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殊在《云间仙侠录》里的名声可不太好。
听说他又要来,编剧们和场务磨刀霍霍,围起来问导演:“这回不用给仙尊加戏了吧!”
天知道,之前关殊仗着自己是投资商的叔叔,公然要求加戏,还要求每周日排一天的戏,明晃晃的轧戏,没有上热搜轮一圈都是因为他没盯着的对家。
影帝有什么对家。
导演连忙保证:“没有加戏没有拍戏要求,正常来正常来,不要慌不要慌!”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电话铃响了。
导演去接电话,回来后哭笑不得,和编剧再三保证不用赶稿揪头发。
场务:“那我呢!”
导演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有奖金没有?”
“小关总会发。”
“那我没问题了!”
“麻烦你叫一下摄影和剪辑……他们也有奖金。”
等关殊来的时候,剧组就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仙尊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主角的白胡子老爷爷,让主角受益匪浅,死于最终大战来临前。
一部分场景之前已经拍过,关殊主要需要拍的,是魔教部分的剧情。不多。
关殊仔细研磨剧本,演得干脆利落,基本一遍过。
但一天拍摄下来,还是有些累。
关殊回到酒店歇息,房间里只有昏暗的床头灯幽光。而他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沉思。
周助理犹豫着走进,递过通告表。
“老师只是客串,要拍的内容不多,但我感觉时间塞得太紧了,虽然老师您基本上一遍过塞得好像也还好……总之老师您看看?”
关殊按遥控器打开灯,骤然明亮的灯光让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显出一点凤眼狭长。他接过通告表,细细看去。
随即,他哼笑一声,把通告表放桌子上。
“我和陆从嘉的对戏全被删了。”
周助理懵圈:“啊?”
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混杂着薄荷的香气,有些杂乱,闻着脑袋眩晕。关殊似乎毫无察觉,只解释着:“正常的对戏不会这么短,地点也不会在室内——导演打算分别拍我和从嘉的戏,然后再剪辑起来。”
周助理听得懂,于是他更加困惑了:“为什么?不会很麻烦吗,陆从嘉也不用ps大头照。”
关殊微微垂眼,看着地上柔软的毛毯。灯光给他深邃的眼窝投下暗影。
“没事,你明天按着通告的时间叫我。”
周助理:“只要拍几天,要不要联系工作室安排一下几天后的通告?有一家演艺类综艺想邀请你做飞行嘉宾。”
“不用。”
再无他事,周助理拿着通告表离开,并带好门。关殊重新把灯关上,在唯一且昏暗的床头灯旁,靠着沙发背默然思索。
他上一次来剧组,一周一次,似乎和这次差不多……分成AB两个剧组同时拍摄,几乎没有对戏,无法和陆从嘉见面。
关晓赟。
一定是他捣鬼。
……有很多人真心喜欢陆从嘉,他早该明白。
.
第二天,关殊还是和陆从嘉见着面,在摄像机下。
陆从嘉神情淡然,一身不染凡尘的仙袍,有如谪仙临世,而握起寒剑后,又凛然不可冒犯。
关殊一身墨袍,坐在雕刻祥云的石椅上,安静坐着,酝酿情绪。
剧情已经到了云间迅速成长,能领兵前线,与魔教对抗上。但仙尊要求他退出一线,转而向一个学者一样,研究魔教的前世今生。
云间不会大吼大叫,但他的眼里有光,心中燃火,他的心愿是杀掉致使好友死亡的魔教右护法,魔教右护法在前线。
所以云间不会同意离开前线,师徒之间,势必会有一番激烈讨论。
摄像机还没开,陆从嘉的眉眼里全是淡雅的漫不经心,他徐徐走近,目光视线一笔一划描摹他的面庞。
关殊心如擂鼓,几乎感到不自在——
陆从嘉似乎是释然地笑一声,随即道:“他白担心了,我和你对戏不会有问题。”
关殊一瞬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是指谁?关晓赟吗?担心如此体贴入微,并且受方切实能感受到,陆从嘉已经接受他?
陆从嘉眸光已经回复平和,简短说:“原本计划是分开拍摄,我担心效果,昨晚和导演商量着,还是决定一起拍。”
关殊想,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回答,“好。”
他原本想旁敲侧击,看陆从嘉和白七仪的关系,结果关晓赟似乎也需要注意。他之前惦念许清乐,他需要在意的人可太多了。
“各部门准备——”导演扯嗓子喊着,“8725镜头第一次!”
陆从嘉的气势立即发生变化,漫不经心转为磨砺成熟的稳重,稳重遮掩着近乎狰狞的执拗。他不理解师父的意思,为什么要他从前线退下?难道魔教不该杀吗?他抬起眼,看着他最为尊重的师父,牙关咬紧,琥珀色的眼眸里偏偏氤氲澄澈的光芒。这象征着云间内心的矛盾。
关殊一瞬屏息。
在他的印象里,陆从嘉几乎没有哭过,唯一一次近乎流泪的,是他酒醉的那一晚……他清楚自己没醉,却酒意浓郁,酒不醉人人自醉。再有一次,就是申领离婚证的那天。但那天他流泪过吗?似乎没有,或许是他的妄想,陆从嘉那时候就宣布他不喜欢自己了。不喜欢了,就不必再哭。有什么好哭的呢?
“关殊?别发呆——”导演喊醒他。
一旁的人发笑:“别是看呆了吧?醒醒,现在在拍戏!”
关殊醒过神,见陆从嘉抿着嘴捂着太阳穴,近乎恼怒地看着自己,连忙道歉。
他认真拍戏。终于没再出意外。
中午歇息的时候,剧组里的人吃盒饭,而演员有各自的营养餐。关殊准备回酒店吃饭歇息的时候,见着陆从嘉往走廊的尽头去——尽头只有一间洗手间。
鬼使神差,关殊跟了上去。
陆从嘉的脚步有些踉跄,关殊下意识想上前去扶。他也真的打算这么做,可走上前了,陆从嘉冷淡的视线一瞥,他就愣在原地。
毫不掩饰的,几乎不存在于他温柔琥珀眸色里的,厌弃。
——滚开。
关殊清晰地理解眼神里的含义。
陆从嘉已经继续朝前走去,他的目的地确然是洗手间。关殊后悔他没有强硬地扶住他,陆从嘉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他现在甚至不敢上前。
他眼睁睁见着陆从嘉走过漫长的走廊,走入洗手间,随即响起一阵水龙头流水声。
很枯燥的声音,哗啦啦,再没有别的。
过了不知多久,声音停下。
面色平淡从容的陆从嘉走出来,脸上有些水润,看着有些精致娃娃的可爱感。
陆从嘉甚至没有给他眼神,彻底的漠然。
关殊一瞬间认为,他像刚才一样厌恶地瞥自己一眼都好。
毕竟陆从嘉确实有很多理由厌恶他,误会他参加宴会,误会他另有所图,误会他本质和那些圈里十八线的小明星没有区别。他现在都开始厌恶误会繁杂的自己。
他更厌恶不敢开口的自己。不管是开口询问误会,还是开口表达爱意,他都没做到。他会看着陆从嘉精致温和的面庞发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NG。
他除了拍戏以外,一无是处。
现在,因为心里装着对陆从嘉的复杂心思,他连拍戏都要不行了。
走廊尽头投下灿烂的阳光,现在是九月,太阳还很灿烂,却已经有一丝秋天的凉意。关殊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下去。
他似乎应该消失在陆从嘉的世界里。
陆从嘉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依稀感知出一丝薰衣草香。
他知道陆从嘉会因为拍戏失眠,推荐了薰衣草香水。
——于是关殊手起刀落,杀死过去的自己。
他迅速追上陆从嘉,跟在他的身后,声音沉郁地开口:“对不起。”
陆从嘉没理他,脚步没有更快一分,太阳穴上的青筋依旧在跳,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关殊又说一次:“对不起。”
他原先以为走廊漫长,可现在他只觉得走廊说不出的短,短到能听到剧组嘈杂的分饭声。
关殊急忙道:“我不应该误会你,也不应该一直没有和你说明心意,更不应该一头扎入拍戏中逃避这些问题——”
陆从嘉终于按住太阳穴,回过头。
他用堪比对于祁凡(他的便宜弟弟)般漠然的神情看着他以前喜欢的人,声线竟然还有些惯有的温和。
“和我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你该码字了。
我:好,我去码字(土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