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本命簿【已修

黑猫蹿出来后,可把他们吓了一跳。

叶清风忙掏出鸟食,安抚着被吓到“吱吱吱”叫的仙鹤。

江月也把黑猫抱到怀里,揪着黑猫的肉掌,“凶”它:“你干什么吓人家大鸟?嗯?”

黑猫睁着水汪汪的碧绿眸子:“喵~”

江月:“……”

在旁边的叶清风:“……”

在旁边的仙鹤:“……吱!”卖萌可耻!

等黑猫在江月的怀里瘫成蓬松松毛茸茸的一块肉饼,仙鹤也冷静下来后,叶清风才提议道:“去拿你的东西吧。”

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江月抱着黑猫坐着仙鹤,叶清风凌空飞行,一行人直接飞到恭乐王府的后宅去。

因着江月的前王妃身份,那些侍卫竟也没拦。

一路顺遂,到达后宅。

后宅里零星挂着些喜庆红布,总体看着有些萧条。

江月目不斜视,回到自己的屋内。

把一些衣服簪钗收了,对着梳妆台,略过那些胭脂粉料,把镜子也拿上。

她只有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才能唤出自己的命簿。

屋里的东西收拾好后,她前往库房。

库房里放着她的嫁妆,有六十四箱,财宝数量颇为可观。

到库房门口时,守库房的两个婆子拦着江月不让进,看她像是看贼。

江月从仙鹤上跳下来,敛平衣袖,平静道:“我已经不是恭乐王妃,现在要取回我的嫁妆。”

嫁妆是女方的私人财产,王府没有私吞的道理。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犹豫半晌,吞吞吐吐道:“但我们也没有库房钥匙……”

“咔嚓”一声响,库房的特制铜制大锁已经被敲开。

回头一看,却见叶清风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到库房门口,手持折扇,笑意如春风拂面。

婆子:“……”

最后一个借口,也没有了。

江月顺遂走进库房。

库房黑魆魆的,还有些凌乱。

仔细辨认,乱的是其他杂七杂八的箱子,甚至可以称是乱中有序。

就是嫁妆箱子的那一堆空了一大块,十分刺眼。

江月似有所悟的点头:“哦……”

门口的两个婆子期期艾艾进来请安,瑟瑟表示:“前两天江家来人,说嫁妆是江家的……全都搬走了……”

叶清风轻叹一声,看向江月,“姑娘准备怎么办?”

江月一点不恼,还朝他笑,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库房里剩下的这些,数出六十四箱,搬走吧。”

两个婆子:?!

叶清风略一愣,随即点头笑叹:“好。”

.

王府前院正厅。

屋内富丽堂皇,高窗投射敞亮的光。

高顺正在品一杯袅袅清香的新茶,身边有娇柔的美人续杯。

娇柔美人用吴侬软语小声问婚礼的事,高顺边对她动手动脚,边漫不经心解释——

二婚,扶正,不用多么盛大的仪式。

气氛很好,偏偏有个不知事的婆子在门口嚷嚷着要见王爷。

声音十分高昂焦急,穿过花木繁盛的院子,刺破屋内缱绻暧昧的气氛。

高顺失去品茶的心思,重重摔下茶盏,横眉怒道:“让她进来!如果不是要紧事,着实打她一百大板!”

旁边的美人是娇软型的,不敢多说任何话,只红着脸拿出新的茶盏,给王爷续上一杯。

在春茶清香中,守库房的婆子躬着身爬进来,趴在地上,“王爷,后宅的库房被抢了!”

高顺:?!

高顺又惊又怒的站起来,“你和那些侍卫都在做什么,也不拦着!”

婆子瑟瑟发抖不敢说话,趴在地上,像个鹌鹑。

高顺冷哼一声,立刻命令侍从:“去!把她先打了二十大板,之后再来回话!”

侍从们像机甲傀儡一样上前去,婆子慌急了,忙道:“待老奴禀报完了,再责罚老奴,也不耽误王爷的事!”

高顺听着,顺着思路再一想,后宅的库房大都只是哄侍妾的小玩意,不值当什么,就又坐回去,挥挥手让侍从在旁边候着。

他冷着脸,问胆战心惊的婆子,“谁抢的?抢了多少?是江家又来人了?”

婆子听着头皮发麻,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爷和江家的那些利益纠缠,还有女儿(妻子)嫁妆都要算计的计较反复,她一个普通下人,完全不想搀和。

但前王妃已经掺和进来了……

正当婆子绞尽脑汁想回禀办法,让王爷不朝她撒气时,门口又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小将军。

王爷见着他,兼之前提到江家,不免的想到了他挂在城墙上的前王妃。便让他进来。

小将军一袭布甲,看着英姿勃发,说出口的话却也曲折绕弯,旁敲侧听:“王爷,王妃已经挂在城门暴晒三天了,请问还继续吗?”

王爷下意识以为,王妃快要不行了,来祈求他的原谅,因此小将军会来禀报。

他嘴角一勾,语调满满都是得意,“她认错了吗?”

小将军沉默了片刻。王爷的问题,偏向性很明显。

说实话,他不懂王爷的想法。将心比心,如果被挂城墙的是他,他一定叛逃到南秦国去。

但王妃是凌霄宗的人,已经铁板钉钉。

而王爷会暴怒,也是铁板钉钉。

他硬着头皮回答:“她飞升了。”

身旁一个婆子,在这时也抖着嗓子补充道:“刚才来库房抢东西的,就是前王妃和她带来的一个仙人,长的可俊了……”

一片寂静。

只有茶香袅袅。

半晌都没等到王爷的回应。

时间太过漫长,以至于将军和婆子对恐惧麻木,大着胆子抬头看王爷。

恰好见到——

王爷满脸不可置信,气急攻心晕倒栽地。

他身子肥硕,晕倒在茶座上,直接把桌子整个掀倒。

茶盏茶壶碰撞乱响,碎裂声和茶香味一同扩散。

娇柔的美人失声尖叫。

一片混乱。

.

恭乐王府里的乱象与江月无关。

她已经整肃衣衫,在叶清风的带领下,前往凌霄宗。

凌霄宗位于北楚国的西部,也位于整个大陆的西部。

一路西行。

云雾之下,田野辽阔,有劳作的人在往田头走去,像蚂蚁一般渺小。

江月垂目看着,怔然出神。

她小时候是江家的嫡长女,一切用度都是府内顶好的。

可三四岁的时候,她刚能看懂命簿里的字,母亲就按着命簿的预言凄凉死去。之后,她就被拘在院子里。

原本周岁时国师“此女根骨绝佳,必成大器”的评词仿佛从未说出口过,她的修为一直停滞在炼气一阶,渐渐变成了废物。

一个废物,又是贵家女。她的待遇,下坠成一个联姻的工具。

为了防止工具有所损坏,她能看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四四方方的院墙上,看到的天边。

她上一次飞到这么高的天空,俯瞰世间风景,还是两岁多的时候。

那时候母亲还活着,她还看不懂命簿,每天的生活很简单,阳光薄雨都能让人快活。

她想再借着景色回忆童年,但是年龄太小,她想不起来了。

她索性收回目光,不看地面上北楚国的风景。

看多了,其实也就那些,山川河水人家。她只是……只是没怎么见识过,才会贪看吧。

收回目光后,江月对上了叶清风的双眸。

叶清风原本在她身旁的五尺远处坐着另一只仙鹤,白袍猎猎,仙风道骨,飘渺如仙。

偏在她收回目光后,侧脸转向她,叹道:“对不起。”

江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啊?”

叶清风垂下眼睑,“凌云碑上出现新的凌云者——也就是你的时候,我和师叔有一起去查看。

“一般来说,如果家庭情况不够好,无法支撑修炼的花费,我们会负责引导他们把孩子送到凌霄宗修炼。

“十八年前,我们循着凌云碑的指引到达江家后,发现江家是北楚国的一个新兴的家族,在北楚国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们的孩子不可能送到凌霄宗。

“十年后我和师叔再来看的时候,远远就听说江家出了一个不世出的姑娘,于修道上有很高的天赋,已经去皇家的太观院学习了……我以为那就是你,于是回去了。”

江月沉默了一会儿:“那是我嫡妹,她现在十五岁,已经要筑基了。”

寻常人十五岁才学会引气入体。她的妹妹纵然不是凌云者,却也有天赋在。

她一个至今是炼气一阶的人……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叶清风却偏头朝她微笑,笑意如春风拂面,安抚人心:“之前有一个记载在碑上的凌云者,一百多岁就大乘圆满,飞升上界了。”

江月眨了眨眼:“哦……”

这是个完全超出她认知的消息,以至于她不知道如何表达惊讶。

叶清风笑意温和:“你和她是一个资质水平的。”

江月迟疑着:“可我这……”

她一个至今都是炼气一阶的人,能够在一百岁的时候就跨越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成为大乘期修士,进而飞升吗?

叶清风笃定道:“你的病沉疴已久,应该是从小就受到影响。我先让师弟给你调养一下,他也是医修……你去凌霄宗,可以吗?”

江月没有任何迟疑,答应了。

她本来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叶清风犹豫了片刻,又道:“我此番前往恭乐城,是为了调查一个……药材,我还没查完……”

因着要撇下自己救下的姑娘,他话里有些不忍之意,澄澈黑眸里的担忧之情毫不掩盖。

江月笑意清浅:“没事的。”

叶清风一愣,迟疑着点点头,“好。”

.

傍晚时分,两人到了凌霄宗。

凌霄宗地处大陆西部,土地平旷,只有和北楚国的边界处山峦迭起。

两只仙鹤唳叫着飞过山腰,能感到有灵力屏障无声展开,供他们飞入。

叶清风仰起头,侧脸棱角勾勒分明,玉冠亮着温润的光泽。他整个人似乎在夕阳下发光。

“看,”他的视线投注在山峦的峰顶,那里有一小撮白色,“那里是凌霄宗的天枢峰,禁制重重。修炼到元婴期后,才可以到山顶上体悟炼心。”

修炼到后头,修炼的便不是修为,而是心境。

这道理江月懂,但她只叹笑一声:“现在我们这个位置,和在山顶上,看到的风景,有什么大的区别?”

怀里的黑猫似是赞同,跟着叫一声:“喵~”

江月轻轻揉了揉黑猫的耳朵,笑它:“你听得懂吗,就喵喵喵的。”

黑猫眨了眨它碧绿的眼:“喵~”

江月的前半生,只琢磨着避开挂城墙结局。

眼下真的不用挂城墙了,她倒有些,无所适从。

除了养黑猫之外,她似乎没有其他的事想做。

她对报复,也不感兴趣。

她翻过他们的命簿,恭乐王和美人李娡一样,十几天后就会死于乱军之中。

江家里,害她的继母已经被下一任继母斗倒,她的父亲和她的嫡弟,几年后也会死于朝廷斗争中。

她的心境像是个算命的老爷爷,早就苍老了。

大家都各得缘法,也迟早会死。

就这样吧。

仙鹤唳鸣,飞下天枢峰。

穿过几道山谷后,停在一个山谷尽头的小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