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孟潆醒来,只觉浑身清爽,足见她昨晚睡的有多好。
听着屋里头有动静丫鬟们鱼贯而入,慧芯伺候着孟潆梳洗过后,给她换了件半新不旧的水绿绣金蓝缎领褙子,下头是粉紫八幅湘裙。
“奴婢虽日日见着姑娘,可总觉着姑娘病了这一场,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这身衣裳姑娘往日里也穿过,好看归好看,却总觉着没有今日这般味道。”
“姑娘这般气度,怕是连沈家大姑娘都不及。”
孟潆换了芯子,自是不知道这沈家大姑娘是谁。
“沈大姑娘?”孟潆偏头问道。
慧芯早就发觉自家姑娘病了一场后好些事情都忘了,如今只细细道:“沈大姑娘出自寿宁候府,乃是沈家长房嫡女,她自幼生的貌美,听闻她出生的那日有丹鸟飞来,在房顶上回旋几回,因此便以凤珠为闺名。沈大姑娘只比姑娘大一岁,名气却比姑娘要大的多,听闻不仅生的貌美叫人惭愧,而且饱读诗书,尤其擅长诗文和水墨。”
“当日宫中……”慧芯说到此处,自觉失言,脸色一白跪在地上:“姑娘恕罪,奴婢失言。”
孟潆正听得出神,见她如此忙伸手将她拉起来:“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我如今忘了好些事,若这沈姑娘和我有过牵扯,你正该仔细告诉我才是,免得日后碰到了不知如何应对。”
听孟潆这么说,慧芯才又继续说道:“当日宫中有传言,说是太子妃要在沈姑娘和您之间选一个。当时人人都以为必定是那沈姑娘,不曾想旨意下来有这福分的却是姑娘您。”
“外头的人都说这全都因着当年先太太救过太后性命的缘故。不过奴婢却觉着是因为沈大姑娘爱慕定王殿下,闹得人尽皆知,皇上才不叫她进了东宫。”
慧芯说完这话,就沉默下来。
孟潆听完这话,也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呢。别人是躲过了一个坑,偏她直接跳到了那个坑里。
这种心情,真是十分微妙。
孟潆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而后问:“沈姑娘爱慕定王殿下?还人人都知道?”
慧芯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沈大姑娘心慕定王殿下,只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因着这事,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看沈姑娘的笑话。”
“哦,沈姑娘竟这般痴心?”孟潆有些诧异道。
慧芯解释道:“几年前沈姑娘去寺庙上香被歹人盯上了,幸得定王殿下相救才能保全名声,自打这后,沈姑娘便喜欢上了定王殿下,并扬言说要以身相许,以报王爷当日相救之恩。”
“听说听闻此事太后特特将定王召到宫里,定王听了只是嗤笑一声,说他救人性命难道还要管人后半辈子不成,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任得那沈大姑娘叫人糟蹋了。”
“这些流言蜚语传出来,沈大姑娘是面子里子都没了,之前上沈家提亲的那些人更是没了后话。如此几年,好好的一个凤珠便无人问津,拖到如今都没成亲。”
“旁人说起来,不免觉着定王殿下太过无情,半点儿怜香惜玉都不懂。”
“不过寿宁侯府乃是百年勋贵,府里老太太又和汝安大长公主是自小的手帕交,所以也是有几分尊贵的,再加上沈大姑娘名满京城,所以即便名声上有些瑕疵也进宫参选了太子妃,只是后来皇上指了姑娘您。不过沈大姑娘既心慕定王,想来也是不想当那太子妃,独独想做定王妃的。”
“只可惜,定王从未给过她一星半点的机会。”
孟潆听着不免在想,这定王殿下莫不是有什么隐疾,那沈大姑娘如此貌美,他怎么舍得将这美人给推出去。
只是转念一想又有些明白了,那沈大姑娘生得再如何貌美,也抵不过定王一个不愿。
也对,当日救人于定王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他定也想不到会被沈姑娘如此痴缠。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非要心生爱慕然后以身相许呢?
定是那定王皮相极好,才惹得沈大姑娘觊觎其美色,闹得尽人皆知。
她正想着,耳边又传来慧芯的声音,只听她道:
“姑娘不知这定王殿下乃是元后所生,性子又最是清冷,不好女色,奴婢听说如今定王府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呢,不仅如此,身边伺候的俱是些小厮。诺大的王府,除了原先服侍过先皇后的嬷嬷,竟没几个女子。都说王爷不近女色,这才不明白沈大姑娘的一番心意。”
不近女色,莫不是近男色?孟潆下意识便想道。
只听慧芯又道:“不过普济寺的玄安法师给殿下算过命,说是殿下的姻缘比其他几个王爷要来得迟呢,所以急不得。”
“这些事情姑娘听听便罢了,总归姑娘又不会私下里遇到这位。”
孟潆点了点头,又听丫鬟素芯问道:“姑娘如今身子好了,按理说该去给太太请安,可五姑娘被罚跪,太太心里头难免迁怒姑娘,不若奴婢去上房一趟请个罪,说是姑娘早起有些头疼,今日怕是不能过去请安了。”
孟潆摇了摇头,道:“倒也不必,太太不也要去槐松院给老太太请安吗?咱们直接去老太太院里便好。”
“她总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训斥我。”孟潆很是轻松道。
素芯瞅了自家姑娘一眼,心想这话虽没错,可姑娘如今行事着实有几分肆意,竟全然不畏惧太太了。
这样也好,总比过去顾着孝道事事都叫太太拿捏的好。
素芯服侍着自家姑娘换了套衣裳,才扶着自家姑娘出去,只一会儿工夫便到了老太太所住的槐松院。
孟潆进去的时候继母邹氏正侍立在下头听老太太说着些什么,脸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难堪,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见着孟潆进来,眼睛里便露出一股愤然来,却是很快便压了下去。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给太太请安。”孟潆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道。
“如今乍暖还寒最是容易生病,你有这个孝心便好了,倒也不必日日到我这儿来请安。”
孟潆听老太太这话,低声道:“祖母体恤孙女儿自是感激,只孙女儿如今大好了,若是还不出来走动,难免府里生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本是病了一场不能出门,那起子奴才还以为孙女儿被老太太禁足了呢,传到外头去又徒增说头。”
孟潆信口便将这些话说出来,好像老太太从未将她这个孙女儿禁足似的,倒叫老太太面上有些讪讪的。
邹氏站在那里,亦是觉着这孟潆好生不要脸面,为了讨好老太太竟然说出这般话来。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孟潆这般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明显能讨了老太太的欢心。
想想这会儿还跪在祠堂的女儿孟湘,邹氏心里头就觉着呕得很,后悔自己没将女儿教的这般会做人。
邹氏脸色很是难看,很难叫人察觉不到,老太太瞧着她这样刚想开口训斥她,就被孟潆扯了扯袖子打断了,只听她娇滴滴道:“祖母别生气,母亲想是在担心五妹妹呢。孙女儿以为五妹妹虽有些过错,可到底年纪还小说错话也难免,再者小姑娘家身子弱,那祠堂阴冷倘是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所以孙女儿求祖母莫要生气了,饶了五妹妹这一回吧。”
老太太还未开口应承便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回禀道:“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姑娘、三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孟潆转过头去,便见着一个身量高挑的贵妇从门外走来,穿着一身湖绿色绣折枝牡丹褙子,梳着反绾髻,簪着一支点翠镶蓝宝石兰花珠钗,淡扫峨眉,品貌端庄,眉宇间透着几分利落和英气。
孟潆想,这便是她出自威远将军府的大伯母萧氏了吧。
至于身后跟着的两位姑娘,想来一个是萧氏生的二姑娘孟岚,一个是周姨娘所生的三姑娘孟珊。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见着萧氏,面色不咸不淡,只嗯了声,道:“起来吧。”
萧氏起身,老太太又道:“你如今管着家里里外外辛苦得很,难免有些地方疏漏了。旁的不要紧,最可恨的便是那起子在背地里乱嚼舌根的奴才,你且查问出来,处置上一批人,或是打死或是直接叫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去,也好给府里的人立个规矩。”
“如今朝中情况你也知道,咱们家不能从里头乱了,叫人看了笑话。”
萧氏点了点头,只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明白其中利害,早就叫人盯着此事了,只是要拿不好只拿一个,下头人松松散散怕也不当回事,便想着等个五六日拿住一批人,才好起到震慑的作用。”
萧氏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老太太,“这便是查出来的名单,所有人如今都关在柴房里了,旁人倒是不要紧,只其中一人乃是弟妹的陪房邱嬷嬷,素日里管着厨房采买之事,媳妇虽执掌中馈到底是长房的人,不好处置了她去,便想着来听老太太您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