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苑迎上岑清的目光,企图用这种无声的对视来让她说点什么,哪怕问点问题,自己都会好好回答。
可没人说话,安静的有点尴尬。
不知道女主现在在如何腹诽她,又或者是误会了她是故意想要引起周述时的注意?
岑苑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眼睛盯着岑清却在天马行空的走神,再回过神,就发现岑清的脸色更古怪了。
好在,发书的同学解救了她。
岑苑收回目光,开始整理自己面前的新书。
岑清没问,她也不知道该开口解释什么,索性不说。
现在说什么都有些奇怪,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岑苑从笔袋里拿出一只黑色的墨水笔,翻开课本的第一页。
方正秀丽的小楷落下,把班级姓名学号书写的整整齐齐。
她的习惯一向如此,强迫症似的,扉页右下角,每个字的间隔都像是拓印的一般毫无偏差,结尾处再画上一颗肿胀饱满的小爱心,便是对待新课本最虔诚的仪式感。
“这个暑假你躲着不出门,就是练字了?”岑清不知什么时候伸头过来,小声问道。
岑苑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岑清是在看她刚刚写下的班级姓名。
原来她还是带了许多她自己的特点穿书过来的,比如原主一笔狗爬的字体龙飞凤舞,而如今她落笔却一如穿书前的自己,要不是岑清刚刚的话,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闲着也是没事干,就随便练练,以前的字是有点拿不出手的。”岑苑笑了笑,温吞的回答着,像是根本没听出来对方刚才的语气不善。
这回,没反应过来的倒变成了岑清,她没料到一向水火不容的岑苑会在她不怎么友善的提问后,态度温和认真的回答了那个嘲讽一样的问题,这就让点燃冲突的火星荡然无存,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垛上,连挑衅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呵,真是没劲。
“那你还真是真心认学了。”岑清悻悻的嘟囔了这么一句就转回头不再说话,同时从书包里摸了两盒牛奶,没等岑苑反应过来,丢了其中一盒到她怀里。
岑苑盯着牛奶盒上的字,像是能透过锡纸包装看进里面去一样。
半晌。
空气中的沉默终于打破,岑苑唇瓣微动,开口:
“谢谢。”
*
“好了同学们,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黑板上写的是本学期的课表,剩下的时间大家自己抄一抄,从第二节课开始咱们就正式上课了。”灭绝师太扔掉手中的粉笔,拍了拍手掌上积聚的粉末。
陈思齐低头从书包里掏出游戏机,撇撇嘴巴:“什么年代了,课表还要抄,谁还会蠢到每天把那么沉的课本背回家再背回来,有这功夫,还不如去钓几个妹子。”
岑苑咬着牛奶吸管,闻言轻笑。
她无意偷听,可男孩子的声音天然的穿透力让她不可能忽视。
后面的几个男生,都是天生脑子好,不用费什么力气便能考进重点班的人,虽说比不上周述时那种逆天的脑子,却也着实是让人羡慕的,像他们这种年龄的人,谁不是青春懵懂的想着去谈几场恋爱,出去聚会,谁身边要是没有个漂亮女孩子,都觉得是丢了面子。
青春期男孩子的自尊心,总是幼稚又不可理喻。
当然,也有例外。
听说高一的时候,每天排队跟周述时表白的小姑娘能绕操场三圈,话是夸张了点,但也不可否认,那些前仆后继的勇士们,数量极其浩荡。
开始时周述时还会冷淡淡的说上一两句拒绝的话,奈何在许多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眼中,那些丝毫没有夹杂情感的词语却成了让她们越挫越勇的最大动力。
再往后,便也就只剩了一个“滚”。
思及此,岑苑又偷偷看了一眼岑清,果然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勾走如此少年的心绪吧。
下课铃在这时响起,灭绝师太按下电动黑板擦的开关,随着嗡隆隆的机器运转声,抱起自己的笔记本和保温杯直接离开了教室。
她离开后,教室里沉闷了一早上的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原本相熟的同学互相打着招呼,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更多的游弋在周述时和岑清的周围。
这样两个无论是样貌还是成绩都势均力敌的人,很难不成为焦点。
周述时的生物钟和下课时间一样准时,他直起身子,脸上还有些被压出来的红色印子,整个人慵懒随意的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一本书转动了几下,问陈思齐:“下节什么课?”
陈思齐闻言一愣,下意识的就抬头去看黑板,板擦刚好擦过最后一排字迹,留下湿漉漉的水渍,再不见半点课表的影子:“呃……我也不知道。”
他求救一样的转头看最后一排的曾子铭,后者耸耸肩:“不知道。”
又看向刘易,同样是摇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周述时皱眉:“啧,你们也都睡了?”
*
岑苑起身,什么话都没说,把抄好的课表推给岑清,同时自然的拿过她桌上那只空奶盒,和自己的那只一起,握在手里往后面走,最后一排靠近后门和垃圾桶的位置上没有人,后门敞开着,热气鱼贯而入,没有一丝风。
教室头顶上的电风扇吱扭扭、晃悠悠地转着,解不了半分暑意,垃圾桶旁边明明还放着一台立式的空调,却安静的像个无用的摆设,扇叶合拢。
她把两只空奶盒扔进垃圾桶,走出去,掩上教室的门。
学校很大,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却又真实的陌生,岑苑没办法跟任何人形容出这种感觉,明明从未来过,却又是生命中不可割舍的地方,这种错乱的感知偶尔会让她恍惚。
课间的十分钟,她不太想呆在男女主旁边。
靠着栏杆往下看,楼下,有一条小道,两旁茂密的树荫掩映着一栋栋教学楼,还隐约可见栽满花的过道,隔着一小片空地,就是后院一堵老旧的墙壁。
翠绿色的爬墙虎生机盎然,被阳光打出斑驳的光点。
高二教学楼,除了顶楼,每层都有通往高一高二共用的实验楼的连廊,连廊上少男少女的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岑苑回身,背靠着栏杆,透过方才虚掩的门缝,能隐约看到教室里的情景。
陈思齐不知道跟岑清说了句什么,后者拢了拢一侧的碎发,略微沉吟片刻,最后拿起刚刚岑苑推给她的那张手抄的课程表,递给了他。
教室里,岑清并没有转回去,而且保持回身的姿势看着后面的几个人。
陈思齐看了眼课表,帮周述时把第一节课的书抽出来,眼睛始终盯着岑清看,笑眯眯的恨不得把所有温柔都挂在脸上。
“大美女,你可是咱们海中有名的校花,久仰大名,认识一下,我叫陈思齐。”
岑清的目光游离,注意力基本都在周述时身上,当然,她倒不是因为他英俊帅气的长相,而是因为这人是海中的第一名,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越不过去的那座山。
即使她从来不愿意承认,却骗不了自己,这个人成功的激起了她所有的好胜心。
乍一听见陈思齐的话,岑清没反应,但很快就回过神,换上一副大方的笑容:“你好,岑清。”
说完,视线扫过周围的几个人,包括始终没抬头,一直用手机玩游戏的周述时。
一边刘易凑到曾子铭身边,抬手搭在曾子铭的肩膀上,赶在他开口之前率先介绍,吊儿郎当的开口道:“校花好啊,我叫刘易,他叫曾子铭,咱们几个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以后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咱们都很乐于助人啊。”
“你好……那……你是?”岑清笑着点点头,视线移向周述时。
她是故意的,又有谁会不认识周述时呢,这个人,每周校会都会被校长和年级主任轮番拉出来溜,这个名字,恨不得已经嚼碎了揉烂了锤进了每个海中学生的记忆里。
气氛冷了几秒,周遭莫名安静了会儿。
没人说话,都屏气凝神的盯着周述时,想看看他这个向来觉得任何女性都很麻烦的直男癌晚期患者,会如何回应校花的主动搭讪。
终于,周述时动了动,抬起头看向岑清,眼底蕴着漆黑的光,比女孩子还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打出细碎的阴影,笔挺的鼻梁,落拓不羁的风骨。
他脸上面无表情,只看了岑清一瞬,却侧头对着后门方向开口:“你在看什么?”
岑苑:“……”
……他眼睛是长在耳朵上的吧。
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害死人,正趴在后门的岑苑被逮了个正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她的身上,面前得门板再不是伪装的保护、伞,那凌厉的目光似能透视。
她讪讪的走进去。
周述时单手握着手机,曲肘搭在桌面上,直勾勾的往这边看,眼睛很黑。
小姑娘逆光站着,纤长的脖颈白的像在发光,整个人又小又单薄,唇抿着,脸红红的。
手环在胸前,手背有星星点点的红印子。
外头阳光明媚,灼的人皮肤发紧,否则岑苑也不会因为想提前回教室,正好碰上男女主正交流到关键时刻而不想打扰,反而成了一个偷看被发现的倒霉蛋。
“呃…”岑苑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这人大概会一直盯她到上课铃打响。
“你想多了,我只是看姐姐在跟你们说话害怕打断,所以想等你们说完了再进来。”
周述时伸了个懒腰,抬手挠了挠额角,脸上的表情匮乏,掀着眼皮上压出一道深深的皱褶,难掩倦意。
“噢……那你叫什么?”他的语气相当敷衍,态度随意又浪荡,逗着人玩一样。
周围人看戏一样看着你来我往的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
“那是我姐,岑清,我是岑清的妹妹,你呢,叫什么名字,或者是谁的哥哥弟弟?”
她刻意的回避了自己得名字,没别的,就因为这人说话的态度真是让人恼火。
岑苑身上的校服宽大,随着后门灌进的风摆动,人瘦瘦弱弱的,看上去温顺柔软,但每句话,都丝毫和温顺沾不上边。
似乎是察觉到了眼前的少女对自己有些敌意,但周述时的情绪却并不恶劣。
没动,没怼,没开口骂人。
岑苑深吸一口气,平稳好自己的心情,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压根没打算真的听那人自我介绍,也不相信他真的会跟自己说。
坐下后,她没事人一样翻找着课本,疲于应付旁边岑清的目光,索性忽视,好在她的自控能力一向好,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刚刚的情景,说不难堪是不可能的,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站在那,被所有人当猴看,心里很恼。
心里把那个名字咒骂了无数遍,却在最后一遍时,和一声实际的声音重合。
“周述时。”
上课铃响起前,他淡淡的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