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的这番话落下来,邹氏的眼皮狠狠一跳,尤其在听到“邱嬷嬷”三个字时,眸子里便多了几分慌乱。
“大嫂怕是弄错了吧,邱嬷嬷为人向来老实本分,平日里和我回个话都战战兢兢的。别是嫂嫂审人用了那将军府出来的手段,叫邱嬷嬷不得不认下吧。”
这“将军府”三个字邹氏说的极重,她知道老太太心里头有些后悔结了将军府这门亲,这萧氏厉害,素日里老太太想拿捏她都不得。
萧氏倒不在意,只缓缓一笑,道:“弟妹这般想我便是不信我这个嫂嫂了,不如将人带过来叫老太太身边的陆嬷嬷细细审一审,兴许说的和我不同呢。”
邹氏顿时就有些心虚,那邱嬷嬷在膳房当差,这些日子听了她的吩咐叫孟潆吃了不少苦头,若真要到了陆嬷嬷手里,怕是要抖露出来,叫她担上个苛待继女的名声,连带着在老太太这里也讨不了喜。
有些事情暗地里做无妨,可若是被人拿到明面上来,就难免落了下乘被人指摘了。
邹氏表情有些不自然,讪讪道:“嫂嫂哪里的话,我哪里会信不过嫂嫂。那邱嬷嬷既然犯了错被嫂嫂拿住了,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弟妹我定没有二话。”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当她是个老实的,没曾想也是个不安分的,往日里竟被她糊弄了去。”
旁边站着的孟潆见邹氏在萧氏面前没过几句便歇了气,不自觉便有些佩服这大伯母萧氏,不愧是威远将军府里出来的姑娘,着实厉害得很。
“好了,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老太太对着萧氏道。
说完,又对二姑娘孟岚吩咐道:“如今你四妹妹身子好了,你们姐妹一处说说话。”
老太太转头看了邹氏一眼,道:“你也将五丫头接回去吧,想来她也得了教训,往后再也不敢了。”
“咱们偌大一个国公府,如今最是要齐心,莫叫外人看了笑话。”
“好了,都下去吧。”
众人齐声应是,福了福身子先后退了出来。
孟潆跟在萧氏和邹氏身后出了屋子,目送二人离开后,便想着回自己院里。不曾想却被二姑娘孟岚扯了扯袖子拦住了,“四妹妹病了一场如今痊愈了该多走动走动才是,前几日父亲得了一罐顾渚紫茶我想法子要了过来,妹妹一向爱喝茶,定会喜欢的,这会儿便去我院里坐坐吧。”
孟潆轻轻笑了笑,还未说话,便见她对着一旁的三姑娘孟珊道:“三妹可要跟着一块儿去?”
孟珊微微皱眉,眼睛里便露出几分委屈来,嘴里却是乖巧道:“往日里二姐姐和四妹妹最是要好,想来也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便过去了。”
“再说父亲这段时日常去姨娘那里,说是喜欢姨娘做的云片糕,所以姨娘每日都要亲自做些,我也回去帮帮忙。”
孟岚嗯了一声,便扯着孟潆走开了。
孟潆感觉到身后传来的视线,身上顿时觉着有些不大自在。等到走出院子后,她才忍不住问道:“二姐姐那样问,三姐姐便是想去也不好说要去了。”
孟岚明白孟潆的意思,只笑道:“她向来是这个样子,成日里做出小心翼翼委屈的模样来叫满府的人都以为是我欺负了她,我早习惯了。哪一日她不委委屈屈的,我才要觉着诧异呢。她既觉着一同来会扰了你我私下里说话,那就不要来了。”
”
“她这点儿手段我和母亲早就看腻了,也就父亲觉着她柔弱可怜是要人事事护着的。”
听着这话,孟潆忍不住在想她这二姐姐性子可真是和大伯母一般无二,怪不得不大得老太太喜欢。
孟岚所住的院子叫做舜华院,院门口种着好些西府海棠,此时花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孟岚携着孟潆的手朝里头走去,等进了屋子坐下来便忍不住问道:“听说五妹妹之前去你院子里闹了一场,她向来跋扈任性,她若是说什么大可不必往心里去,听听便算了。想来老太太也听不得那些话,不然也不会罚她在祠堂跪着了。”
孟潆点了点头,又听她道:“我本是想去看你的,实在是碍着老太太不便过去。你也知道,我虽是长房嫡出,可因着我母亲的缘故,老太太也不大喜欢我。”
“我唐突过去自己挨一顿责罚不要紧,反倒叫你跟着心里头难受那倒不好了。”
“好在阴差阳错五妹妹闹了这一场,老太太将你给放出来了。”
身边的大丫鬟碧荷听着自家姑娘这般,忍不住道:“姑娘这话也只在四姑娘面前说说罢了,千万别说给旁人听。”
说着,又对孟潆道:“这段时日我们姑娘日日惦记着姑娘,知道那膳房的婆子故意苛待姑娘便将此事说给了我们太太听,若不是那邱嬷嬷是二太太的陪房,我们太太早就将她发卖了替姑娘出气了。”
孟潆想着她醒来几日后确实吃穿用度比之前要精致许多,那时还想不明白,这会儿却知道其中缘故了。
她抬眸对着孟岚道:“我不知竟是如此,真是谢过二姐姐了。等改日大伯母得空了,妹妹定也亲自谢过大伯母。”
孟岚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如今好端端的就比什么谢都值当了。”
“咱们自小一处长大,除了出嫁的大姐姐外我只和你玩的好,我怎能见得那起子下人将你作践了去。”
“我这两日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享尽荣华富贵,可论起亲情来却到底不如寻常人家来的亲厚可靠。今日是你,说不得明日便是我了,这般想着,我这心里就是不得劲儿,好像是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中逃不出去,憋屈的很。”
孟潆一愣,开口宽慰道:“二姐姐莫要多想,咱们这样的人家总归是好的。若生在穷苦人家,因着家里穷被卖出去为奴为婢都是有的。”
听孟潆这般说,孟岚不由得将目光看过来,道:“你竟是个能想开的,过往我看你和二婶婶相处总觉着你规规矩矩不叫旁人挑出一分错来,难免苦了自个儿。如今病了一场,竟像是转了性子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偷偷被人换了去呢。”
这话孟潆实在不好接,便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孟岚生性活泼说话直接,相处不过一会儿工夫孟潆便对她有了几分亲近之意。以至于之后一连几日,闲暇时二人都在一处说话做事,孟岚对她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竟叫她对自己如今这身份有了几分认同之感,也对孟岚这个堂姐生出了几分情谊来。
这日孟潆同孟岚一同绣花,奈何技艺不佳没一会儿工夫手指就被针扎了好几下,索性放下了针线。
孟岚看了过来,带了几分狐疑道:“莫不是妹妹病了一场连这个都忘了?”
对上孟潆有些心虚的视线,孟岚一时无奈,叫人将绣筐收拾走了,带了几分感慨道:“先前也在话本里看过妹妹这般例子,只是像妹妹这般连自小学的手艺都忘了的甚是少见。”
“好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养着绣娘,不用日日做这些个。便是老太太、太太生辰,也只需添上几针表表孝心便是了,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不等孟潆开口,她又忍不住出声问道:“女子所学不过女工针线、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如今妹妹你还记得哪一个,莫不是全都忘了?”
孟潆听着表情顿时就有些不自然起来,半天才弱弱道:“兴许棋艺能救救呢?二姐姐若是有棋谱不妨借我几本,我看几日多半就能记得了。”
相处这几日孟岚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病了一场之后性子就和之前不大一样了,虽说她颇为喜欢如今这个通透活泼的孟潆,可每每还是要被她厚脸皮的话弄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先四妹妹的棋艺就很是一般,如今将过往所学都忘了,怕是连一般都说不上了。
“好吧,你若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孟潆连连点头,笑着道:“知道了,多谢姐姐不嫌弃我。”
听着这话,孟岚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又叫人拿了药膏过来细细给她涂在指尖上。
药膏清凉,带着好闻的薄荷香,孟潆指尖的灼热疼痛瞬间就消散下去。
才刚涂完,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急急忙忙进来,回禀道:“姑娘,四姑娘,老太太传话叫姑娘们去槐松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