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又下了小雨,越晚出门的时候,地板上水滑光亮地映着?门廊前一盏昏黄的壁灯。
越晚钻进车里,收伞的时候,雨水顺着?伞面沾湿了她的裙边,洇出一小块深色的月牙。
许路知见着?她面就问:“考虑好了吗?”
越晚停顿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许路知正?要?开口继续游说她,看见越晚把头转过去,知道她不想听,于是把打好的腹稿咽了回去。
越晚盯着?打在玻璃窗上的长?条雨痕发愣,潮湿的冬天,阴冷得?让人?发怵。
手机振动了一下,周随发消息问她具体时间,差不多了来接她。
她转过头问:“大概要?拍多久?”
“排掉做妆造,一个多小时吧。”
“哦。”
越晚低头给他?回消息,原话照搬。
今天下午要?去看电影,在私人?影院里,七兜八拐的,越晚在饭桌上咬着?面包片看了半天地图,索性要?周随来接她。
“顺路哎,你看。”她把地图缩小,指着?路线右边的一块区域振振有词。
周随嘴角抬了一下:“滴滴打车,预约八十?八块八,谢谢惠顾。”
越晚伸手敲了敲他?的盘子,有样学样:“美?团早餐,一百八十?八一套,谢谢惠顾。”
周随失笑地抿了一口咖啡:“能续餐吗?”
越晚支着?下巴说:“接送大厨上下班,勉强给你续一份。”
周随说:“下班地址发我。”
两人?一搜,离电影院差了十?几公里远。
越晚生怕他?反悔,据理?力争:“可是你看地图上还是很近的!”
周随也没急着?回答她,起身看了眼窗外?刚到的车子,推她出去:“车来了,快去。”
越晚抿了下嘴角,发出一个气音。看了眼时间确实来不及了,只好踩着?积水匆匆离开。
封面拍摄出的是内景,在装潢典雅的一幢小洋楼里,为了契合剧里的景别,特意布置成一半女主家,一半男主家。
越晚坐在客厅里上妆,因为下雨,自然光有些昏暗,就特意打了一盏灯在她边上。
白炽灯照得?她有些晃眼睛,越晚撑了会眼皮,还是选择闭目养神。
化妆师一边给她上妆,一边夸她皮肤好,毛茸茸的刷子掸在脸上一层层地上色,形貌昳丽。
摄影师竟然是那天拍综艺宣传照的老师,他?看见越晚倒是很高兴,两人?握过手之后,越晚才知道他?的全名,叫郑文建。
趁着?齐照泽还在试衣服的空档,二人?攀谈起来。
郑文建问她:“前几天的照片成片看了吗?”
越晚摇头:“还在后期处理?吧。”
郑文建一挥手:“嗐,你俩要?什么后期,回头我说说去。”
他?又很奇怪地看着?越晚:“表现力这?么好,怎么没在杂志上见过你?”
越晚心思一动,把过去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给他?听。
越晚见他?有所同情,趁机说:“不知道老师有没有认识的主编,能替我引荐一二。”
郑文建说:“倒还真有……《Moderno》,最近电子刊不是起来了吗,他?们在挑首刊人?选,我可以给你推一下。”
越晚没想到真能有收获,心里欣喜若狂,面上笑得?和煦:“多谢,回头请您吃饭。”
齐照泽出来了,穿着?灰杂色的大衣和黑色的西装裤,脖间堆着?燕麦色的毛衣高领。
越晚瞧着?他?,没法?不想到周随穿这?一身的模样,心里一个照影,登时就把齐照泽比下来了。
齐照泽捋了下鬓发,站在她面前:“怎么,被我的帅气震住了?”
他?又惋惜地,小声地说:“可惜我有家室了,你不要?肖想了。”
越晚给了他?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他?手臂上:“你有本事,就把后半句话说大点声。”
齐照泽萎顿下去:“……我没本事。”
越晚的手机在指尖转了一圈:“嗯,录下来了。”
齐照泽磨牙:“你好歹毒。”
越晚笑盈盈地把手机递给助理?:“嗯哼。”
齐照泽:“……”
拍摄结束的很快,两个人?几乎没有废片,越晚粗略扫了几眼成片,看了个大概,觉得?没问题,换许路知继续把关细节。
工作人?员撤了大半,越晚换回自己的衣服,在门口的沙发上等周随。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她以为周随进来了,抬头去看。
盛闻撑着?一柄黑色的雨伞,面色沉静地站在雨里,眼光瞬间就捕捉到了越晚。
像乌压压的黑云,云浪翻涌,电闪雷鸣城欲摧。
越晚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心里也被盛闻走来裹挟的凉湿气息,弄得?潮腥起来。
盛闻笑着?说:“你在这?,叫我一通好找。”
越晚没什么表情:“要?是是说签代言的事,也不必来找我。”
盛闻说:“刚拍了《wonders》的封面,就硬气起来了?”
越晚说:“没拍之前也没差。”
盛闻一招手,工作人?员就给他?送来电脑,上面是刚导出来的底片。
他?滑着?照片,漫不经心地说:“齐照泽一个人?上也挺合适的。”
越晚心里冒火,这?人?滥用权利得?顺手,一股上位者轻贱做派,越晚不愿和他?多费口舌,起身就走。
盛闻哪里会叫她这?样轻松地离开,左手扯着?她的手腕,狠狠地将?她摔回沙发上。
越晚吃痛,忍不住骂他?一句:“你是不是有毛病?”
齐照泽从试衣间出来,看到这?幅场景竟然没一个人?制止,当即就要?冲上去。
经纪人?一把扯住他?:“你给我回来。”
齐照泽恼火:“就看着?一个女孩子受欺负?”
经纪人?把他?拉到角落:“你懂什么,人?家的恩怨你掺和进去干嘛,你管了,前途还要?不要?了?盛总一挥手,你就要?卷铺盖滚蛋!”
齐照泽不可思议地看着?经纪人?:“就这?样就可以坐视不管?”
经纪人?掐着?他?软肋说:“你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但你想想要?是牵扯到李邀怎么办。”
齐照泽动作僵了下,经纪人?又说:“许路知来了,你等着?人?家经纪人?先处理?,你个外?人?急什么呢?”
这?边许路知从厕所出来,发现氛围吊诡的安静。
他?的目光扫到沙发上,发现越晚身边坐着?一位阴沉高大的男人?。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盛闻,正?钳着?越晚的手腕,两个人?就是碍于面子没谁先动手,不然早打得?一片狼藉了。
许路知对这?场景似乎再熟悉不过,但是时间隔了这?么久,他?从说客变成和越晚一气同仇敌忾。
许路知疾步过去:“盛闻,好久不见。”
盛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以前你惯会劝她的,怎么现在不劝了?”
许路知说:“长?大了嘛,不听劝,脾气硬,别和她一般见识——有话好好说,越晚下午还要?录综艺,掐出印记被拍到就不好看了。”
这?话像是点醒了盛闻,他?更用力地握了一下越晚纤细的手腕,要?生生捏折了一样。
越晚猝不及防地,痛得?眼泪掉下来,她趿着?细细的鞋跟就往盛闻脚上踩。
她只恨今天怎么没穿那双十?厘米的细跟鞋来,杀伤力一定翻倍。
盛闻倒是不在乎,似乎看越晚掉了眼泪才松开手,满意地端详着?白净手腕上一圈乌青。
像给雪堆戴上镣铐做标记,能囚锢住融化的速度。
许路知赶忙把越晚的手拉过来,拍拍她的胳膊安抚一下,抬头去看盛闻:“你是为了签她做代言人?来的吧?”
盛闻架着?腿,有些惊讶:“她还会和你说这?些?看起来倒不比之前倔。”
许路知笑了几声:“也就前几天刚知道的,这?样的好事,她也不知道早点和我说。”
盛闻说:“既然这?样,那就签下吧,让我三番四次求着?签——也就你了。”
他?后半句对着?越晚说,明明是促狭的语气,半哄着?她说的,越晚却有些反胃。
她霍地站起来,语气强硬地覆了层霜:“我不会签的,就这?样。”
说罢推开许路知,扭头往外?走去,也没拿伞,只拿着?手机往绵绵雨幕里冲。
盛闻三两步就追上了她,语气轻谩:“小晚,别这?么狼狈。”
他?不紧不慢地又逼近了两步:“你之前不是说,我是靠你起来的吗,现在我来报恩——你怎么害怕了呢?”
越晚的头发被雨水打塌了一点,她伸手拨开贴在额头上濡湿的碎发,声音平平地说:“因为我不想和你有一点关系,盛闻,我恶心。”
她退了两步,往水雾里走去,声音也虚渺了起来:“听懂了吗,盛闻,碘着?脸往我身上凑,你不觉得?丢人?跌份吗?”
盛闻沉着?脸又要?去捉她,这?回只捞到了一手雾气。
越晚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拐角的地方,像失落的水鬼,湿湿哒哒地,漫无?目的。
她找了家咖啡馆坐着?,兴许是看她浑身湿透发抖,眼睛泛红,太过可怜了,店主给了她一条毛巾。
越晚道了声谢,坐在角落里擦着?头发。不再滴水了之后,越晚去端咖啡,手腕上一圈乌青刺眼的要?命。
有点烫口的咖啡灌下去,让越晚整个人?都冷静了一些。
桌上的手机跳出一条消息,周随问她在哪。
越晚把屏幕熄灭,没有回复,她知道自己这?种没由来的怨怼是错的,但是她控制不了。
她盯着?咖啡上的拉花想,周随为什么不早一点来?还是他?来了,远远地置身事外?;又或者……
越晚拍了自己一巴掌,把这?些阴暗的胡思乱想拍散。
越晚吹着?店里的暖气,面无?表情地放空自己。
许路知给她狂打电话,也被她通通挂断,最后实在烦了直接拖进黑名单里。
杜盈和齐照泽,甚至李邀也在给她发消息,越晚扫了一眼,索性把手机翻了个面扔在桌上。
她趴在桌上,头枕着?手臂,手腕生疼,突如其来地疲惫涌了过来,让她闭上了眼睛。
对面的椅子似乎被人?拉开,估计是没有座位和她拼个桌子的。
越晚睁开眼睛,看见了桌下一双黑色的皮鞋。
她倏然抬起头来,面前的人?把口罩解下来搁在桌上,冷峻的面孔沾了水,浑身也湿了大半,喘着?气盯着?她。
“怎么这?么能跑,消息也不回。”
周随清绝的眉眼罕见地流出些抱怨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摸摸她湿掉的额发,声音轻得?像是怕吓着?她:“怎么了?”
越晚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突然酸楚地拧了一下,难受得?叫她框发热。
她的手紧紧贴在搪瓷杯壁上,声音里捎着?哭腔,头又埋了下去,似乎羞于被见到这?副模样。
越晚头垂下去,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说:“……你怎么才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存不住稿的人还是选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