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厅里,崇弈为她夹取日常爱吃的几样点心,淡然道:“皇帝赐你的,你收着便是。若是不会打理,可找王管事,他精于此道。”
“好。”晏柠糯糯应下了,心里却仍感觉惶惶然,仿佛不甚真实。
又想着,她平日里吃住都在王府,没什么用度,赐下来的那些银子、首饰之类,若是能送一些回凤屏山给家人,当能派上些用场。
正想着,便听崇弈淡道:“若是有什么想送回家里,或是想传信的,让影月帮你安排,她明日便回来了。”
晏柠此刻嘴里塞了块梅花糕,鼓鼓囊囊的小脸抬起望他,眼中有一丝动容。想说的那句话,便又跟着梅花糕一并吞了回去。
崇弈见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握起她手:“想说什么?”
“我……”晏柠吞了口口水,抽回手,犹豫道,“想回凤屏山看看。”
崇弈倏地沉下脸,凤眸微眯,直盯着她看。
晏柠见状,低下头,轻声道:“我只是想家了,随口说说罢了。”
崇弈仍盯着她,良久,喝了口茶,淡道:“前阵去北境,政务耽搁较多,待这阵子忙过了,得空我陪你回一趟家。”
晏柠闻言,喜笑颜开。伸手捻了块梅花糕,往崇弈嘴里送。
崇弈微皱眉,犹豫了片刻才张口咬下。
晏柠微嗔道:“我饭前净手了,干净的很。”
饭后,晏柠被崇弈拉着去了书房,书房内,王管事已垂首而立,恭敬等候着。
“王爷千岁、郡主万福。”见二人进屋,王管事忙下跪行礼。
晏柠心中惊慌,跨步上前想要去扶王管事,却被崇弈拉住了。他拉着她走向书桌后,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后,又拉着晏柠坐在自己怀里,嘴里淡然道:“起来吧。”
晏柠不安地扭动着,欲起身,却被他扣得更紧。
“王管事,开始吧。”崇弈将晏柠安抚好,交代道。
“王爷、郡主,早间宫里送来的赏赐,刚才已全部重新盘点、登记造册。这一本是黄金、银两、珠宝、摆件,这一本是锦缎、绸缎,这一本是田产及佃户清单,这一本是店铺及长工名单。另外,田产及店铺均已单独开立账簿。”
待王管事介绍完,书桌上已堆起了厚厚一叠册子。晏柠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金银珠宝及绸缎等,均已在王府库房单辟一间存放,郡主可随时前往核对,也可随时调用。田契、房契、身契、租约等均在这几个匣子里,交由郡主自行保管。”说着,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四个大匣子。
晏柠并未去开盒子,反倒转身把脸埋在了崇弈怀里,闷声软糯道:“你平日里也需处理这些吗?”
“嗯,我管得少,每月只听一次账,其余的都交给他们去处理了。”崇弈淡道。
“那你便一起管了吧。”晏柠扯了扯他衣袖,撒娇道。
崇弈弹了下她额头,直接拒了她:“这都是你自个儿的家什,我让王管事帮着你处理便很好了,你算盘还打到我头上来了。”
“哦。”晏柠讷讷应了声,草草翻了两下册子,便借口要去厨房为崇弈准备午膳,想要起身。
崇弈却不松手,仍扣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也有东西送你。”
崇弈示意下,王管事又从脚边大箱里拿出一大叠东西来,置于桌面。
“我从府中信得过的人里,挑了一些过到你名下,碧荷也在其中。另外,这个给你。”崇弈从怀中掏出一块玄黑色金字令牌,交到她手中,“影卫营的令符。”
当日午膳后,崇弈陪着她回房,面对一屋子的契约账本,晏柠只觉头疼脑胀。可崇弈却没多久便去了宣政殿,独留她一人默默收拾着。
晏柠艰涩地读着那些文字,心里庆幸着年前崇弈教了她识字,否则她恐怕连册子都看不明白。
午后歇息完,晏柠踌躇了会儿还是换了身粗布衣裳,去了厨房。
崇弈嘴叼,没有合胃口的菜,经常便只吃几口打发了。据说,自从三年多前她师傅失踪,他便一直未找到合意的厨子,直到偶然遇到了她。
她怕他长此以往身子扛不住,想着还是要自己去做几道他爱吃的。
到得厨房,刚踏进门,厨房地上便扑棱棱跪了一地的人。为首的是摄政王府厨房的主厨刘方,其后是白案师傅林南、帮厨林翠花、杨大力等人。
“郡主万福。”刘方带头跪安。
晏柠愣了一会子,反应过来便立刻喊着让他们起身。她自入了摄政王府,便与厨房的一班子人见得最多,也最熟悉。刘大厨此前是她师傅的助手,对她照顾有加,林大娘平日里也像亲闺女般疼她,此刻见他们如此,她心里居然有一丝难受。
“万万使不得,如若大伙儿以后都要这般,我都不敢进这厨房了。”晏柠搀起林翠花,一并招呼大家起来,“林大娘,您可还得似往日那般待我才好。”
林大娘拍着她手,笑着应了。待各人回了岗去做自个儿的事了,晏柠拉着林大娘一同备起菜来。
刚穿好围裙,便见刘方拎了一个深木色食盒走来。他将食盒置于案上,掀了条缝给晏柠看,介绍道:“今儿午间刚从宫中赐下来的,底下冰块镇着的,九孔鲍。可惜王爷素日不爱吃这些腥物,浪费了。你主意多,要不想想法子?”
晏柠端详一阵,略一思忖,眯眼朝刘方笑了笑,回道:“好嘞,交给我。”
她将鲍鱼杀洗干净,又片成了极薄的片,在开水中迅速汆烫后置入冰水中。又下油、花椒,耐心炸制了一锅麻香四溢的花椒油。刘方正等着她最后炒制,她却开始忙活起别的菜了。
“这菜要吃那刚出锅的香辣味儿,待他回府了再炒才行。早早备好,就不香了。若是似别的菜般温着,那这鲍鱼片就又老了,失了脆爽的口感。”见刘方眼巴巴等着,晏柠解释道。
刘方了然点头,忙活别的去了。
晏柠又利落地准备了几道荤菜,汆烫了一盆青菜。待崇弈回府,便将蒜沫、姜沫、辣椒沫和花椒油下锅,迅速翻炒了鲍鱼片,再淋上酱油、撒上葱花,出锅装盘。
她端着鲍鱼片去往膳厅,怕菜凉得快,走地格外着急。到得膳厅时,已是气喘吁吁。
见崇弈已端坐着等她,忙放下盘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到他嘴边。
崇弈挑了挑眉,张嘴却未去咬,只等着她将鲍鱼片送进他口中。
晏柠无奈,只得顺着他。
他细细咀嚼、咽下,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错。”
晏柠闻言松了口气,总算没浪费了这上好的食材。她眼角含笑,回道:“那你先吃着,我去更衣。”
“嗯,我等你。”崇弈回道,忽而又补了一句,“往后少下厨房罢,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
“你每日里这般操劳,我想让你多吃些呀。”晏柠说完,吐了吐舌,出门往宁轩去了。
游廊上,却迎面遇上了侧妃顾氏。方才轻松了几分的心情,霎时间便又落了地。
那顾氏只瞥了她一眼,并未搭理,款款而去。稍远些,听得她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这山鸡飞上枝头,看来也难成凤凰啊。我当她真是个郡主了,却还是成日里穿着个粗布衣裳,干着些下人的活计……”
跟在她身后的碧荷忙道:“郡主,您别往……”
“没事。”晏柠回道。虽说心里略有一丝膈应,可她心里明白,顾时悦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只是,她因着顾时悦,又想起了崇弈如今的处境。
这几日关在王府里养病,仿若真的回到了除夕前的那段时日,她甚至快将前世那些痛楚遗忘了。
疾步至宁轩换了身衣裳,回了膳厅。见崇弈今日胃口不错,她边吃着边问了句:“崇弈,我明日想外出一趟,去看看册子上载着的那些个店铺、田地?”
“怎得又有兴趣了?”崇弈有丝惊讶,早上这妮子还一脸巴不得什么都不管的样儿。
“似你说的,毕竟是我自个儿的家什。”她低喃道。
“不必着急,等你身子再爽朗些,我陪你去。”崇弈又替她张罗了两块醋排,续道,“这几日也少下厨房,别又累着了。”
“嗯。”晏柠轻应着。
又吃了几口,崇弈放下筷子,凑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昨夜我不在你房中陪你,睡得可还安稳?”
他温热的气息并着暧昧的话语,惹得晏柠一阵颤栗,险些噎着了。她重重咳了几声,忙摇了摇头,想想不对,又赶紧点头。
“嗯?这是何意?”崇弈逗她,“昨夜我倒是睡得极不安稳,不若今天换你陪我,报答我下?”
本以为晏柠会当下回绝,却未料她竟犹豫着,认真思考起来。
崇弈两眼灼灼望着她,见她一直未开口,诱惑道:“你若嫁了我,我便能每晚光明正大陪着你,让你每天都能安安稳稳睡着,再也不用害怕。”
也不知是哪个字、哪句话又惊着了她,她手中筷子“扒拉”一声落地。
崇弈见她如此,忙把她拉入怀中,嘴角涩然,轻哄道:“我说笑的,是我不好,不闹你了,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