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之后，陆从嘉神色如常地走出卫生间，眉眼干净垂下，嘴角自然上扬，是天然引人好感的面庞。
衣裳整洁，只有领口处暗色的濡湿，有些突兀。
……本来就没什么。
只是回到协议结婚的原点而已，他一厢情愿，两人各取所需。
陆从嘉收拾好情绪，走回床头柜，拿起手机。
某信有新的消息。
【许清乐】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来。
【许清乐】[咖啡馆图片.jpg]
【许清乐】关殊的热搜你看了吗？
关殊的热搜？
陆从嘉微蹙起眉，点开某博热搜。
热搜前十，三条爆。
#关殊林夭酒默契#
#关殊林夭酒恋情曝光#
#林夭酒坦诚喜欢类型#
陆从嘉愣怔。
第一遍，没看明白。
他在心里默读两遍，逼迫自己把信息印刻进脑里。
关殊林夭酒恋情曝光。
恋情曝光。
恋、情。
脑子理解消息，酸痛感涩涩地在脑子里弥漫，脑子昏昏沉沉，隐约发热。
他见过林夭酒。
一个往实力派偶像转型的流量，关殊夸过他的演技，关爷爷也知道他。脸是普遍意义上的帅，妆后无懈可击，身材和性格也都是众所周知的好，在圈内只有捕风捉影的黑料。
一个毫无弱点的人，一个和关殊很搭的人。
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他算什么？
笼中鸟？金丝雀？
陆从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声太吵，吵到耳朵疼，吵到无法思考。
五脏六腑像毛巾一样被拧过一遍，拧出酸苦的汁液。骨骼肌肉都被苦液浸泡，浑身在颤抖。
无法呼吸。
抖着手点进热搜，看着营销号转发的九张两人亲密照。
九张高糊。
“……”
陆从嘉看着只有两道影绰的人影的照片，愣愣地眨眼。
手不抖了，酝酿的情绪乌云般无声消散。
点进热评，大家都很激动。
热评1：【光明正大吃瓜：经纪公司已经发辟谣了，老男人殊哥有对象的，咱们下次再约！指路→@关殊没空理你V】
热评2：【吃瓜的点杠点杠点：图太糊啦，有高清□□的吗~~前排等~~】
热评3：【温酒的人：给林夭酒点个赞，之前拉瓜殊哥的人连图都没有。】
热评4：【届不到的爱恋：呜呜呜好想知道殊哥的对象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有没有小团团！！】
…………
关殊是纯正的演技派，第一年解散后援会，之后一年一个大奖，用能堆满一个储物间的奖杯堵住了所有非议的嘴巴。
他的八卦新闻底下，吃瓜群众和散粉占主体，评论区能看。
陆从嘉按着热评第一的指引点进关殊的官方号。
首页置顶是新电影《无意识》的宣传图，关殊一身松垮垮的白大褂，侧着身子，懒散偏头。眼尾挑起，让寻常的眼神都勾人。
陆从嘉压下近乎本能的悸动，屏幕往下划。
下一条才是公关辟谣。
点开一看，是那些官话套话，“与林夭酒只是普通的朋友，并没有合作拍戏以外的联系，照片不知来源，不排除ps的可能性……殊哥已婚三年，婚姻状态和谐。还请大家转移视线，多多关注作品。”
话语不足三百字，每一个字都被陆从嘉咀嚼一遍。
他早饭还没有吃，但这条简短的辟谣消息，让胃间流过暖流。
他一下子感觉自己好了。
之前的抑郁心理，也被他一扫而空。
情绪开始高涨，心脏开始快速跳动，面庞上露出盈盈笑意。
协议结婚？
各取所需？
一厢情愿？
脏？
他们是事实夫夫，“已婚三年，婚姻状态和谐”。
只要关殊没有喜欢的人，他就还有机会。
既然有机会，那些就都不重要。
.
陆从嘉去咖啡馆见许清乐。
许清乐是他从入圈开始认识的朋友，性格腼腆乖巧，已经认识了五年。
关殊已婚的事，全国人都知道。只是因为关殊的“保护”姿态，大家都以为关殊的婚姻对象是圈外的素人。
许清乐是少数知道陆从嘉身份的人。
所以看到热搜，他才会发消息，匆匆跑来见他。
陆从嘉现在已经能把辟谣通知背下来，走路带风，嘴里甚至哼着歌。
到了咖啡馆，角落的许清乐恰好挂断电话。
他刘海被抓得狂放不羁，眉尾眼角俱是飞扬帅气。可看向陆从嘉的眼神平静无波，十分沉静。
陆从嘉坐到他对面，先寒暄两句。
许清乐不是寒暄客套的性子，简单回答了两句。陆从嘉就切入正题，温和道：“热搜我看了，关先生那边有通告辟谣。”
许清乐安静垂眼，掏出手机，把截图摆到他面前看。
袁熙成是玩咖V：
今天和朋友去吃火锅，居然偶遇殊哥了！话说他平时不吃火锅啊，陪人去吃火锅是什么绝美爱情[单身狗的眼神.jpg][照片.jpg]
热评1：【瓜田觅食：殊哥是不是和药酒在一块！】
热评回复1：【袁熙成是玩咖V：对啊哈哈哈你咋知道的！我当时都惊呆了，关殊看样子要摆脱单身了哈哈哈。】
热评回复2：【前排出售广告位：哈哈哈袁熙成个大傻（去声）子！快去看热搜！】
热评回复3：【瓦大喜你：关殊不是结婚了吗？！】
陆从嘉的眼睛一眨不眨。
全身的机能在一瞬间都停止运转。
心脏不能跳动，大脑不能思考。
这个消息，假的假的假的。
对，假的。
为了躲避各种绯闻潜规则，和他协议结婚的关先生，怎么可能会有绯闻。
还是，石锤绯闻。
怎么，可，能。
陆从嘉试图辩解，让自己难受的感觉停下来。能继续催眠自己都好。
“袁熙成……他说的不是真的……”
陆从嘉喃喃着，声音低落。
许清乐看向他的黑眸里依旧只有平静，嘴唇微抿。
陆从嘉知道，他的辩解没有意义。
袁熙成也是公众人物，加V的。他的话不至于是彻头彻尾的撒谎。
关殊和林夭酒，肯定有什么关系的。
陆从嘉低下头，浑身克制不住的发抖，这回没有官方号给他辟谣压惊了。
定的咖啡无声送到桌子上，许清乐慢慢地把温热的一杯推到他面前，轻触他簌簌颤抖的手指。
“你也进过娱乐圈，不可能不知道，辟谣也可能被打脸，”许清乐顿了顿，“你问问关先生吧。”
陆从嘉第一反应还是拒绝：“关先生还在拍戏……不要因为这个打扰他。”
许清乐重重地抿住嘴，半晌咬牙道：“他的助理，经纪人，长辈，都可以问，总要有个明确说法。”
许清乐伸手抱住他的那杯，咖啡洒出几滴，他的手也在抖：“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结婚三年，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他……”
许清乐说不下去了，低头喝一口咖啡，只是眼睫仍在发颤。
陆从嘉常年挂着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垂下眼，默默地喝一口咖啡。
咖啡很苦，流入胃中。
早饭没吃，胃里空荡荡一片，胃酸无声肆虐。
胃里有些隐约的绞痛，但及时的糖分热量暖了身子，让他有力气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
点开[B关殊助理]。
拨打电话。
【正在拨号……】
等待三秒钟后，甜美的机械女音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对……”
陆从嘉平静地挂掉电话，换[C经纪人]打。经纪人是关殊的经纪人，也管他，确保他是被雪藏状态。
经纪人的电话倒是打通了。
“喂？”
“今天关殊的热搜……”
“和你没关系。我这有事，挂了。”
没等陆从嘉追问，电话对面已经只剩下忙音。
陆从嘉愣了一秒。
胃有些空，脑子也有些空，酸涩感占领所有神经末梢。
陆从嘉喝一口苦咖啡，勉力让苦味压制住酸涩感，他镇定精神。
和他没关系什么的，一定是经纪人乱说……
深呼吸，他接着打电话。
直接给关殊打电话，他的助理应该会接的。
平常他并不会打电话打扰，有事能微信联系，但现在是特殊情况……
通讯录中，点开[A关殊]。
【正在拨号……】
三秒钟后，
机械音响出，纯正的普通话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
“嘟。”
陆从嘉面无表情地摁掉电话，把手机放回兜里。
他，喜欢关先生。
关先生，不喜欢他。
……关先生，只是利用他。
彻头彻尾的利用，没有一点多余的怜悯。
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后知后觉，陆从嘉发现，自己喝下去的苦咖啡烧灼食管冲刷胃壁，和胃酸一起在胃里翻腾。
颅后的酸痛感阵阵传遍全身，身子不住地颤抖。
反胃，想呕吐。但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毕竟已经吐过了。
于是，再也思考不出其他东西，脑子和胃一样空荡荡的。酸苦的悲伤感如空谷之风，传响于脏腑之间。
懊恼、愤怒、缅怀……一切除了悲伤的情绪都无法产生。
却又无法理解悲伤，理智告诉他，关殊就是个渣。
巨大的分裂感裹挟了他的思维。
他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宣泄，身上只剩下奇异的飘飘然感。
他，喜欢关先生……
……但关先生不会喜欢他。
陆从嘉神情恍惚地站起身，眉眼自然垂下，还是含笑模样。
他像一个机械的木偶，微笑着和许清乐点头：“……我先回去了。”
许清乐急忙起身要送，可陆从嘉已经飘着走出门口。
——脚一软，晕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