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没有说更多的话。
但递出来的布包里,暖融热腾的灵力突破布包的束缚，在两人中间持续升温。
江月……江月并不明白，这凤凰骨是从哪变出来的。
她并不好奇，甚至不想接受。
有人莫名其妙对她好,真的奇怪。
蛟龙血她还能心虚拿了,凤凰骨,明晃晃的递过来的……她总会多想。
宁愿独行于世,身上因果沾染少一分是一分。
明元哪里不懂，笑道：“我和你有因果，你拿了吧。”
江月问：“什么因果？”
明元摇头：“不能说，说了会——”
瞳孔一缩，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利落捂住自己的嘴，不说话了。
江月：“……”
搞不懂他是不是演戏。
但演戏演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一种认真了。
——比骗她入陷阱的黄启凡还认真。
她还是接过了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凤凰骨,放进储物袋里。
明元瞬间笑弯了眉眼，往洞窟里头走去。
江月：“……”
所以明元还是在诳她吧，是吧是吧！
洞窟深处隐有幽光，走着并不困难，江月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个洞窟本身就是一条道路。
明元用认真的语气解释（江月：或者说是编造）凤凰骨的来源：“在秘境里转悠的时候，有人看我孤身一人,要抢我东西,反被我抢了,拿到储物袋和一些其他的东西。路上又独自打了一只凤凰，储物袋就满了。”
地面终究有些崎岖,江月扶着墙小心地安静听他瞎扯。
“之后又找了一会儿，听到争斗声……于是终于找到你了。”
江月并不想搭理“找到你了”这种话头，转而问：“你不是筑基期吧。”
明元笑：“把修为压制到筑基期,不难。”
江月实在没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不管是让修为暴涨，还是让修为压缩，都是非常危险的事。筋脉容易受损，灵根容易受挫，从此修为再无寸进。
明元真的是个奇怪的家伙。
再往前走一段路，豁然开朗。
有荧蓝色的圆圈显现在他们的面前，灵力在圆圈中崩塌扭曲，和入秘境时的通道有着相似的灵力波动。
这里是秘境出口，以前上课时讲过。
江月倒退一步，疾言厉色：“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明元很平静：“这里可以出秘境，也只有这里可以出秘境。”
江月：“……？”所以呢？
“这里是古秘境，”明元解释道，“原本也是大陆的一部分，因为灵力波动被剥离进入虚无，又因为灵力波动频次相同重新产生联系，这种联系一般至少会维持一年。”
但他们现在在秘境里才待了一天。
“千山宗对秘境的态度一直是剥削殆尽，这种秘境，他们能集合在一起，把地皮都翻一遍，”明元看着通道，赤色的眼眸深处是被蓝色映照而出的黯淡，“这种秘境出口处也会守着人，出去要付买路钱。”
江月……江月差点就信了。
她一回想千山宗大能岑炽凤的豁达态度，就觉得不像。
一个大宗门不至于这么扣扣索索的，并且之前也没有这方面的风评。
江月坚定道：“我不出去。”
明元扭头看她，“你还缺什么药？”
因着被诱骗来秘境出口处，江月十分不客气：“百年红芯果五袋，千年完整山荆木芯五百斤。”
明元没多犹豫，塞给她一把赤金光闪闪的凤凰羽扇，虽然做工粗糙，但上面有多少根凤凰羽毛，完全数不清。
价值连城。
“你用这个和凌霄宗换，凌霄宗还能附送你一百九十九万点贡献点。”明元十分随意，一点都不在意。
江月：“……”
被引导着行动还是很不开心，江月梗着脖子：“我还想逛一下秘境，一直在门派里也是很无聊的。”
明元歪起脖子看她，极轻极轻地叹一口气，像是看小孩子的胡闹。
江月：“……”
江月：“反正我要去玩两天。”
.
尽管明元努力解释，这种古秘境什么都没有，顶多有些颓圮废墙。江月还是要出去。
明元最终还是屈服，决定跟着她一道去。
江月看着“和她有因果”的明元：“……”
既然能出去，江月就改变了主意：“行了，还是出去吧。”
明元难得也沉默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如果当时直接和江月说“前方秘境出口，我们出秘境吧”这类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出秘境了。
但他们闹别扭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秘洞窟出口。
九岐大蛇的尸体还摊在这里。
明元拿出剔骨刀，朝大蛇走去。
“其他部位可以留给其他人，蛇胆毒、牙还有蛇眼还是拿走比较好。如果一直没人来拿，毒雾可能会封锁住路。”明元说。
江月“嗯”了一声。
没说等他这种话——
明元三两下把该处理的地方处理干净，把东西用布包好，同样递给江月。
江月：“……”
江月虚起眼：“你上辈子是不是把我杀了，欠我这么多因果？”
“不是，”明元直接把东西塞她怀里，“储物袋不够放，你不要也只能扔了。”
“……”江月默默收下。
再折回秘境出口时，荧蓝色光圈前已经有了四五道人影。
湖蓝色、青色、还有月白色。
俱被莹蓝光芒照成幽幽的蓝。
“千山宗的人。”明元懒洋洋地说。
那几个人也已经扭头过来看着他们。
为首的青衣修士眸色温和，含笑问道：“我们是千山宗的修士。我叫董大成，你们是什么宗门的人？一起的吗？”
见他们没有恶意，江月回答道：“凌霄宗，江月。”
明元跟着江月的模板回答：“凌霄宗，明元。”
青衣修士董大成看了明元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但他没有追问，只问道：“才入秘境一天，你们就要出秘境了吗？据我所知，凌霄宗进秘境要贡献点，要得还挺高。”
江月心里一咯噔，不会真的要……买路钱吧？
明元的脸上依旧是懒洋洋的笑，“对啊，秘境里没什么意思。”
江月便简短的一“嗯”，同意。
“道友不用急着走，”董大成语气和蔼，“我们发现了不远处山坡上有一只死去的万年鸟妖，俗称凤凰，你们如果有需要，千山宗可以给你一个引路的玉牌。”
瞧瞧，千山宗何等财大气粗，有灵气的玉牌随便送。凌霄宗遇事都只用木牌的。
董大成认真介绍：“我们还发现一大块红芯果的采摘地。大多是百年的红芯果，有少数的是千年的。虽然有一小块地方因为有人打架被毁了，但剩下还有好大一块可以采摘。”
江月：实不相瞒，我认识打架的那几个人……
董大成喝了一口润喉的水：“如果想看风景的话，千山宗在山顶盖了石房，只要付少量的灵石当房租，住一年完全没有问题。”
江月实在有些好奇，试探着问：“你们给指路玉牌的话，要我出月石吗？”
“为什么要？”董大成很疑惑，“这种玉牌质地很差，也只能做一次性的指路玉牌用，凌霄宗和千山宗关系很好，这种玉牌送了也就送了。”
江月眨了眨眼，问道：“那出秘境，要买路钱吗？”
董大成：“……哈？”
旁边一个湖蓝色衣服的人炸了：“我们千山宗是正经的门派！不是栽树开路的强盗！出去出去！！”
江月明白听到，明元在她身后“噗嗤”笑了一声。
江月：“……”
买路钱什么的不存在的，江月气得不想理他，直接走入光圈，离开秘境。
一晃神的功夫，人就已经站在连鹤村的海边。
江月在找门派里的法阵，扭头就看见明元，还是努力憋笑的样子。
江月：“……过分了啊。”
明元努力克制笑意，“我都说了，有买路钱的，你还不信。”
江月：“这样了还要我信？？？”
明元终于彻底控制住情绪，正经道：“是啊。”
明元说：“你和他们一言一语之间浪费的时间，暴露的讯息，多余的因果，是不是买路钱？”
江月：“……”
虽然但是，聊两句也算是多余的因果吗？
明元：“这种因果草灰伏线，你经历了才会懂。”
江月：“……谢谢了哈，还知道我不懂。”
明元笑了笑，换了话题：“千山宗还是这样，大气到过头的程度。”
说到千山宗，江月也只有沉默。
十分大方……的确……
以至于江月没留意，“还是那么”的形容用法，一般只有历尽沧桑的老人才能用。
“依旧是那么违逆天道。”明元叹气。
“违逆天道？”江月愣住，这是什么角度？
“天道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明元笑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然后在短暂的十年或百年寿命后在混沌中死去。这是天道奉行的东西。”
“而千山宗一直在做的事，在秘境里帮助他人，和其他门派沟通，互通有无……这都是违逆天道的事。”
话挺有道理，江月听着听着，有些听进去了。她若有所思。
明元叹笑道：“所以这几千年来飞升的人，一直只有千山宗的人。”
他说完，没给江月思考的时间，解开腰间的储物袋抛给她，笑道：“我要走啦，剩下的因果以后再还。”
江月微愣，残存的一点怀疑和不信都消失无踪，“你这就走了？”
明元笑：“是啊，再不走药效要到了，会把那些峰主长老掌门都惊过来的。”
说完大话，明元一闪身，消失了。
没给江月询问的时间。
.
通过灵阵回到门派，江月先回屋子去。
恰听到梅当归的哀嚎声：“啊啊啊为什么！”
什么情况？
江月站在篱笆边，探头瞧了一眼。
梅当归的院子里新鲜泥土的清新香味隐约送来，被犁过的地面是很赏心悦目的深棕色。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面容尚小、一身下地褐衣的年轻修士，梳着丫头髻，腰间挂着“天玑”牌子。
修士道：“别叫了别叫了，灵兽没折腾过院子，你能知道你院子里长了显形草吗？”
梅当归：“啊啊啊啊啊啊——”
卡壳。
他的余光瞥见了困惑的江月。
他迅速捂住嘴，权做亡羊补牢。
江月叹笑：“这是怎么了？”
梅当归没急着回答，他先转移话题问道：“你不是去秘境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抬头一看太阳，在西山一侧而已。
江月随意地“嗯”了一声，不打算多说。
明元，一听就不是正经名字，赤红色眼眸，一看也不是正经人。
没法解释。
江月把话题掰回去：“你院子里种了显形草，被灵兽挖了？”
梅当归望天看地，看着地上犁过的地面欲哭无泪。
显形草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灵药，能破幻境、显真型。如果给变幻成人形的狐妖吃，狐妖能当场变成毛茸茸的狐狸。如果在空气中洒显形草粉，幻境能当场消解。
因为需求量大，种植上也有一定难度，因此一直供不应求，需求量大的时候，一棵能卖到几十点贡献值。
“那倒不是，”梅当归收拾好心情，解释道，“原先我的院子里一直荒着，昨天被灵兽捣乱了之后，请这位师妹来帮忙整理一下。结果师妹挖到了显形草的一点根须。”
江月：“……”
江月：“如果没被灵兽挖掉，你会一直以为院子里只有荒草，显形草你也永远不会被发现。”
梅当归沉重地叹气：“但我还是不开心啊啊啊啊——”
天玑峰小师妹嫌弃地捂住耳朵。
梅当归发泄完，揉揉脸，换了心情，笑嘻嘻道：“话说，门派大比我进了32强了。”
江月“哇”了一声，不明觉厉：“恭喜你！！”
梅当归笑嘻嘻地抬手揉揉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为了庆祝，我明天请你吃顿好的？”
江月点头：“好。”
没有什么其他话题，江月挥别梅当归，回到屋里。
屋里空荡荡的，很安静。
白天黑猫基本都在外头晒太阳眯觉，不在院子。
这是在仙梧林、房子没有院子时养成的习惯，现在有屋顶有院子，它还没习惯。
江月去姑且当仓库用的小偏屋，检查明元抛过来的储物袋。
“……”
江月目瞪口呆，灵识几乎紊乱。
请问，明元上辈子是把她凌迟处死了吗？要不然……
院子门口传来敲门声。
江月收拾好情绪，出去看人。
是易道真仙。
他满脸不压抑的怒气，森森看向江月。
“你这就回来了？我看到回报说有我的弟子从连鹤村回来了，结果果然是你。”
江月眨眨眼。
易道真仙冷笑道：“别以为你傍上了叶真人就能如何，去秘境然后空手而归？贡献点一点都不能换？我真为你感到害臊。”
隔壁梅当归的院子门口，在笑嘻嘻和梅当归告别的天玑小修士笑意转淡，远远地投来探究的目光。
江月略一皱眉，看着老修士。
“易道真仙，”江月没称呼他为师父，也没称呼他为老师，很疏离地称呼他，“你要不要介绍一下，转门派去千山宗，都要什么手续？”
“千山宗应该没人天天耳提立命，要我换门派贡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