更贴近‘林深’这个人物。”
女老师的话虽然说得很客气，态度也是循循善诱，但意思和早上厉枔的感觉差不多——
乐漉饰演的林深，别说感情到不到位了，就表面上看着也压根不像个学生。
这次乐漉没有说话，但他没有顶撞老师也并不代表默认；他站在原地没动，这是默默拒绝了老师的提议。
厉枔看着他精致的妆发，加上上次“替身淋水”的事，他不太能理解乐漉对妆容为什么会有这么执拗的追求。
温柔的女老师被无声的拒绝，一时愣在场中也有些尴尬。
“那或者——”她尴尬地笑笑，“我们可以尝试先记住台词？”
“毕竟你每说一句台词都需要低头看看剧本，的确也不利于你融入角色，对跟你搭戏的演员影响也很大。”
她回头对厉枔报以同情的目光，然后低头看了看表。
“反正今天还有时间，不如我们选一场台词少一点的戏，乐漉你先花时间速记一下台词，我们脱开剧本，完整地排练一小段，看看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这次乐漉没有再拒绝，很快带着助理回休息室准备去了。
可能对乐漉进休息室这件事有点心理阴影了，厉枔总觉得这人没几个小时回不来；他抬头，看见女老师的表情也颇为尴尬，两人只好都客气又极不自然地点头微笑。
“正好前面的几个小组有问题找我，我正好抽空去看一眼。”
表演老师说完转身离开了排练室，厉枔长舒一口气。
刚才的场面太尴尬了，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次老师可能也帮不了他。
乐漉拿着剧本离开排练室时，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这会一个人静下来才想到——
他之前提前标注好的剧本，乐漉这会正好能用上，可颜伊早上去拿剧本，怎么一直没回来？
早上他临时把排练场地从公共大厅换到了现在这间私人排练室，后来乱七八糟发生了一堆事，他也忘了跟颜伊说一声……
那傻孩子该不会是找不到他了吧？
节目组排练大楼这一层密密麻麻的有很多小的排练室，还有艺人休息室，的确是不好找；厉枔自己又有进了排练室就手机静音的习惯，他用唐穆的排练室也是临时决定的，颜伊要是真找不到人，可能连个打听的地方都没有。
他连忙拿起挂在折叠椅上的外套，摸出手机准备给颜伊打个电话问问，乐漉却带着人回来了。
这前后也就十来分钟，这次居然这么快？
厉枔有些惊讶，但乐漉已经走上前来要跟他排练。
“就这段。”乐漉指了指手里的剧本，然后随手扔到了一边。
不管因为什么，但对方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认真积极，厉枔还是很安慰的，也许是老师的“谆谆教诲”起了效果。
他赶紧放下外套，开始跟乐漉排练。
乐漉选的戏是一段柏青松和林深在校园里的回忆。
一次晚自习，柏青松刚在音乐教室给林深补完课，二人推着自行车走在校园里，突然有几对学生小情侣匆忙地跑过，还撞开了并肩而行的两人。
教导主任又在操场上抓早恋了，几对小情侣不想被抓现行，匆忙“逃命”时还要紧紧牵着对方的手。
当时林深很羡慕。
这段戏的确很短，也很简单，排练很快开始。
“我听说也有女生给你写情书。”厉枔很快进入状态，侧身看着排练室一面的墙壁，假装看着跑远的情侣，也算是无实物表演了，“你也可以找个女朋友，不用眼巴巴地羡慕。”
“那柏老师会来操场抓我吗？”
因为厉枔在表演状态里，他偏头看着“跑远的小情侣”，没有看到乐漉说话时的情绪和状态；不过在排练中不看剧本，完整流畅地说出台词，还是乐漉的第一次，他觉得已经算是进步了。
“我只是音乐老师，又不是教导主任。”柏青松回过头，看着林深温柔地笑笑，“抓你做什么？”
按照剧情，接下来林深会和柏老师一起看着跑远的小情侣，轻声地说：“可是我想要柏老师来抓我啊，还要很凶，很生气的那种。”
然后他回过头来，腼腆又紧张地看着柏青松，“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班上的女同学。”
厉枔说完自己的台词，看见乐漉好像看着他的方向，但眼神又好像并不落在他的身上，连说台词的声音都很小，只能看见嘴唇翕动，声音却听不太清。
“七、八、九、十、十一……”
等他侧着耳朵听清乐漉的声音，发现对方居然只是在念数字？
“你在干什么？”他忍无可忍地问道。
“这么长一段词谁记得住啊。”乐漉也立马一脸不耐烦，“我数数多少个字，反正这次有影视化，可以后期配音。”
厉枔顺着乐漉眼神的方向回过头，发现对方看着的是他背后，一个助理举着的提词板；而乐漉数的，就是提词板上的字数。
怪不得这次乐漉去休息室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来只是让助理做了几块临时的提词板。
这一次回头，厉枔还看见了终于出现在排练室门口的颜伊。
颜伊满头大汗，怀里抱着厉枔之前标注好的剧本，抱歉地冲厉枔点了点头；他指着怀里的剧本，大概是想问厉枔，要不要现在送进去。
而厉枔的耳边，现在好像还能听见乐漉念数字的声音。
根本不是实力问题。
原来他的对手戏演员，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演好这场戏。
这大概才是边向文扔给他的最大一个难题，他做多少努力也不会有用。
看着颜伊手里的剧本，他觉得一切都变得讽刺。
他对颜伊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绝望地离开了排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