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里吹着凉风,卷着阴气往越晚身上带,刚出的冷汗倒着淌回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越晚颤颤巍巍地走出鬼屋。
她的嗓子因为持续尖叫有些疼,脑袋因为周随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和精神污染的恐怖画面交叉,有点缓存不够难以运转。
越晚一边灌水一边震撼地看着周随,他是不是没有害怕这个情绪啊?
怎么有人可以在鬼屋全程镇定自若专心解密,能不能照顾一下吓不动你的工作人员啊!
她眼睁睁看着周随走进了五个npc鬼埋伏的房间里,凄厉阴森的音效和尖叫此起彼伏,然后他拿着布娃娃的胳膊,平静地走出来。
越晚:?
越晚:鬼难道也是看脸下菜的吗?
周随站在另一边让助理补妆,注意到越晚看他的表情变幻莫测,微微扬头,眼里流出点疑问。
周随:是我表现有问题吗,怎么这样看我?
越晚立刻接收了他的讯号,火速摇头,睁着大眼睛眨了眨,佩服之情溢于言表:没有,只是牛到我了。
今天的任务结束了,但是高明区暗示他们两个去小吃街转一下。
越晚好想假装没看到,但是碍于职业素养,她还是乖乖同意了。
“看起来不太远……要不走过去吧?”越晚看着导航:“小吃街人那么多,也不好停车。”
周随点点头。
这几天不再下雪了,积雪被融了很多,地上只剩下脏灰色的薄薄一层,被来往的鞋子踩出乱七八糟的脚印。
空气安静了片刻,越晚压了下唇角,声音有些小:“今天在鬼屋,谢谢你。”
周随身上的气压低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吸烟咬住,沉声说:“不用。”
白晃的路灯下,周随的眼睛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微亮着,像晦暗里一豆星火。
他的声音模糊地传进越晚的耳朵里:“我说的话,永远有效。”
越晚停下脚步,脑袋一瞬间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不能想。
周随的目光像波光粼粼的水面,湖风卷着稀薄的水汽,扑向越晚,零星的雨点打在鼻子上,却要叫她生生窒息过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兴许只有蝴蝶振翅短短一息,或许又有大厦平地而起的几年光阴,越晚才收回目光。
她扭头刻意不看他,明知故问:“什么有效?”
周随看着她泛红的耳廓,把烟咬地烟头翘起来,俯身凑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吐出来。
“可以抱着我,永远有效。”
越晚想,如果有心电图可以显示,那一定是陡峭山崖,而她在悬崖边摇摇欲坠,要掉下剧烈拍打崖底的海浪里。
越晚的脸热起来,仿佛有团火在混沌的脑袋里燃了起来,要把她的理智和意识烧成一摊灰。
她有点慌张地一跺脚,往前急匆匆地走去,几乎是逃一样离开:“走了走了。”
周随闷闷地压着胸腔里发出的笑声,慢慢地跟在越晚的身后,看着她有些仓惶的背影,愉悦地弯起眼睛。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靠近小吃街人流量骤然变大,走得比他快多的越晚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失去了踪迹。
周随插在口袋里的手在虚空里抓了两下,热闹的空气从他指尖溜走,徒然地握了一下拳头。
周随眉头皱着,在人群里快速扫视着越晚的身影,少见的有种烦躁和不安。
他拿出手机拨通越晚的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周随不喜欢越晚这样突然不见。
失而复得的宝贝,虽然知道只是离开一会还会回来,但是还会——
“周随?你在这呀。”
越晚拿着两杯奶茶站在他身后,额头沁出的细汗黏住了一小撮碎发,贴在她的脸上。
周随没有来得及思考该或不该,手已经紧紧攥住了越晚的手腕,奶茶在袋子里大幅度甩动了一下,溅了一些出来。
“哎呀!泼出来啦!”越晚急急忙忙地用另一只手握住奶茶的杯身。
“你去哪了?”
周随的手稍微松了一点,但依然握着不放,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我去买奶茶啦,天这么冷,不喝也可以抱在手上充当暖手宝呀——”
越晚和熟人说话的时候,喜欢在句末尾带上有点撒娇的语气词,听起来有一点委屈地解释:“我看你手有点被冻红啦,就……”
周随一听,才把视线稍微匀出点看向自己的手,哪怕骨节在用力呈现青白色,但也还是透着冻过的红和密密麻麻浮出来的血管。
他有些怔忪地松开了越晚:“就因为这个?”
越晚瘪嘴,把奶茶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他,换了凶巴巴的表情和腔调:“没有呢,只是为了烫死你!”
周随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格外好笑的事,越晚第一次见他这样开怀大笑,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不近人情的脸上竟然变得阳光健气了些。
周随揉揉她的头:“下次要去,提前跟我说一声?走散就不好了。”
越晚点点头,但是心思早就去到另一件事上了:“周随,你有虎牙哎。”
周随下意识舔了舔右边的虎牙:“怎么了?”
越晚笑起来:“露出来的时候,觉得你怪可爱的。”
周随立刻把嘴收敛合拢,左眉头挑起来:“可爱?”
越晚噤声,嘴巴抿成一字,只是又成心要气他,对他重重点了下头。
周随看她这样,拿越晚一点办法都没有,有些无奈地侧过身去。
越晚看他半晌不说话,就去拉他大衣的袖子,南方女孩独有的吴侬软语把他的名讳挨个叫遍:“周随?随神?周老师?生气啦。”
周随没憋住,敲了一下越晚被风吹得冰凉的额头:“没有,走了。”
两个人在街上逛了一会,越晚饿的不行,随便进了家还空的面馆。
“牛肉面?”越晚打量了一下墙壁上贴着的菜单,歪头询问周随的意见。
“……嗯,”周随有点头疼地看着满是油污的桌子,“要不还是换一家……”
下完单的越晚茫然:“啊?”
周随捏捏眉心,英勇就义般撩起大衣坐了下来,但是和桌子严肃地保持距离:“没事。”
越晚看他这样,有些忍俊不禁,拿纸给他擦了下桌子,调侃过去:“周老师还有一点洁癖呀?”
周随眯了眯眼睛,倒是不回击她:“你常来这种地方?”
越晚嘬了下奶茶:“对呀,没钱可不就简单吃点,”她看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幸福地喝了口热汤:“可好吃了!”
话毕,越晚一勺一勺地往碗里舀辣椒,再浇上两勺醋,脑袋埋在蒸腾的雾气里,帽子上的毛球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吸溜吸溜地吃起来。
周随坐在狭小喧闹的店铺里,看着越晚,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捱。
越晚吃的很快,辣的小脸通红,不断小声地吸着鼻子,几分钟就解决完了。
她一边把脸藏在汤碗后面,一边偷偷看周随。
周随竟然也一放筷子,碗里干干净净的:“吃完了?”
越晚震惊,她刚刚嗦面的时候对面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她还以为周随是一根一根挑着吃的。
越晚吸完最后一点奶茶:“吃完了,回家吧。”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坐公交车吧,能到附近,然后再扫个小蓝骑回去。”
周随点点头,半夜九点,夜市正热闹,公交车站站台也有些水泄不通。
他拉着越晚的手腕,防止被人群冲散,哪怕上了车,周随也没放手。
肌肤的温热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进他的手心里,烫得一汪池水要沸腾起来。
车上人很多,越晚几乎是被周随整个圈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雪松气息平静地环绕,她的下巴因为摇晃地车身,总会时不时撞到周随肩膀上,看起来就像一直进行一个欲拒还迎的暧昧的拥抱。
越晚胡乱地想,今天肢体接触超标啦。
车厢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越晚的左手在空中有些慌乱地抓住了周随后背的衣服。
后心口有些扎手的布料,毛毛刺刺地从她的手心里摁下来心脏搏动的加速开关。
越晚这才知道什么叫心跳如擂鼓,鼓点每一次砸下,都要让她浑身的血液震颤一下,裹挟着势如破竹的冲动和情愫,要把脑袋里绷住的弦冲地根根寸断才罢。
越晚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下得车,不太明亮的公路边,周随载着她,变得温柔出奇的夜风撩过越晚披散的长发,似乎也撩散了逼仄的暗昧。
越晚的手犹豫了一会,在颠簸无依的后座上,还是揪住了周随的衣角。
周随冷不丁说:“回去记得给我熨衣服。”
越晚:?
这人讨厌地真是虽迟但到,她磨了磨牙齿:“知道了,周老师。”
越晚跳下车:“那麻烦周老师先去还下车,我先回去啦。”
周随失笑道:“又把我当司机?”
越晚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冲他比了个鬼脸。
周随叹了口气,转身要把车推去还车点,又听见越晚“啪嗒啪嗒”跑过来的声响。
兴许是跑的太快,越晚脸有些红,她撅着嘴说:“没带钥匙,还是陪你去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