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下午两点，长青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街头处是一家挂着不起眼招牌的小饭馆，里头正如往常一样播放着有些枯燥的全天新闻。
“......接下来要报道一则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
饭馆不是很大，装修的简单大方大方，整整齐齐地靠墙摆放着七八张红棕色桌子，桌面都被擦的蹭亮，收拾的很干净。
黎璃闲坐在居中位置的一张餐桌上，两指之间捏着一个锋利小刀片，对着桌子上一只招财猫泥塑，有一下没一下削去稍显冗余的边边角角。
墙上挂着的电视机里新闻女播音员声音清亮动人。
“......根据专家检测，近日一股奇怪能量靠近了我们的星球，波动幅度频率和十五年前相似，暂时还不清楚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相关人员正在跟进调查，后续会发布通告......”
“嗐！这回又是要怎么了？”戴着白色高顶厨师帽的中年男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盘炸的金灿灿的花生米，正好听到了新闻里报道的这则最新消息，忍不住感慨一句：“现在的世道真是不好过了，隔个三年五载都要出点问题，难啊难啊。”
“嗯......可不是！”窝在收银台内打盹的年轻男生抬了抬头，打了个哈欠，语气幽怨的补充着：“让不让人活了......两年前的异常天气，五年前的陨石降落，七年前的病毒爆发，十二年前的......好嘛，今年又开始异常现象了，合着这点倒霉事全给我们这一代大好青年给摊上了，孟哥，还是你们年轻时候的那个时期好啊。”
“呵呵，你这小子说的我们这一代人好像就没摊上这些个事一样。”
孟洪朝外走了两步，顺手将一碟子花生米搁在了黎璃坐着的桌子上，招呼着：“刚出锅的，都来尝尝。”
“嗯。”黎璃配合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木明旭从收银台探头看了一眼，见只有花生米，旋即又有气无力地趴下了：“算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打击的没有食欲了。”
“不吃拉倒，说不定以后你想吃都吃不到了。”孟洪懒得搭理挑三拣四的木明旭，自顾自地捏了两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又把目光转向一旁在忙活的黎璃。
刀片滑动，只见那半个月前买回来时还是碗口大小的招财猫泥塑，现如今已经等比例缩小成了拳头大小。
人家店里的招财猫都是买来供着的，他们店里的招财猫都是来受苦受难的。
孟洪摇摇头收回目光，语重心长地说道：“作为过来人，可别说老大哥我没提醒过你们，真要是出点大灾小难的，咱这地儿都是抗不住的，还是得趁早往上边走。”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就说两年前的异常天气的时候，咱们区里各种缩衣节食，物资紧缺，活不下去的人数不胜数，不知道横着抬出去了多少人......可是你看看人家上头那些大区，措施到位，防护完善，几乎都没咋受到什么影响。”
“到了我这个年纪的就算了，过一天算一天也就是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天天没什么斗志的窝在这做什么。”
星球历年发展，城市如今按照区域划分，一区到九区个位数命名的大区都是重点区域，汇聚了人才精英，科技发达，资源丰富，属于上九区。而十到九十九命名的两位数生活区域，属于普通区，鱼龙混杂，条件一般。至于更靠后三位数命名的区域，都可以统称为贫民区，吃饭都成问题，全靠其他区的救济生活。
他们目前所在的三十六区，属于是个中不溜的地方，不算好，也不算差，可一旦真遇到事了，就想前几年那样的连绵天灾，那这里的情况其实和贫民区也差不了多少。
黎璃仿佛是没听到一样，悠悠然地削完最后一块多余的泥块，放下刀片，拎着小巧了不少的招财猫在手上转圈打量着，压根没有要担心的样子。
孟洪忍不住啧了一声，屈起中指敲了敲桌面，强调着：“喂喂喂！我是跟你们说认真的，都听见了没！”
“嗯，这不是没发生呢。”黎璃放下招财猫泥塑，百无聊赖地将刀片慢慢擦拭干净，眼神诚恳。
不远处木明旭默默举手赞同道：“就是，有什么可急的，这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我们这一代人，深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
“深谙个屁......”孟洪看了看店里这两个油盐不进的年轻人，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等你们意识到的时候就晚了！我是跟你们说认真的！家里有什么亲戚朋友在大区的最近多联系联系多亲近亲近，指不定以后就能多个退路呢！”
木明旭摊手表示：“那超出了本贫民的朋友圈范围。”
“......”孟洪佯装嫌弃地看了木明旭一眼，随后又朝着他使了个眼色，“我有个远方亲戚家有个外甥女在三区，跟你差不多大，也是刚毕业，要不帮你说和说和......”
木明旭瞬间鹌鹑埋头：“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你这小子！”孟洪怒其不争。
黎璃刚把擦拭干净的小刀片收进盒子里，放在桌子一旁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随之开始震动响铃。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于程。
孟洪还在就着侄女的问题跟木明旭继续拉扯讨论，黎璃抽了张纸巾擦了手，拿起手机起身出了小饭馆，坐在了门口给等待顾客准备的长椅上。
电话接通。
一张带着血迹的清秀面孔忽然近距离地出现在整个手机屏幕里。
黎璃目光凝了凝：“于程？”
下一秒，手机像是被拿远了一点，摄像头总算能笼罩屏幕那端完整的情形了。
青年恹恹躺在病床上，一边脸上带着有些干涸的血迹，洁白的枕头和床单上都沾染上了鲜红色的斑斑点点。
青年盯着摄像头的角度，毫不避讳地开口：“黎璃，我可能要死了。”
黎璃目光缓了下来：“......”看来没什么大事。
她再次打量屏幕里的身影，病床上的人虽然从脸到肩膀上都有伤痕血迹，但显然是擦伤居多，完全达不到会死的程度。
黎璃收回目光，手搭在膝盖上，往长椅上靠了靠，一抬头视线落在菜馆前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怎么住院了？”
“车祸啊......”
屏幕那边的于程语气比平时虚弱了不少，“你是不知道，那车直直地就冲我撞了过来，那个车上的司机当场就没了......”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好，马路上似乎都在泛着光亮，黎璃的目光轻松地被公路上一个显眼的“光点”所吸引。
“......咳，两辆车都报废了，来调查事故的人都说我是运气好，这么严重的事故稍有差池就会当场丧命......”于程后怕的感慨。
“那运气是停好的，伤到哪了？”黎璃问着重点，面前一辆车路过，在那片刻的阴影遮挡之下，她看清楚了那个“光点”是一个掌心大小的乌龟壳，被晒的干瘪。
“右腿......”电话里的于程叹了一口气，“医生说要做手术，不过有风险，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会失败，我想在手术之前打电话告诉你一下，省得万一出事了，你到时候连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面前的马路上又是一辆大货车行驶过来，径直地从“光点”上碾压过去。
黎璃在心里啧了一声想，大概要被碾碎了吧。
“你的担心会发生的可能性不大。”她语气平和：“去做手术吧，万一真的出事了，我会去参加你的葬礼的。”
“喂......”手里屏幕里的于程不满道：“你不觉得，比起等我死了再来，作为朋友，现在这种时候过来探病更好吗？我们都有三四年没见过了！”
有三四年了？黎璃忍不住晃了个神，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想想最近的确没什么忙的，她收回目光看向手机屏幕：“也行，医院地址发给我，明天过去看你。”
“这还差不多。”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于程总算是满意了，积极道：“我帮你订票啊，晚点发给你。”
这下连车票钱都省了，黎璃自然没什么意见。
“嗯，那就这样，挂了。”
“好，见面说。”
通话结束，黎璃起身，正准备回到小菜馆里，一侧头却又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仍旧完完整整躺在马路上的“光点”。
她讶异扬眉，竟然还没被碾碎？
黎璃把手机揣回兜里，脚步转了个方向，在路旁站定等着周围没车经过了，才上前将地上的乌龟壳给捡了起来。
干巴巴，轻飘飘，但壳子里似乎不是空的。
黎璃拿着它回到小饭馆里，木明旭一抬头眼尖的看到了：“咦......你这拿的什么回来了？”
“捡到的乌龟壳。”黎璃摊开手给木明旭看，“丑的很别致，可以雕琢一下挂在店里墙上做个装饰。”
“......”木明旭打量了一下，“确实......这龟壳怎么丑的奇奇怪怪的。”
就在这时，被两人评头论足的龟壳忽然动了一下，而后从内里缓缓探出了一个干瘪的头。
木明旭：“？”
木明旭睁大了眼睛：“呦，还是活的呢！！”
哦？黎璃也感到意外，都干巴到这种程度了，也能活？她的掌心一动，那点探出来的乌□□又迅速缩了回去。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龟壳，语气带了几分遗憾：“看来暂时还不能雕琢起来当装饰了。”
“生命力可真顽强。”于明旭随口道，“浇点水吧，活过来了养在店里也能当吉祥物了。”
“嗯。”黎璃找了个打包用的一次性餐盒，接了点水把干巴的乌龟放了进去，找个袋子装着提了起来，准备拎回家养两天试试。
“对了。”她对店里的木明旭和孟洪说着，“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后面两天就不过来了。”
木明旭：“哦，你去哪儿？”
黎璃头都没抬：“二区，有个朋友住院了去看看。”
“你可是想明白了！要为以后打算一下了？”孟洪闻言欣慰的上前，“你竟然有亲戚朋友在二区？可得好好把握机会拉近一下关系。”
“嗯，我尽量。”黎璃没有就这个问题过多解释，提着袋子朝两人示意道，“先走了啊。”
孟洪不在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黎璃走后，饭馆里就剩下了两个人，木明旭坐在收银台里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二区？”
孟洪听到声音抬眼看他：“怎么，你也有朋友在二区？”
“那倒不是。”木明旭忽然站了起来，收拾着手边的东西，“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几天我也不过来了啊！”
孟洪：“？”
孟洪皱眉：“诶！这可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开的店，走一个人还能凑合着开门营业，都走了还怎么干，我就是有分身术也忙不过来啊！”
“孟哥，你太高估我们饭馆的客流量了。”木明旭眼神无比真诚。
“......”
孟洪默住，理性地想了想他们店里每天个位数的客流量和一直在倒贴的食材成本，索性一挥手，“算了，关门歇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