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拖着疲惫的身体踏着落日残存的余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去。
他受伤严重,脑袋发晕,连呼吸都带上了灼热的气息,的确是把养的那株小花妖给忘了。
直到踏入家门,他下意识抬头望向他卧室的窗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了点儿什么。
想了想他还是折身往寄养堂走去,毕竟寄养费挺贵的,他负担不起,决不是害怕那只小花妖哭鼻子。
这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叫做留影石。
像照相机一样,它可以记录一些精彩的画面。
每年都有人准备一些留影石,等宗门里那些天赋绝佳的弟子比试时,就录下来。
不论是反复观看学习他们的招式,还是把留影石卖出去,都能获得不少好处。
当然了,这至少是内门弟子才有的待遇,没有谁会录下外门弟子的比赛画面,毕竟留影石也挺贵的。
这就导致今天陆尘跟唐白元那精彩的一战却没有影像留存,另不少人扼腕叹息。
虽然影像没了,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把这神奇的一战口口相传。
呆在寄养堂的顾朝颜,也从归来的弟子激动的语调中知道了比赛的经过,她骄傲地挺了挺花朵。
那当然了,她家铲屎哒可是这个世界的位面之子,早早就领悟出了剑意。
等他的剑意完全成形后,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金色凤凰虚影,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简直帅到没朋友。
等等,既然赢了比赛,他为什么还不来接她?
顾朝颜用叶子拨了拨枝干上的木牌,她现在就像是等待着家长来招领的走失儿童一样可怜,他走之前是怎么说来着?
哦,‘拜托陈师兄看着点,别让人伤到它,比赛完我就来接它。’呸,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朝颜把花朵合成了一个花苞,有些赌气地闭上眼睛:睡觉,不等了。
结果她还没睡着,就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男人熟悉的声音。
“陈师兄,我来接我家的牡丹花。”
唰的一声,原本堵气的顾朝颜快速地张开了花瓣:好家伙,他可算是来了。
视线触及到男人身上破烂的衣服,以及破口处透出来的鲜血淋漓的伤口时,所有的埋怨都转变成了心疼。
她怎么忘了,男主光环再强大他也是血肉之躯,即便比试最后胜利了,受伤却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他走得慢一点,来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文一脸不解:“受伤了怎么还亲自跑来?你传个讯号,我给你送过去也成呀。”
陆尘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今天脑子不行,一时没记起。”
“我看你的确是需要好好休息,不过你今天那一招真是厉害,改天教教师兄。”
“实不相瞒,当时我也很着急,具体做了什么,我现在也记不清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推脱不想教的嫌疑,但是陆尘还真不知道当时他做了什么。
好在陈文也很体谅人,没有紧咬着不放,轻声道:“在我们这寄养的灵兽,是一天一块下品灵石。不过你的牡丹花不需要喂食,而且寄养的时辰也不满一天,如果你后续还要寄养的话,到时候一起算钱吧。”
“多谢陈师兄。”陆尘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走到了顾朝颜面前,弯腰把它抱了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往家走。
以前觉得很轻松的事,今天却感觉有些吃力。
顾朝颜看着男人伤口不停流出的刺目鲜血,第一次强烈地觉得,她能像人类一样能走能跑就好了。
而另一边,刚刚从外面执行完任务回来的谢晚秋,刚一入宗门就听说了陆尘比试的事,心中顿时充满了好奇。
毕竟像她这样的修炼天才,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有领悟到半点剑意。
她迫切地想去讨教经验,等赶到陆尘住处时,却发现他还没有回来,她只能失望地飞回剑峰。
而顾朝颜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穿着红衣,御着飞剑的飘逸身影宛如一颗流星般,快速消失在天际。
得知那人是谢婉秋,她顿时一脸的扼腕叹息。
完了完了,今天本应该是男女主第一次相遇的,她看书的时候是磕这对CP的,谢姐姐又飒又美,谁不爱呢?
可是现在因为她的原因,陆尘跑去寄养堂接她,却错过了这次的相识机会。
如果这对CP被她的翅膀扇没了,哭死,她去哪给男主赔个媳妇儿?
陆尘实在太累了,把小花妖放在他的床头上,和衣就昏睡了过去。
顾朝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只能安慰自己,现在谢姐姐就算跟他认识,也只是朋友关系,毕竟陆尘现如今还有未婚妻,像谢姐姐那么骄傲的人,她是不屑插足别人感情的。
所以稳住,只要后面他们还能相识,一切都来的及。
……
院子的大门被敲响,一直呆在卧室里的唐小婵抚了抚耳际的金钗,一步一摇风情万种地走了出去。
“陆师弟可还好?”
来人是位医修弟子,宗门大比这几天,医修峰弟子全员出动救治伤员,普通的疗伤丹由丹药峰提供,不需要被医治的弟子自掏腰包。
不得不说这一点做的很好,最起码让经济拮据的贫家弟子节约了一大笔开支。
唐小婵被问的一脸尴尬,她压根没去看过陆尘,哪知道他好不好?
咬了咬唇,她含糊道:“挺好的……”
“前面引路,我去给他看看。”
“哎,这位师兄,陆尘真的没大碍。”唐小婵把人拦下,细声细气道,“他已经睡了,我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言下之意,就是不让人进去打扰。
“那也行,你好好照顾他。”药修弟子一听这话,也不好再勉强。
今日受伤的人多,他也挺忙的,拿出两个瓶子递给了唐小婵,叮嘱道:“白色里面的是内服的疗伤丹,红色的是外敷的金创药,等会你给他用上。”
“多谢师兄。”
唐小婵蹲身行了一礼,等到人走后,她望着手中的两个小药瓶,想了想还是往陆尘的房间走去。
而另一边,在房间里的顾朝颜,看着陆尘开始泛红的脸,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在花朵里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他发烧了呀,真是愁花,她能做点什么?
听到外面医修弟子的声音,她满心期待着他进来给陆尘看病,却不想被唐小婵三言两语就劝走了。
她一脸痛心疾首:医修弟子,你怎么能那么不坚定?那女人的话能信吗?
好在他还留了药,男主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吃了药应该能好吧……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顾朝颜立刻老老实实地维持静止不动的状态,免得引起唐小婵的注意,又被揪。
毕竟今天陆尘倒下了,没有人再护着她。
房门被推开,唐小婵走进来后,目光便落到了陆尘身上。
可以说今日的他极为狼狈,衣服破烂不说,上面还满是摸爬滚打后沾染的污秽。鲜血干涸在伤口,汗水使得头发黏腻不堪,一张神仙脸,也被衬托的大打折扣。
唐小婵拿着丝帕捂住了鼻子,平日里她都极为嫌弃贫穷的陆尘,更何况他现如今这狼狈的模样。
一想到要用她一双养得如玉般光滑细嫩的小手,去碰那血腥肮脏的伤口,她就莫名觉得恶心,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虽然陆尘今日赢了唐白元那一战让她很意外,但一个初赛就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谁知道他能不能顺利通过后面两关?
现在对于她来说,价值更大的显然是钱亮,她照顾陆尘势必会得罪钱亮,该怎么选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顾朝颜都快傻了,我擦,这人过来瞅一眼就走是什么意思?
不照顾未婚夫也就罢了,她居然还把医修留的药一并带走了,这是人干的事?
……
“呼呼……水……我不要死……娘,为什么?”
夜里陆尘烧得更厉害,呼吸急促而沉重,嘴里开始说胡话,原本白皙的脸也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顾朝颜一边拔小须须,一边叹气,她一直期待着唐小婵能良心发现,但隔壁早就关门熄灯睡下了,陆尘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摊上这样一个未婚妻?
这个家里没人能指望得上了,没办法,她只能拔须自己干。
最近灵力吸收了不少,导致她有劲多了,拔萝卜似的拔了十多分钟,她终于从土里挣脱出来,咬了咬牙壮着胆子从花盆里跳到了床上。
吧唧一声,柔软的小须须落在席子上,这陌生而怪异的触感让她极为不习惯。
试探性地向前挪,却因为小须须太多又配合的不好,东倒西歪挣扎一番后,还是踉跄着摔在了陆尘脸上。
卧槽,好烫花,感觉这温度都能煎鸡蛋了。
顾朝颜赶忙滚到一边,这么大的动静陆尘眼皮子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她给自己的小须须分好组,一跳一跳地顺利来到桌案边,跳上凳子,用小须须去够茶壶。
茶壶里没有多少水了,顾朝颜无数须须一起动手,把它立了起来,费了不少力气倒了大半杯水,桌子上还洒了一些,茶壶却空了。
她叹了一口气,用小须须捧着杯子,慢吞吞地爬下凳子,挪到了床边。
水杯凑过去的时候,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人干的嘴唇起皮,却也不知道主动喝水。
顾朝颜只能趁着他张嘴呼吸的机会,滴几滴水进去,又怕喂太多他呛到,真是操碎了心。
水不好喂,顾朝颜只能暂时放弃,想到桌案上那些洒掉的水,她也不舍得浪费,扯下屋里挂着的毛巾,把水都吸进毛巾里,然后敷在了陆尘的额头上。
光是做这些,显然不能起啥作用,顾朝颜决定冒险一回,去隔壁唐小婵屋里把药拿回来。
她用小须须轻轻拉开房门,今晚外面的天色黑的看不见半点星光,未知的前路像是藏了无数的洪水猛兽,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以及脑补过度。
好在黑暗并没有影响魂体的视力,更何况她现如今这模样出现在人前,还不知道受到惊吓的是谁呢?
翻出客厅的窗户,又从唐小婵卧室的窗户处翻了进去,落地后,她往床上瞥了一眼。
见床上的人一动未动,没被吵醒,她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在四周翻找。
很快她便发现了压在衣服下的两个药瓶,如获至宝般用小须须抱紧就原路返回。
再次回到陆尘身边,顾朝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倒出白瓶里的丹药,塞进了陆尘的嘴巴里,并往他嘴里灌了一些水。
咳咳……
陆尘被呛醒了,他睁开泛红的眼睛时,顾朝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跳进一旁的花盆里,快速的刨土,自己把自己种了回去。
没看见没看见,男主发着烧,周围又这么黑,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有那么一瞬,陆尘的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虽然病着,但能感觉到有人在照顾他。
他性子孤冷,这三年又在为母亲守孝,更是鲜少与人接触,在流云宗根本没啥朋友。
至于他那未婚妻,本就不喜他,更不可能来照顾他。
那么会是谁?
他吃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黑暗,但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窜进了他身边的花盆里。
他摸索着点亮了灵灯,看看身边倒在床上的丹药瓶,再看看水波渐渐平息的杯子,以及那株一动也不动故作乖巧的牡丹花,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真是可笑,照顾他的竟然是他养的小花妖。
真心是需要用真心去换的,有些道理妖明白,人却不明白。
陆尘自嘲一笑,指尖在那翠绿的叶子上轻轻刮过,因为发烧而变得嘶哑的嗓子轻轻吐出一句:“谢谢你,小花妖。”
顾朝颜:“……”
被发现了?
她紧张地盯着男人的脸,见男人脸上并没有恐惧与厌恶,眸间甚至涌上了一抹暖意的温柔,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陆尘都不介意她的身份,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伸出小须须,顾朝颜拨了拨药瓶与水杯示意:骚年,吃药吧。
陆尘一怔,嘴角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让一张本就泛红的脸,以及水气潋滟的凤眼染上了勾魂夺魄的魅力。
花朵里的顾朝颜赶忙捂住了眼睛,卧槽,这男人笑起来太勾人了,幸好她是一株花,要不然这场景她可能就把持不住了。
生着病灵力尽失的陆尘感知降低,而顾朝颜也正沉浸在今后可以光明正大溜达的喜悦中,一人一花都没有看见,窗外的黑暗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眼睛,把这一幕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