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Chapter46

越晚慌乱地把被子扔到?他脸上,翻身到?床的另一侧。

她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连着心口尖都犯冷。

“你……是谁?”

越晚惊惧之下连完整一句话都说不全了,声音抖着,断断续续的。

那人没搭她话,一脚踩在?床上就要?跨过来抓她。手里开刃的刀口,划出破风声。

越晚一矮身就往门?口跑,被身后的人扯住头发,狠狠摔在?地上。

她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恨自己的头发太长这回事。

利落的寒光就要?刺下,越晚急中生智胡乱猜了一个名字:“杜宗田!”

那人像是被骇住了一瞬,越晚立刻抬腿往他要?害出踢了过去,顺势挣脱了他的钳制。

越晚把他手里的刀捡起来,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杜宗田心感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你不是回平江了吗?”越晚拿着刀,似乎给了她胆量,让她不急于逃走?。

杜宗田嗬嗬两声,面容狰狞地瞪着她:“都是你这个臭婊/子干的吧,我他妈好不容易离开平江了,你让我回去还不够,还要?我身败名裂地回去——”

他阴恻恻地说:“反正这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走?之前先把你这个贱人带下去也赚了。”

越晚自动过滤了他的污言秽语,“我父亲碰赌博的事,你没少干系吧。你又有什?么资格骂我?”

杜宗田听她提起越明成的事,反倒不骂了,摆出一个怜悯的嘲笑。

“我不会告诉你的,越晚。想到?你会一直蒙在?鼓里,我真的忽然舒服了。”

越晚干咽了一口气下去:“是盛闻,是吗?你因为教师评级,盛闻因为恨我,所以?你们就拉我家人下水……是么。”

杜宗田讥诮地盯着她,没接越晚的话,径直向她走?过来,全然不在?乎手上的刀。

越晚紧抿着嘴唇,右手捏着刀柄,左手背过身去按下了门?把手。

她冷不丁问:“你脸怎么了?”

杜宗田听闻这话,登时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扇她一巴掌。

“你还敢问——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

越晚脑袋一缩,侧身从门?缝里钻出去,打算把杜宗田关在?房间里。

只是她实在?没料到?杜宗田这样生气,发了疯似得死死拽住她的手,试图夺过她手里的刀。握着门?板的把手,一下、一下撞在?她手臂上。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因为你!”

他癫狂地发泄着。

越晚终于吃痛一声松了手,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趁着杜宗田弯腰的功夫,越晚忙不迭地往楼下跑去。

发烧劲起来了,越晚四肢都乏沉得厉害,连走?路都费劲,别说跑了。更何况走?廊一片漆黑,她踉踉跄跄地没走?到?楼梯口,就被杜宗田一个跨步揪住了头发。

不过脑袋不大运转的时候,痛感来得也比往常钝很多。越晚被扯着脖子掼到?墙上的时候,竟然只短促的闷哼了一声。

她还有闲心想着拖延时间,“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潜意识告诉她,这伤,和越明成的事也有关。

杜宗田被戳中伤疤,目眦欲裂,浑然没听进她说的话。手里的刀往她脖颈处狠狠地扎下——

砰!

越晚的眼皮上被飞溅的硬物?划过。

一件小陶瓷花瓶在?杜宗田脑袋上炸开,当即就让他松开了钳着越晚的左手,整个人像烂泥一样滑跪在?碎瓷屑里。

越晚睁开紧闭的眼睛,惊魂未定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要?说不怕,真的是撒谎。

尖刃迫近的那一刻,她甚至能感受到?镰刀悬停不住的势风,吹动在?后颈的绒毛。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周随站在?楼梯上,大踏步向她走?过来,额头上沁了薄薄一层冷汗,脸色比越晚还难看?三分。

他把越晚紧紧圈在?怀里。声音艰涩而颤抖地从喉管里,断续地挤出来:“对?不起,下次……绝不让你一个人了……”

越晚憋蓄良久的眼泪,在?见到?他的一霎,争先恐后地掉了下来。她紧紧抱着周随,哭腔喊他:“你怎么才来啊。”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雪松安定的清冽让越晚凭空多了些底气和安全感。

周随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指节抖着,怎么也触不到?越晚的脸。他微陷的眼窝下一双眼瞳几乎是阒然死寂的黑,孤怆地盯着越晚,红血丝布得密麻。

越晚搂着他哭了一会,才发现周随的不对?劲。她探出指尖点了点他的脸,暖气分明充足的屋内,却?凉得吓人。

她又慌了起来:“被打的是我,你怎么比我反应还大。”

杜宗田躺在?地上,斜盯着这一幕。

“从小就会勾引男人……”

额头的鲜血粘稠地糊住了他试图睁大的眼睛。杜宗田觉得越晚身边的这个男人,叫他眼熟的很。

越晚懒得理他,摸摸身上的口袋,“你报警了吗?”

周随没有答话,骤然起身,走?到?刚清醒三分的杜宗田身边。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杜宗田。

杜宗田忽然骇然地颤起来:“是你……”

周随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抬起腿,重重地踩在?杜宗田的腕关节处。

漆黑的走?廊里,周随像普蓝里的一团浓墨,是最暗的个体。

闷沉的骨裂声隐约响起,但更惨烈的是杜宗田的哀嚎声。他在?地板上因为剧痛,蠕动,挣扎着要?把手扯出来。

兴许是他挣扎得太剧烈了,周随沉着脸,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而后就是皮肉击打的声响,光听动静,力道就大得很。

越晚半坐在?墙角喘气,等到?她摸黑去打开了壁灯,才看?清杜宗田头上溢出的一大摊血。

周随恍若未觉地一拳、一拳击打在?杜宗田的致命处。拳头上不知道他自己的血多些,还是杜宗田的多些。

越晚急匆匆地走?过去,按住了他的手,“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周随这才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眼越晚,沾湿的液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从他眼角滚落。

周随嗓子很哑,肺里干燥的空气刮着他生疼。

他努力地把话说清楚些。

“越晚,对?不起。”

越晚拿纸给他擦着手上的血,凑过去安抚性地抱了抱他:“我报警了,过一会他们就来了,先喝口水歇一下好么。”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没事。”

周随点了点头,回身虚抱住她,不敢搂严实。像怕碰到?水里的月亮,一晃涟漪就会被搅碎。

越晚笑了一下,拉着他的手抱严了些:“那我去给你装水,乖乖待着别动喔。”

周随又应了一声,整个人已经松了下来,脸色也和缓了些许。

可是越晚刚走?到?楼下的时候,就听见顶上传来一阵闷哼。

起初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心里又害怕臆想成真,不愿去看?。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她指尖泛凉,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

场景似乎和梦里的情形重叠起来,铺天盖地的尘灰顺着摇臂的挥动,在?她面前重重地盖落了那道孤长的身影……

都说梦是与现实相?悖的,为什?么她做的却?偏偏真发生在?眼前。

沾红的雪亮刀尖在?灰黑色的大衣上有些过分的刺眼了。不然越晚当下做不出任何解释,她的眼睛疼得流泪。

刀尖快速地进出了三下,周随侧身摔靠在?栏杆上,避过了第四下。

杜宗田收不住力道,从楼上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滚落,啪地摔在?越晚的脚边。

越晚无心顾他到?底是死是活了,撑着一口气爬上楼梯走?到?周随身边。

周随惨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个笑来,语气极力维系着平静。同她开了个玩笑,“这下可以?……将功补过吗?”

越晚哭得眼睛生疼,隔着模糊的水幕拿手和衣服无助地去堵几个渗血的窟窿。

她几乎是喊着嚷着回他:“不可以?!”

“……是么。”

“你别笑了周随,省点力气。”

“我希望下葬的时候表情不太难看?。”

“不要?,周随。你别笑了。”

“别哭了。”

“你不笑我就不哭了。”

“好。”

越晚一面跟他胡乱说些话叫他清醒着,一面打着抖去拨120的号码,说话哽咽地颠三倒四,好半天才说清楚。

她一转眼睛,周随还在?笑着看?她。

周随声音很微弱地从嘴里发出来一个单字:“笨。”

以?往越晚听到?肯定要?反驳回去,但现在?她忽然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我确实笨。”

“我在?你的抽屉看?见了那只晴天娃娃,才反应过来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巧合。做陶碗的时候你刻了一个晚字,我都没早点意识到?你就是在?窗户上挂娃娃的人。”

她有些崩溃地哭出声来:“还有篮球馆,当时没有认出来是你我真的很抱歉,都怪我太笨了,记不住很多东西。周随,是我太笨了没有早点意识到?,娃娃我一直都有好好保存着,因为这是我收过最浪漫的礼物?。”

“所以?我还有多少忘记的,能不能都说给我听。”

周随没有回应。

越晚嘴唇颤抖着,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

“周随,求求你,跟我说说话吧。”

周随半阖着眼睛,好半天才勉强开口,“原来你知道是我啊。”

他气游若丝地说:“你不该让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这样,我真是舍不得放手了。”

他怎么最终会做那个先放手的人。明明他的夜色已经来了,他却?要?先离开了。

周随的声音几乎不可闻了,越晚凑近了去听。

像是冰川被喷薄的岩浆融尽后,最后一滴水蒸发殆尽前最后一声响。

“越晚,对?不起。”

让你难过了。

他怎么到?最后都在?道歉呢。越晚徒劳地捂这那件被血泡染的衣衫,怔怔地想。

明明是她带来的无妄之灾,最后却?变成周随跟她道歉。

为什?么啊。

暖黄色的壁灯下,昏昏暗暗的走?廊里一片狼藉。越晚跌坐在?楼梯口,翠绿色的裙摆沾上了斑斑点点的暗红。

在?救护车和警车的嘈杂背景音里,她的声音和不流动的气流混杂在?一起,缥缈似风。

“是我害了你……下次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老师卒,本文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