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笔法十分精妙。
江月看着江洛风略微羞惭（？）的面庞,平直地复述道：“两年后，父亲会因为北楚国内的一些争斗纠纷中死去。”
——你也会死在那个时候。
江洛风却愣住，脸上渐渐攀上狂喜的红晕。
“只有……两年……”
四周的风声渐渐加剧，狂暴的灵力撕扯着周围的空间。
红芯果的树叶是深绿色的,被灵力撕扯,于空中飞舞。
被撕扯到几乎听不清的话,隐约又破碎地,从江洛风口中传来：
“你啊……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怎么能活呢？”
晦涩的吟唱声从他口中念出，凝练而狂乱的灵力刮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江月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打护身灵符贴在身上，又尽力运起灵力，心道完蛋。
居然有人喜欢算一次性的卦，她没想到啊！
回应着灵力肆虐的，是李华用尽全力的挥扇抵御,还有声嘶力竭的一声吼：
“黄启凡，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说话间，青色的轻衫随身形飞掠留下一抹暗色。紧接着，一声沉郁浓厚的“铛”声响起。
凝塞灵力运行的无差别攻击。
江洛风却只付之一笑，含有余力,扭头看见江月麻利贴护身符的动作,扬唇笑道：“我打的可不是你。”
江月：“……”
好像的确,相比于李华那边的手忙脚乱，她这边,只有煦风。
江洛风笑问道：“你不会跑的，对吧？”
江月反问：“……我为什么不会跑？”
江洛风显然游刃有余，闲闲道：“凌霄宗早已落魄,我江家的人，能随随便便进宗内寻恭乐王杀他。你现在跑了，我过几天再来杀你，你不过多活几天罢了。”
江月嗤笑：“那你也别急着杀李华，反正他回宗门也一样被你杀。”
江洛风：“……”
江洛风定定神，换了话头劝道：“你也知道，江家不讲那些人情。你既然有半年上筑基的资质，回到江家，江家定然给你更好的条件。不会像凌霄宗一样，来秘境，连护卫都不给你拨一个。”
不谈感情，只谈利弊，的确是个优秀的劝说词。
江洛风嘴角一勾，又笑道：“更何况，和你承诺的人，两年后就会成为江家家主，这还是你自己算出来的。”
江月失笑。
不知道为什么，态度忽然从杀她变成了收买她。
但不可否认，她刚才一瞬间，的确动过心。
可惜，下一句，江洛风还是暴露了他狂妄自负的本质。
她从头到尾都只说过，他们的父亲两年后会死。
父亲死了，和他当家主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江洛风一边和李华与黄启凡对抗，一边还在劝她：“现在千山宗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找能看天命的人，你既然来我这，待遇肯定会比千山宗提出来的好。”
江月挥挥手，“你先把李华处理了吧。”
“那是自然。”
注意力重新回到打斗上。
黄启凡初升筑基，能力只是一般，又是靡靡柔柔的琴修，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他先前埋伏好，偷袭江月一手，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主场还是李华和江洛风的打斗。
说来……江月没怎么搞懂，她一句话，怎么就让他们打起来了。
李华也没懂，边打边骂。
“你不是说你不认这个妹妹吗？怎么又反悔了？”
“人在做天道再看，你等着雷劈你吧。”
“我【哔——】你【哔——】”
江月默默捂住耳朵，仰头看天。
江洛风一击把黄启凡打到边上去，笑道：“我本来想清理门户，但你和窥天者比起来，那还是窥天者值得拉拢一点……你只是个无脑护妹妹的屑。”
李华：“……”
四周的灵力更加凶猛地汇集打散。
灵果汁水四溅，江月有些心疼那些红芯果。
她思量着，自己的确跑不掉，如果强行要逃跑，会招惹本来还惜才的江洛风。
人贵有自知之明……还是摘红芯果吧。
江月退了两步，寻到还没被四溢灵力摧毁的百年红芯果，继续悠哉悠哉地摘果子。
“我以为……你会怨我。”一旁，忽然传来幽怨又细弱的声音。
江月头都没扭，她听得出来，声音是黄启凡的。
“我本来就没对你抱有期待。”
“……”
“你前几天好像还只是炼气六阶的，可今天忽然就筑基期，能来秘境，一定是吃了什么秘药吧？”
“……嗯，强行筑基的药，以后不得寸进。”
“你既然抱着前程尽毁的心，也要跟着我来秘境偷袭我一手，我没什么好说。”
江月又摘下一颗果子，起身，走到黄启凡的面前。
黄启凡面如金纸，嘴角流血，即将涣散的眼眸里蕴满复杂情绪。
他张嘴想说什么，江月却伸手拦住他。
“别说了，我没兴趣。”
对江月来说，这只是一个熟人背她而去，然后因为意外死在她面前。
一点故事性都没有。
江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念一动，唤出命簿。
打开命簿，现在页，是最后一页。
他的确是要死了。
江月让命簿展现实体，放在黄启凡的胸前。
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瞳孔渐渐涣散无光，连命簿都无法顾及。
江洛风那一掌十分凶狠，打到谁谁就死。
黄启凡……一个普通人而已。
不远处，江洛风和李华还在打，暂时不分胜负，灵力翻滚，看样子已经打上头。
无数叶子像碎片一样翩飞，迷乱这一块狭窄的峡谷。
黄启凡胸前的命簿，也随着风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有几句话一闪而过。
【……生而贫窘，困于北万，终获李华所救，复困于李华。此生遂再无他念。】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月冷哼一声，站起身来，遥望向他们。
两个路人乙已经不见踪迹，而李华和江洛风还在打。
江洛风没有在意被他打到一旁的人，而李华也没有过问一句。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都只想至对方于死地。
江月……江月还是为黄启凡叹息一声。
“你很疑惑？为什么……李华和江洛风打得这么凶？”
她的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有些凝塞，像是几百年没有说过话一样。这种沙哑感配上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发出，几乎令人浑身战栗。
江月扭头。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眸，接着眉目俊朗，下颌勾勒，还有束起来的墨色及腰长发。
一个没见过的，还有些好看的修士。
……不，还是有奇怪的熟悉感。
“我不疑惑，不过你要说也是可以的。”江月道。她没有那么高的好奇心，不过别人既然知道……她也不介意听。
“李华和他妹妹一样，是南秦国的人，他一直想找机会杀掉江洛风，想杀你只是借口。”
“……”
“江洛风当真了，怕李华杀了你，想先把李华杀了。”
“……”
男人轻笑一声：“很无聊对吧？”
“……”
之前，大黄猫的确有和她抱怨过，李娡私下沟通南秦国，把恭乐城的消息卖掉，这件事。
她之前没留意。
现在……她也不想留意。这种事，在旁边当故事看还行，处身其中，只感觉太阳穴疼。想把当事的其他人都暴打一顿。
打不过，算了。
她对李华他们这种心思奇诡的人不感兴趣，她只好奇眼前的修士。
“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男人眼窝深邃，目光深沉。
“我叫明元，”他道，“和你一样，是窥天者。”
作者有话要说：明元不是新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