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晚转了半天才找到了六栋五单元。
她有些犹豫地在楼下转了一?圈。
周随站得远远地看着?她。
看着?她从角落里捡了根棍子。
?
她这是要去打架吗?
裴暨也是一?转眼就不见?了,似乎的确不是和越晚一?路。
周随有些头疼地看着?越晚拿着?细细的铁棍走进单元楼里,也跟了进去。
越晚倒不是为了动手,纯粹是为了壮胆才找了根棍子。楼道?里狭小黢黑,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
而且她不太相信裴暨。
随便?把家庭住址和电话这种私人信息给她一?个?生人,多少有些奇怪。
而居住的环境也让她起疑,不说杜宗田住得低调,光是这里和帝大简直是城东城西两个?方向,来回要三个?小时起步。
越晚可不觉得杜宗田愿意拿着?高薪住在这样的地方。
但是既然裴暨给了她这个?地址,她还是要一?探究竟。
越晚走到六楼,是顶楼。
她环视了下周围,干干净净的,门口甚至没有积灰。
越晚把左手的铁棍背在身后,抬手叩了叩门,出乎她意料得,门打开了,露出一?张圆胖和蔼的中年妇女的脸。
“你?是……?”
她有些疑惑地打量着?。
“你?好,我?是杜教授的学生,他在家吗?”
越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啊……在,他在天台。”妇女有些局促地回答了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啊哦,有鬼。
越晚思忖一?会,还是往天台走去。
通往上层的楼梯变得狭窄陡峭起来,越晚半个?脚掌都悬空着?向上走去。
推开生锈的铁门,天台也不算广,杂物堆在角落,右边甚至还搭着?半成品的手脚架。
几张顶着?乱七八糟头发的面孔齐刷刷地盯向她。
气?氛一?窒,越晚心里的割草机轰隆隆开始工作。
她笑了笑:“走错了,不好意思。”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为首的那个?黄毛手里提着?个?麻袋,笑嘻嘻地走过来说:“小姐姐,来了可没有走的道?理。”
越晚看着?身后陡峭的楼梯大呼不妙,伸头是一?麻袋,缩头是跳下去摔断腿。
她说:“哥哥,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可以欺负一?个?女孩子?”
黄毛咬着?烟,说话却?不含糊:“哎呀哎呀,拿钱办事——你?也别?怕,不会让你?伤筋动骨的。”
说完,他抖了一?下麻袋:“请?”
越晚右手比了个?“停”的手势:“挨打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下杜宗田给了你?们多少钱?”
黄毛疑惑:“杜宗田,谁?”
他有些恍然大悟地看着?越晚:“你?想知道?谁雇我?们的事吧。”
越晚左手捏着?藏在背后的铁棍,沁出一?点黏黏的汗液。
黄毛右手向对面指了指。
越晚看过去,一?块滚动LED屏上赫然映出“正闻”两个?字的广告。
冰凉的霓虹光带在白天也亮不起来,就像普通的色块转动着?。
冷汗和怒火陡然心头涌起,连角落里那点可怜的信任和隐约的期待都被失望烧得一?干二净。
不该相信他,还和他做可笑的交易。
越晚胃部突如其来一?阵痉挛,像是咽下过什么东西,此刻反胃地要从喉管里翻腾上来。
她看着?越走越近的黄毛,身影跟盛闻拿着?一?纸契约的模样逐渐重叠,身影变得越来越高大,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时而是黄毛的脸,说拿钱办事帮帮我?;时而是盛闻的脸,说小晚我?别?无选择帮帮我?。
“越晚,跳下来。”
背后正对天台大门的狭小窗口投进来的黑光里,突然挤进一?道?亮影,抵住了她进退犹豫不决的脚步。
她从声音就听出是周随。
越晚疾步向黄毛走了几步,抽出背后的铁棍往他最脆弱的地方给了狠狠一?棍子,又斜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声音清脆,好像打断了他的骨头。
越晚却?不害怕,反倒有些如释重负。她看着?迅速围动过来的其他混混,转身助跑几步,跳下了天台陡峭的楼梯。
她有些紧张,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坠落的感觉不太好受。
空气?发出细微的呼啸声,她重重撞进干燥的雪松香的怀抱里。
周随被力?道?带得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六楼门边的铁栅栏才堪堪停下。
腰背被撞得生疼,他的声音和喘息的热气?混在一?起。
“接住你?了。”
越晚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骨节泛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肩膀慢慢松开。
她讷讷地正要说些什么,天台上的混混已经一?股涌了下来,不过不见?黄毛的身影。
周随拿过她手里的棍子,推了下她:“我?报警了,你?往楼下跑,把他们带过来。”
越晚咬着?下唇,忽然有话哽在了失重感剧烈胸腔里,眼睛也跟着?发热。
周随猛地把她扯到身侧,干脆利落地把铁棍砸到袭过来的手臂上,力?道?很重,那人立刻捂着?胳膊哀嚎起来。
周随借着?其他人被吓退的一?瞬摸了摸越晚的头,把她推到楼梯口:“听话,我?不会有事的。”
越晚往下跑了几个?台阶,视线里涌上一?团模糊的水雾,她咬咬牙,迅速地跑下楼梯。
刚到单元门口,她就迎面撞上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
越晚有些语无伦次地给他们指路,跟在他们身后又跑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边跑上一?层,心里就多一?些莫名的酸楚和难受,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在爬上六楼的时候终于掉了下来。
她站在过道?里看着?警察把几个?人带走,没敢抬头看走在最后的周随,只管自己哭得稀里哗啦。
这下让周随有些无措了,半晌,他用手指揩掉了越晚右脸的眼泪。
“别?哭了,这不是没事吗。”
越晚闻言,鼻子一?酸,哭得更凶了。
这时走上来一?位女民警,递给了越晚一?包纸巾:“还要请两位回去跟我?们做下笔录。”
越晚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哭久了有些喘不过气?,拉着?周随的手慢慢下了楼梯。
走到单元门口,她摸了摸周随的胳膊,小声地问:“你?没事吧。”
周随不知道?被她碰到哪块伤口的,登时眉毛疼得抽了下,眉心皱了起来。
越晚立刻松手,眼泪又掉了下来:“对不起……”
周随本来看她不哭了就想逗下她,没想到哭得更凶了。
他有点无奈地给她擦眼泪:“怎么又哭了,骗你?的。”
越晚扁着?嘴抽噎两声:“今天的事……都怪我?……”
周随拿她没辙:“别?哭了,小哭包,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站在车边的民警冲他们挥挥手:“过来过来,站在那里干嘛,上车了。”
到派出所的时候,越晚已经平复了许多,进了一?间房里接受询问。
询问结束得很快,越晚除了隐瞒下跟盛闻杜宗田的纠葛,其他都如实?回答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周随站在门外,迎着?苍白的日光,咬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越晚在他背后驻足良久,才走过去拉了下他的衣角。
“好了?回家吧。”
他把手里的奶茶递给越晚。
越晚隔着?塑料袋摸着?杯身,还是烫的,她把杯子贴在脸上,烘得眼睛也热了起来。
周随叹了口气?,把她塞进后座里,跟她并排坐在一?起。
车内静了好久,越晚才艰涩地开口:“对不起。”
周随轻声说:“那做为赔礼道?歉,以后要干什么事都先跟我?说一?声,行吗?”
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如果?我?没跟着?,你?真打算被人家套在麻袋里打?”
越晚的脑袋向右歪了歪,离他更近了些:“……嗯。”
周随把她的肩膀掰过来,少见?的有些气?急败坏:“还嗯?”
“那也没办法?嘛……又不会打死……”越晚在周随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最后一?闭嘴:“没有下次了!”
周随惩罚性地把她的头发搓乱:“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越晚原原本本地跟他复述了一?遍。
周随说她:“知道?坑还往里跳。”
越晚抿了下嘴:“万一?呢……”
周随淡声:“你?少再?跟那个?舞蹈老师来往了,不安好心。”
越晚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好笑,乐着?跟他说:“你?好像我?爸哦,不允许我?跟这个?玩那个?玩。”
周随眉毛一?抽,左手示威性地把越晚往他身边按近了些,低头凑近,咫尺的鼻息无征兆地纠缠起来。
越晚立刻屏住了呼吸,指尖纠结地抓住了他的衣边。
透过车窗,自树荫里漏下的白光停在周随身后,再?次袭来的失重感里,好像化作一?片白雾向她卷来。
忽然车窗被人敲响,这下越晚的心是真的漏了一?拍,她立刻迅速地往后挪了点,扭头看向窗外。
是那位给她递纸的女民警。
越晚把车窗摇下来,看见?她递过来一?枚耳钉。
“你?男朋友的吧,掉在现场了。”
越晚听见?这个?称呼差点手一?抖把耳钉掉到地上:“不……不是男朋友。”
女警有些困惑:“他问询的时候说是你?的男朋友呀。”
越晚脸立刻红了起来,睁大眼睛看向周随。
周随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她手里接过耳钉,对女警笑了一?下:“谢谢。”
越晚看着?女警走开,把车窗摇了起来,要问的话像乱麻一?样缠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