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12

越晚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闹钟已经被扔到床下了。

她一边忏悔地把它捡起来,一边回许路知的消息。

虽然综艺理论上是要求他们在一起生活一个月,但是现实情况是几乎不可能的,没有上升期的艺人能空出整个月。节目组协调了一下,规定百分之八十的晚上回到小屋,完成任务就行。

周随的飞机比她早很多,越晚下楼的时候已经不在了,但是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清隽有力的楷书写下几个大字,只是开头落笔有些犹豫,起笔那一点因为笔尖停留地太久,氤氲的墨水顺着力道,晕透了纸背。

粥在厨房。

瘦肉粥尚有余温地放在锅里,越晚哼着歌开火加热。

早饭刚吃过,来接她的司机就到了。越晚把洗完的锅碗收进柜子里,拿起包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返回去,把桌上的字条收进客厅的抽屉里,才施施然穿鞋上车。

*

周随刚下飞机,接送的助理没等到,反而等来了郑里。

郑里算是周随发小,一路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当初填志愿的时候也本来打算和周随一道上金融类院校,谁知道他中途变卦去演戏了,这才分了开来。

郑里穿着绿粉色印花西装,黑色锃亮的窄口皮鞋,周随坐在咖啡店里看着他像没头蝴蝶一样乱飞一阵之后,才挥了挥手。

“操,几个贵宾休息室都找过了,我说怎么看不到人。你就躲在进门地地方看着呢?”

郑里没好气地一摘墨镜,大咧咧坐到周随对面:“今年聚会怎么来了,往常不都说要跑通告敷衍过去?”

周随沉默了一下:“说是老爷子撑不过今年了,还是去见一眼吧。”

郑里也要了杯咖啡,香草糖浆堆在杯底还没有化开,他有点被齁到了:“那你要做好准备——老爷子一走,不就只有你顶上了。”

周随想了一下:“我记得我有几个侄子辈的,在公司里干的挺好的,交给他们比我好。”

郑里嗤笑一声:“那你是想多了,老爷子宁可交到你手里毁了,也绝不可能交给外姓人来做主。”

他又想到什么似地提了起来:“盛家不就是宁愿卖儿子,也要把牢集团吗?人家熬死了老婆,从个小演员一跃变成了资本家,命好。”

“盛闻当初不就是和你身边那个,叫什么来着,越晚,营业上位攀上吴家女儿的。”

周随漫不经心的眼神凝了起来。

郑里拿吸管搅了搅咖啡:“还没问你什么情况,和越晚还去上恋综了?”

周随没接他的话:“攀上吴家?”

得,郑里不多嘴问了。

周随从小就这样,别人问的问题不想答就会当没听见。

郑里想,越晚把他迷得不轻啊。

郑里答:“嗐,你不知道吧,盛闻当时托关系求人和……演了部剧,花钱这么一炒,还真的火了。”

“然后他俩营业得也很凶——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奶盛闻,盛闻起来了之后就勾上了吴家这条大船,他把吴家小孙女吴絮迎哄得五迷三道。”

“两个人私底下勾搭起来,盛闻把吴絮迎肚子搞大之后,是人家小姑娘上吊逼吴大昌同意这门婚事。”

郑里说八卦说的浑身来劲,眉飞色舞,全然忘了周随和越晚还不清不楚的关系。

“越晚当时和盛闻还签着营业合同,不知道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结束的那天却要死要活的。”

“我听别人说,他们吵了一晚上,盛闻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和吴絮迎结婚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吴絮迎得病死了,盛闻接手了吴家的产业……”

郑里意识到了什么,越说越小声,末地补了一句:“嗯,就是这样。”

周随没说话。

越晚坐在化妆间里,看着一个面生的小姑娘给她卷头发。

Arisa似乎是周随的粉丝,嗫嚅一会还是没沉住气,试探性地问道:“晚姐,你和周老师上综艺累不累?”

越晚眨了眨眼睛:“不累。”

Arisa见她答了,又怯怯地问:“周老师……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越晚想了一下:“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和屏幕中的他没有区别,但是更生活化点。”

Arisa看她没什么架子,也放松了下来,用夹板卷出一段漂亮的波浪:“大家都超羡慕你的,晚姐之前和随神认识吗?你们好像同校。”

越晚笑着说:“不认识,也因为我大学四年都很少待在学校里吧,蛮遗憾的。”

Arisa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越晚同她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进会场了,找着品牌方给她安排的位置坐下。

今天是正闻集团收购小众奢侈品牌STASERA以来,国内首次时装秀展。

越晚和许路知两个人商量接下的原因,主要还是为了重新获得时尚圈的青睐。

越晚之前接商务来快钱,推了所有杂志的拍摄,于是就被记进了黑名单,哪怕现在人气起来了也没有一本杂志邀请。

干冰从秀台四角喷出浓重的白雾,低沉的大提琴开启古典乐的前奏,越晚聚精会神地看着模特摇曳的身姿和翻动的裙摆。

大约持续了四十几分钟,闭幕之后到了主办方讲话环节。

越晚打了个哈欠,余光已经在人群中捕捉到几个杂志社主编,打算结束之后就去聊一下。

台上的主持人神情高涨:“让我们有请正闻集团董事长盛闻先生——!”

掌声如雷,狠狠劈在了越晚头上。

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上秀台,刀削斧凿的深邃面孔和瘦高的身量,如果不是董事长这个身份,很容易叫人以为是闭场压轴的名模。

只有越晚知道他有多可憎。

他拿过麦克风,每一句话都能引得台下众人的欢呼。

坐在越晚后边的,兴许是一位年轻的编辑,正语无伦次地和身边的人小声尖叫。

“我不是眼花了吧,盛闻居然亲自来了!!”

“我觉得是在做梦……他退出娱乐圈之后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今天居然露脸了?”

“看起来正闻对STASERA很在意啊,感觉今年能挤进一线了。”

“确实很奇怪,这只是个意大利的小牌子,今年的新品虽然很不错,但根本不是流行的款和颜色,不应该啊。”

“可能是去年年底刚收购的,还没来得及更换一轮设计师?”

“我听别人说,是盛总为了捧喜欢的女人特意收购的……衣服款式也都是照着她喜欢的做的……”

“?不是吧,他夫人去世没一年,盛闻这么快就另结新欢?”

“他们名存实亡的夫妻名份不是业内公认的吗,这你们都不知道?”

……

越晚脑子嗡嗡的,胃里难以抑制地涌上一股生理性恶心。

她的骨节捏的泛白,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控制不了地颤抖起来。

仇人冤家相见,旧事烂账重翻。

越晚闭着眼睛,似乎不看盛闻还能少被铲出些过往的难堪。等到散场的时候,她逃也似地往门口疾步走去。

“越小姐,越小姐……”有个中年男人倏地斜杀出来,挡在她离开的路上,草草喘了口气:“越小姐,盛总要见你。”

越晚干脆地拒绝:“不见,我还有事。”

中年男人有些不依不饶地堵住她,开始打感情牌:“越小姐,盛总交代的事办不成,我得立刻拍屁股走人——上有老下有小,谁都不容易,就见一面,□□还能怎么了不成?”

他见越晚停下了脚步,接着说:“盛总说,就见一面,让他正式地道个歉。”

越晚静了一下。

她说:“带路。”

盛闻坐在二楼的隔间里,对面的棕红色的真皮沙发被几个购物袋压出了弯曲的褶痕。

门口传来敲门声,还不待他示意,越晚就推开那个中年男人径直走了进来。

“还是这么胡闹放肆。”

盛闻靠在椅背上,用怀念的口吻和目光审视着她:“好久不见,越晚。”

越晚平静地说:“不是和我道歉?听完了我就走,就当今天没见过。”

越晚其实有一肚子话来嘲讽他,她太知道盛闻的痛处在哪了,但是她还是咽了回去。

短兵相接,越不在乎的那个才赢。

盛闻有些意外,他指了一下沙发上的购物袋来掩过:“H最贵的包,市价前五的都装了一个,这个赔罪礼还满意吗?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个牌子的包。”

越晚说:“折成现金打我卡上吧。”

盛闻脸色不变:“……外加签你做STASERA的代言人。”

越晚没什么表情:“不签。”

盛闻仿佛早有筹码应对:“Vafor杂志下期的主封我可以推你——上了黑名单很头疼吧?我可以帮你解决,”他笑了一下,右嘴角扯动的弧度大些,声音一字一顿地,“如果拒绝了,越晚,下半辈子的时尚圈,和你无缘。”

越晚摆出盛闻最讨厌的,怜悯的笑:“盛闻,吃软饭吃得忘了自己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