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宴迟说得对,司秋淮再次转去的研究基地,并没有B省远,距离帝都甚至还近了几百公里。

但这个军区是坐落在大山里。

司秋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偏远的地方。

也不是除了驻扎部队之外,就毫无人烟——隔壁有个小县城。

通向城里的,别说铁路了,高速都没通过来,只有一条蜿蜿蜒蜒的山路国道。俨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这里本就是个革命老区,多山,交通不便,发展较慢,国外间谍卫星不好侦查,倒也确实是适合搞秘密研究的地方。

司秋淮刚来的时候,见到后山上挂着铁链的、黑黢黢的防空洞时,还被吓了一跳。

还有县城街道上,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得封路,部队把一车车炮弹运出去。

那时她还在想,这要是放在帝都街上,大家估计得吓个半死,以为和平年代要发生战事了。

可后来经过她观察,发现当地百姓淡定得很,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这也让她意识到,原来真实的世界,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盛世无争。原来,在这个默默运行的社会背后,有无数人在看不到的地方做着努力,维护着这份和平。

研究组的氛围很好,同事们都很棒。里面比她学历高能力强的人多得是,许多前辈已经建树成果累累了,也加入到了这个项目中。

更没有性子特别古怪的科研怪人这种情况。要说性子怪,她觉得她自己就挺孤僻的。

所以,在她眼里,大家都蛮不错的。也许因为都是同一类人,屁话没有,各不打扰,就是干。她单方面感觉,这种相处模式竟还很舒服。

性别比例上自然是男多女少。她和另外一位女博士,简直就是他们研究组的吉祥物、重点保护生物。

对方姓姜名媛,是个活泼性子,整天张口闭口喊她“司博士”。

司秋淮对这个称谓莫名羞耻。

对方却不干,直说什么“老娘辛辛苦苦读个博士,可不就是为了炫耀的!”

然后也让人称呼她自己为“姜博”。

司秋淮只好照办。

闲聊之际,姜媛跟她谈论这地儿的机密程度,说县城这片,这么多年了,就没进来过外国人。

司秋淮在帝都长大,闻言,还挺诧异:“是吗。”

“那可不。”姜媛戴上手套,趴到仪器前,边看边聊,“说是好多年前,那时候电子地图还没普及,有个老外人生地不熟,一不小心坐错车,坐到隔壁县城了。”

“结果呢,他前脚刚到车站,一下车,后脚就被当地公安给团团围住了。”

“我们部队里也出人,前去调查了好久,再三确定不是间谍,这才把人放了。”

她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好家伙,把那老外给吓惨了。人家只是访友找错路了,谁知道遇上这么一遭。”

司秋淮也笑了下:“保密级别是挺高的。”

却忽然自然而然地想到,她呆在这种地方,别人怎么可能寻过来……

微微失神。

这时,姜媛有些烦躁地啧了声:“怎么指标又不对了。”

她从检查仪表盘前抬起头,面色十分无奈,“这个月好几次,不应该啊。”

司秋淮走过去:“我看看。”检查完之后,发现实验结果确实有问题。

她想了想,“我怀疑,是对面山头最近在开矿井的缘故。”

姜媛:“这么夸张?都隔这么远了啊。”

司秋淮直起身:“我们这本就是精度要求极高的活儿,要是实验室一直地震,当然什么实验都做不好。”

“我去找老大讲一下情况吧。”

老大指的是负他们项目总责的杨少将。姜媛说好,司秋淮便出去了。

去杨少将办公室,汇报完情况,对方思考了阵,说:“平时挖矿的话,倒也没什么,他们最近在炸山头,炸|药火力较大,可能是会有影响。”

“这样吧,你们实验先停止,我明天去和他们协商一下。”

司秋淮点点头:“嗯。”

聊完正事,杨少将照例问她别的情况:“最近跑步还能跟上吗?”

闻言,司秋淮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比以前强多了。”

……但依旧低于平均水平。

其实,以前她在T大的时候,当时整个校园里“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口号喊得响亮,全校运动风气极佳,教学楼楼道里都随处可见跑步机。

可似乎,这种氛围她永远不能愉快融入进去。

——她体制太差了。

再加上锻炼这种事儿也全凭自觉,没人强制管她,于是懒字当头一把刀,她也就不怎么锻炼。

而自从到这里,进了部队那就是军人,完全按照军人的标准来要求他们。司秋淮只能天天跟着出勤跑步,刚开始那阵儿可把她累惨了,但这样每天跑,每天跑,时间一久,她身体素质强了何止一倍。

如今,连她的直属领导杨少将,最近看见她,目光也欣慰多了。跟自家的小鸡崽终于养骠实了一般。

“你刚来的那一年啊,我看你细胳膊细腿儿的,感觉轻轻一折都能断了。再看看现在。”

他往茶杯里倒水的动作一顿。

“现在……虽然还是细胳膊细腿儿的,可起码瞅着,人精神多了。”

司秋淮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

杨少将当初亲自把她从B省基地,接来军区这边儿,长时间以来,亦师亦友。对方的许多精神和品质,都让她十分佩服和值得学习。

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水,她笑了笑:“那我继续努力。”

从办公室出来,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和湛蓝高远的天空,司秋淮才意识到,她到这儿,已经快两年了。

她在刚结束了研一的时候来到了部队,再硕转博,时间一晃又是两年,等于说,她现在博士三年级都将要结束。

期间,金彤和郑校在硕士一毕业、刚出校门的时候,就结婚了。相比陆立言和姚蔚的分开,他们能走到最后,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又令人高兴的事情。

司秋淮得知消息,却没办法到现场,不免难过介怀。

金彤便给她发了一大堆照片,连声安慰她说没关系,她说:“秋秋,你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好好搞你的研究,不用在意这个。”

司秋淮看着上面新娘灿烂的笑容,手指轻轻触着,不禁有些恍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早已经历过一遍一样……

通一次话不容易,金彤捎带着试探问她:“你和宴校草……还经常联系吗?”

闻言,司秋淮一愣。

缓了好一会儿,她慢慢摇头,说:“没有。一次也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按照规定,研究组所有人的手机,平时是不能带进去实验室,必须提前上交的。

他们的所有外界联系和网络访问,也都在监控之下。

可自由是相对的,不自由也是相对的。

监控是有监控,却也没完全限制他们上网。

在不透露机密的情况下,虽然见不了面,可她是能够和宴迟联系上的。但还是那句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二人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之前也想过好久,她觉得,那应该是害怕。

她在害怕,她不知道一旦二个人对上后,应该说什么,以及,能说什么。

哪怕隔着手机网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只需要一个字,仅仅一个字,就能让她眼下所有的冷静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真到那种情形下,就太可怕了。

她该怎么办,宴迟该怎么办。终是无界之境,无解之题。

还不如就现在这样……

-

生活还得继续。

每日学习研究做实验,倒也充实。正如在雪山脚下那晚宴迟所说,他说的很对,这正是司秋淮想要的。

她有时也觉得神奇,和宴迟相处时间分明不长,可她就是觉得,对方是最了解她的那一个。

很神奇,从一开始就是。

她话不多,可他能够明白她的许多动作细节,他知道她怎样是喜欢,怎样是不感兴趣。

他会送给她键盘,而不是口红,他会尊重她,尊重她的心愿和选择,而不是去改变她。

所以,祁扬很好,却只能是朋友,而宴迟是恋人,是灵魂至交。

正如她这么久不和他联系,宴迟同样,也没找过来,因为他很明白她。

而越明白,就越让她心生愧疚。

她何尝不是在逃避,只是逃避救了,便渐渐地完全不能否认,在这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她是真的……也很想他。

-

在军区这几年,司秋淮并不是一次都没离开过。她回过一次帝都。

她平时不看娱乐新闻,周末拿到手机可以上网时,顶多也就是看看本领域下全球最新研究成果什么的。

但她有个热爱关注这些的同事,姜媛姜博士。

姜媛是个标准颜控,因此,虽然宴迟不混娱乐圈,却因着那张脸加上出过专辑,很早就得到了姜博士的重点关注。

她不清楚司秋淮和宴迟之间的事情,只知道他俩本科一个大学,顾念他俩可能有所谓的校友情谊,姜媛每次看到宴迟消息,都要在司秋淮这儿提上一嘴。

于是,从姜媛口中,司秋淮慢慢得知了诸如,“你们学校校草硕士上学校宣传片了”,“你们宴校草硕士毕业了”,“你们校草又喜提热搜了”……等等。

而这次,姜媛振振有词:“不能再称他为‘你们校草’了。”

司秋淮随口问:“为什么。”

姜媛:“以后得叫人家为宴总。因为——宴氏集团换帅了。”

她把手机举给司秋淮看,“喏,这周新消息呢,原来的掌门人退下去了,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辛苦几十年可能不想干,准备回去享清闲了吧。还有啊,我以为会宴老爷子他儿子那辈接班呢,谁知道直接给了他孙子……”

“嚯,你们这宴校草,这下直接跻身最有身价的青年才俊行列啊,不愧是我重点关注的,太有潜力了吧……”

而司秋淮一直没说话。她越想越不对,心中忽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姜媛:“司博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唉,咋跑了?”

司秋淮顾不得和她说了,转身疾步出了宿舍。

一股不安笼罩在她心头。

她疾步跑到杨少将的办公室,请求请假出去一趟。她神情焦急,着重请求了,她必须出去一趟。

——她要去趟医院。

杨少将挑眉:“你要去人群特征那么复杂的地方,理论上是不可以的。”

司秋淮:“我有一位很重要的亲人,可能时间不多了。我想要去见见他。”

她一向淡定,这下却急得不行。

杨少将感受到情况严重:“那我帮你提前联系准备一下。”

拿起内部座机电话,又看着她:“可能,需要你全程被监视,希望你配合。”

司秋淮果断应下。把自己的身份证护照手机等一切关键物品,统统交了上去。

当天坐上了去帝都的飞机。

杨少将已经派人帮她联系好了,下飞机直接到医院,果然如她所料,宴爷爷已经病重了。只是一直按着这件事,不让媒体宣扬出去。

宴家管家领着她进了病房,她的身后,跟着四位一身军装的士兵。

周围不知情人猛一见到这架势,都被吓了一跳。

而病床上的老人,看见她后慢慢地笑了。他艰难抬起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司秋淮急忙走过去,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她向来亲情寡淡,却能深深感受到,宴爷爷是真心为她考虑、真心待她好的。

不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自然异常珍惜。

只是此刻病床上,往日叱咤商界几十年的人,如今行将就木,已经没有了那股气势。

司秋淮眼睛通红:“爷爷您好好休息,安下心来,会好的……”她从未经历过这种场合,也向来不会说这种场面话,说了半句就顿住了。

干脆直奔内心,“爷爷,我过去做出的事情,过于自我,没和您商量过,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对不起,我……”

“唉,秋淮啊。”却被对方打断。

老人说话的气量都不太大了,“我啊,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道什么歉呐……”

他朝旁边管家抬了下手,管家意会,不一会儿端来一个盒子,打开后,宴爷爷又将那张婚书交给了她,而这次,里面还有一个玉镯。

老人拿起镯子,颤巍巍地放到司秋淮手中:“你拿着。这是宴迟他奶奶,留给,她孙媳妇儿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但,也是个念想儿。你拿着。”

司秋淮手指一颤,有些不敢收。

对方却异常坚持,“本来是准备订婚时候,给你的,结果,结果被那臭小子,好好的,给搅了。”

“你别怪他。这孩子心眼儿,并不坏,只是他太重感情,有时候,便会干傻事。但以后啊,还得你,多多体谅。”

司秋淮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老人:“拿着吧。听话……”

她知道病床前落泪晦气,只睁大眼睛,连声应着:“好……好的,您放心,您放心。”

……

宴迟本在公司处理事情,集团骤然换帅,最近堆积的事情太多太多。

却得知管家消息后,迅速从公司一路赶来,他疾步冲到病房,推门而入:“司秋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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