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很无奈。她的确是那种读不了“之呼者也”的人,却被迫着要去登那仕途之路。老娘啊,难道这么多年了,您就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您的女儿其实只是一条米虫吗?
每年萧山书院的入学典礼都极为盛大,今年也不例外。
两米高的圣人玉像前搭起了祭祀之台,五百名的学子白衣灰袍,人手一香,齐齐在礼官的长喝声中恭恭敬敬三个鞠躬。
接着,山长上台讲话。
昨天因乘豪华大船前来而吸引了不少眼球的林木,此时此刻却隐没在了一群装扮一模一样的莘莘学子之中。
她站在第六排,高矮胖瘦都恰到好处的身材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的特点,因此,她很容易被人忽略。而山长的说话就像林木前世听过的所有大小报告一样,又臭又长,所以,很容易就被忽略的林木站着睡着了。
迷糊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木突然觉得有人狠狠地用一硬物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打个激灵睁开了眼,却见一个四方正气脸,浓眉招风耳的中年女先生正拿着戒尺站在她的面前。
山长的话还未讲完,就有人把眼睛往这边瞄了。
林木冷汗狂下,低头看地,差点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你,入学典礼后过来一趟!”没有任何温度的话从先生的嘴里低低地冒了出来。
林木不由地哭丧起脸,却不得不急忙点头:“是、是!”然后在一些看热闹的目光中抖抖身子,站直,竖起耳朵做认真状,凝听起山长的长篇大论。
“不错!不错!不错!连站着都能睡着!”接连三个“不错”从这面无表情的先生嘴里冒了出来。
林木低着头,动也不敢一动。话说,这不是前世的重演吗?想当年,她就曾N次这般战战兢兢地站在老师面前,低头听着一句句恨铁不成钢的教导。
很不幸的,眼前的先生就将是林木的国学老师。
“丰州林木。”只见她拿起名册翻了翻,“不曾入私塾,由家中请先生教导。恩……以春为题,做首诗吧!”
“……”不是吧!林木手脚开始冰凉了,这是我最不擅长的啊!!!
“恩?”先生挑了挑眉。
“哦!”林木无奈应下,然后搜了搜肚中的存底,一字一句地开始念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啪!”林木话音刚落,她的脑袋就被重重地挨了一下。但见先生怒得横眉倒竖,“你、你竟然将前朝著名诗人王放的诗拿来充数!简直、简直就是……”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唉!又是这样!我的运气不是一般的衰啊!”林木心中苦笑。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要用肚中的那点东西来骗骗古人,却没料到,她所能背出的那些名诗好词,好些这里竟然已经有人写出来了,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难以理解!难道两世界其实是相通的?
真的不好混啊!林木仰头感慨。却又是被先生“啪”地一下砸了脑袋。
“呜——”林木捂着额头蹲下。好狠哪!打得这么重。
“我堂堂萧山书院竟混进了你这样的人!”先生怒道,“今天开始,打扫茅厕去!”
“啊????”林木傻眼了。
丰州林木,因入学第一天即被罚扫茅厕,被载入了萧山书院院史。
“小姐你……”小燕难以置信自家小姐才刚入学就引起如此大的轰动。看着周围围观指指点点的人群,小燕哭都哭不出来了。
林木郁闷,终还是忍不住不爽地冲着看猴般看她的人大吼:“看什么看,没看过扫厕所的吗?你们是不是要跟着我一路到茅厕才甘休?!”
旁人哄笑。只听到严格的张先生罚了个刚入学的学子打扫茅厕,众人便蜂拥而至,赶来看个希奇,却想不到有人竟认出了她就是那个昨日独乘大船前来就学的阔小姐。便无不鄙视大笑。
林木低头走路,努力忽略耳边的嗤笑声。小燕跟着,也低着头,她脸都丢得抬不起来了。
而此时,山长屋内。
一向严格育人的张先生气急败坏。“我萧山书院怎可让这种不学无术之徒混进来?!”她怒道,“听说她娘是丰州首富?”
山长摆手:“张先生,话可不能乱说。我萧山书院一向清明……”
“哼!”张先生一甩袖,“清明?我倒是想看看我们清明的书院招了个什么样的学生!”说着愤愤摔门而去。
山长苦笑。其实书院也是需要地方支持的……罢了,这种龌龊的事还是烂在肚子里算了,萧山书院对外的名声还是好的就足够了……
茅厕之所以叫茅厕,而不叫做卫生间,就是因为这二者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林木是捏着鼻子进去打扫的,然后每隔三五分钟便被熏出来一次。
最后,小燕看不下去了:“小姐,还是我来吧!”她家小姐自小起就没吃过苦,现在让她干这种事……
林木在离茅厕十米远的水缸边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摆手道:“受罚的是我,又不是你,现在是在书院,比不上家里,你不用替我受罚了!”说着挑起两桶水,掉头继续走回那痛苦之源。
小燕叹了口气,看看左右瞧热闹的人,还是罢了,放弃了帮自家小姐的念头。
林木这一出名不要紧,等她打扫完厕所准备吃饭歇息时,才发现没有一个人愿意与她同行。而小燕作为书童,是不能进学子专用的场地的。于是只能孤零零地端了饭菜一人坐在台阶处淡淡地吃了起来。
而到了晚上,更惨了。早在她扫厕所的时候,寝室就安排好了。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同她共寝室!
无奈之下,只得找到山长的主夫。
“唔,”只见他翻了翻寝室编排名册,“对了,还有一人是独寝室的,好象是不愿意与人同住,我帮你说说去!”
于是,找到了那人。
林木满脸黑线。
早该想到了,不愿与人同住,不是自身有什么洁癖,就是有什么私人的难言之隐。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就是那个男版祝英台吗?
“不行!”果然,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连看都没看林木一眼。
“我其实也不愿啊!”林木心中哀号。
“就先让她暂住,明儿就重新安排。”山长的主夫劝道。
林木好奇。看来这家伙有来头啊!连山长的主夫都对他好言好语的,不过似乎这里没人知道他其实是男人。
他没有回答,甚至抽了本书坐在案前看了起来,明显开始逐客了。
山长的主夫脸黑了下来。
林木干笑,昨天刚来,晚上寝室随意睡。现在正式安排了,她却单上无名,难道今后要让她睡台阶?
于是很狗腿地笑笑:“我们同寝室其实对你是很有好处的,起码我不会把不该说的事到处乱说。”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男子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狠狠地盯住了她,似要把她的皮给拔下来,认真看个透!
林木打了个寒战,但为了自己不至于沦落到睡台阶的境地,还是一脸无谓状地回应他的目光:“你好好想想,其实我们可以成为友好的同窗的!”
终于,那男子放下书,点了点头。
山长的主夫虽很疑惑,但起码解决了这件事,便松了口气,对林木道:“赶紧把行李拿进来吧!天晚了,也该歇息了。明日便要正式上课了!”说着,转身出去了。
林木头也不抬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那男子站在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丰州林木!”他终忍不住开口了,“你知道些什么?”
林木停了下来,面色平淡地看着他:“我火眼睛睛自己看出来的!”
“你……”他皱了皱眉。
“安啦!”林木露出了友好的微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然后走上前,伸出右手,“虽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林木,很高兴认识你!”
却想不到那男子一掌重重地拍掉她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自顾自地铺起床来。
“……”林木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好痛啊……
“你干什么?”熄灯前见林木拿来了一碗水,那男子蹙眉疑惑地问道。
“放在我们中间啊!不都是这样的吗?如果晚上水泼了,你就可以打我一顿。”
“……”翻身不理她,“疯子!”
“疯子”这两字虽不大声,但却很清晰,林木端着水,尴尬地立于床头,想了想,还是照原计划小心翼翼地将水摆在床的中央。然后,熄灯,睡觉。
半夜……
“哇——”一声惨叫从某个新生的寝室里传了出来,“闹水灾啦!闹水灾啦!!怎么床上都是水?!!”
“林木,你这个疯子!!”继而响起的是一声怒吼,“睡相不好,放什么水在这?你,给我滚到地上睡去!!”
“啪!”是某人被踹到地上的声音,接着又是“咚”的巨响,最后是渐弱的□□声:“干吗打我脑袋啊……”
于是,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