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金彤顿时就熄火了。
她眯着眼瞅他瞅了半天,说:“咦,你长得,还蛮帅的。”说着大度地挥挥手,“那好吧,秋秋就交给你了,你们,走吧。”
宴迟知道同这种喝高了的人讲不清,看向郑校:“你还能撑住吧。”
郑校也有些上头,但比金彤强多了,冲宴迟挥挥手:“放心,我们回去没问题。”
宴迟点头:“那我先带她回学校了。你们也小心。”
便拿好东西,扶起司秋淮出了门。宴迟是开车来的,而此处离停车场还有些位置。
刚一出门,夜风吹过,还是有些冷的,从温度高的室内出来,温差过大,司秋淮打了个冷颤。
宴迟看了她一眼,停了下来,将自己身上外套脱下给她披上,才又慢慢往下走。他只着短袖,露出胳膊上线条顺畅又优美的肌肉。
大门口往下修着还挺恢弘的长长一路大台阶,此刻门口人还挺多,有的在等车,有的几人聚一起说着话,还有人喝得不省人事,直接靠墙躺在地上。
宴迟扶着司秋淮慢慢走,看了看她,说:“你还好没喝成个醉虾。”
他说这话,司秋淮听不清。
因为自从超大音量的迪厅大堂里出来后,她就陷入一种她从未经过的状态——
耳朵听不见了。
“你说什么……”却又顿住。她恍恍惚惚意识到,既然自己听不到,那对方肯定也不行。
便开始用手势比划着。
见她这样,宴迟忍不住笑了下,按住她手,往跟前又凑了些:“我说,你是个小醉虾。要跟紧我,别让人给捡走了。”
对方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还伴随着时断时续的轻微耳鸣。
她像穿着宇航服的宇航员,耳边是像被蒙上了无数层厚厚的障碍物,陷入了一种永恒的寂静当中。
接听到的声音,也像是从听筒里隐隐传过来的,有很重的失真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
伸手硬生生推开他,看着他,不满道:“你才醉虾。”
说完转身就跑。
见状,宴迟赶忙去追。而她跑着跑着,却突然停下,然后蹲到了路边去。
宴迟到跟前,捡起掉落在地的外套,重新搭在她背上。又见她蹲在那儿,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想吐。抚着她背,问:“你很难受吗?”
她侧对着他,摇头。
而俯身靠得更近了些,宴迟才发现,她原来是在仔细看着什么。
借着路灯的光,司秋淮捡起地上一块石头,转头就给献宝似地捧给他:“给。”
宴迟看了眼,笑了:“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司秋淮:“这是从天上来的,特别宝贵。”
“……”
路边的石子能有什么宝贵的。
而对方还很认真,指着旁边的楼让他看,还比划着,“它本来啊,有这——么大,但是它掉到,地球上途中,大气层,把它燃烧了。结果,就,就只剩这么点儿了,但硬度特别高……”
司秋淮拉住宴迟手,把石头郑重塞到他手心,一本正经看着他,“你要保管好。”
宴迟:“……”
他虽被对方动作触得指尖颤了下,可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醉酒时的司秋淮很敏锐,眉头轻轻皱了皱,“你不信?”
说着,她突然站起来,指着天上月亮,“有了这,这种材料,人类就能,建造太空电梯,上火星了……”
“还有,还有,”她仰着脑袋,在路灯间左右瞧着什么,“电线呢……”
却在不远处发现一个变压器,又跑过去拍着下面电箱说,“你用它,造电缆,没,没有能量损耗的,这个,都节省下来了……”
宴迟突然对自己名义上未婚妻的学霸程度,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他也大概知道,对方可能想说的是,纳米材料,和超导体。但这种世界难题,显然不是对方塞在他手中的、随便一块路边石头能搞定的。
而看着她,宴迟下意识紧了紧左手里装电脑的包,生怕对方一个激动,又掏出电脑蹲路边当场研究,顺便跟他理论一番。
只好好哄着:“好,我一定用心保管。”
又看见她手,要去掏湿巾,“我先把你手擦擦。”
可司秋淮却不高兴了:“你不要,就还给,我。”又去抢他手里石头。
宴迟迅速将石头塞到兜里,伸手按住她:“我要,我要的。好了,我们走吧。”
二人一路走到停车场。这里处于市区比较中心的位置了,虽已经是深夜,周围停靠的车还不少。
宴迟就要给她开门。
而司秋淮却突然警觉了起来,她按住车把手,转头看他:“我爸爸说,不能随便上别人的车。”
宴迟愣了下,想了想,然后问道:“那你放心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司秋淮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宴迟。”
这个时候,宴迟是有些高兴的。认识就好,起码认得,也愿意跟他走。
而司秋淮接下来只看着他,不说话了。
她看得时间有点儿久,宴迟被瞧得有些不太自在,别过视线:“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对方接道。
宴迟微愣,重新转过视线,就见女生睁着大大的眼睛,恍恍然瞧着他。
他心头一动,“真的好看?”
对方:“嗯。”
“那我好看,还是你青梅竹马好看?”
这话一说出口,宴迟自己都懵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而对方听见,却又轻微皱起眉头,“青,梅竹马?……”
反正对方醉着,明天想不想得起来还是另一回事,干脆直接问到底。
宴迟:“就是那个叫祁扬的。”
“哦。”司秋淮懂了。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给出结论:“他。”
宴迟:“……”
“……没你好看。”女生抬手,慢慢揉了揉自己肚子,继续说道。
宴迟感觉今天这一晚上快要被面前小姑娘给玩死了。
女生往前凑近了些,瞧着他眼睛,笑了:“你长得真好看。”
突然有种被对方调戏了的感觉。
宴迟垂眼,睫毛倏地抖了下,抿了下唇。瞥见侧边,转而伸手打开副驾驶车门,把司秋淮扶了进去。
上了车,宴迟才开始思考应该把这人往哪儿送。
刚才同郑校金彤他们说的是送宿舍,可瞧她这样子,估计就算能进宿舍楼,也是中途趴到楼梯间睡一晚上的料。
开车带回自己家吧,虽说二人有婚约在身,他爷爷也很喜欢她。但宴迟怕把她给吓着。
要是去找个酒店让她休息……按照宴迟对她的了解,这小姑娘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哪儿后估计是要暴起。
宴迟突然有些懵。
在思考这样贸然把司秋淮带出来到底是不是最佳策略,可总归把她留给金彤他们是不妥的。
他侧头,看向身旁人。车灯昏暗光线中,女生小小一团窝在车座里,面色白净,睫毛弯翘,已然是陷入了睡眠状态。
手放在车钥匙上,正准备打火,而这时,宴迟才突然间反应过来。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喝酒又开车,亲人两行泪……
得嘞,他知道他俩今天晚上要去哪儿了。
-
第二天,司秋淮意识回归,只觉得眼皮发涩。她抬头揉了揉,稍稍睁开,却入眼就是车顶,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个车厢里,正躺在车后座上。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被绑架了。那些人催债未果,把她绑架了,也不是没可能。
眼睛睁大,唰地坐了起来。
可身上盖的是一个小绒毯子。车厢里面干净整洁,手下真皮车座触感柔软,又有温度,鼻尖还飘着股熟悉的味道。
绑架应该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然后感到头有些晕,正抬手揉着,前座的车门打开了。
外面晨间的阳光也洒了进来,男生探头,看向她:“醒了?”
然后也长腿迈入,坐到前面驾驶位上,关上车门。
宴迟则同她的状态完全相反,对方没有一丝疲惫之意,甚至瞧着还很神清气爽。他朝后转来,语气轻松地说着:
“昨晚金彤拜托我送你回来,结果到宿舍楼下了,你扒着我的车死活不下来,非要重新回来找金彤。还威胁我说,我再碰你一下就吐到我车上。然后我回来了,却没找见她。”
宴迟耸耸肩,“我们只好在这里过了一夜。”
司秋淮愣愣看着前方,还有些懵,没工夫思考这个逻辑链是否正确。
却听见对方好像是轻轻笑了下。她耳朵的那种失聪感还是没消失,垂下头,抬手捂着耳朵,皱了皱眉。
然后面前被递来一杯热饮,和一个纸盒子。
宴迟:“附近没什么好吃的。你先垫点儿,待会儿我们回到学校附近,再吃早餐。”
司秋淮定定看了两眼,慢慢接过,说了声:“谢谢。”她瞧着这量,说实话当早餐都吃不完。
手中热饮给身体带来温度,她微微垂头,小口啜着。
宴迟看她几眼,又帮她拆开装小牛角可颂的盒子,再递给她,状似随意地随口问道:
“你昨晚,还记得什么。”
闻言,司秋淮动作顿了下,放下杯子,又去咬小面包的一角。这应该刚做出来的,还热热酥酥的。“没记得多少。”
宴迟也不知道是想让她记起来、还是不想让她记起来,继续追问:“没多少是多少。从哪儿开始不记得的?”
毕竟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司秋淮勉为其难地努力想了想,“我有些晕,就坐在儿在撕纸玩,然后,金彤拉我去前面舞池……”
“然后呢?”
司秋淮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么好奇做什么,摇头:“然后不记得了。”
“……”
懂了,就是有他的戏份全被完美剪掉了呗。
宴迟指尖定了定,重新默默地拿起咖啡杯子。突然间似乎他兜里装的那个石头块都变得硌人起来。
而现在他们二人说话时,司秋淮还是耳朵听不太见,依旧像被蒙上了好多层布。
她有些烦躁,顿时连手中东西都吃不香了。
兴致乏乏地放下。
前面传来声音:“我们回去吧。”宴迟开始系安全带,“你昨晚没休息好,上午回去多少睡会儿。”
她垂了垂眼:“嗯。”
车子启动,一路到了学校。出示学生证件后,学校大门门卫瞅了宴迟两眼后,放行让进了。
因为有路障栏杆,机动车无法直接开到学生宿舍楼下。到最近的路障处后,宴迟停住车子,把放在副驾驶上她的包递给她:“这里车多,不能长时间停靠。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司秋淮也没想着让他送到宿舍楼下。
接过包,点头:“昨天麻烦你了。”然后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她站在路边,等着对方先走。
周末的校园还是挺热闹的,有不少趁着春光进来参观的游客。对方车窗只露了半边,隔着副驾驶座位,她看见宴迟跟她挥了挥手,然后车子缓缓远去。
视线跟着随了一截路,直到拐弯看不到,司秋淮慢慢转身,朝自己宿舍楼走去。
回到宿舍,她先拿起手机跟金彤联系,想问问对方现在怎样。可对方电话根本接不通,又问郑校,说是正在补觉。
她本来也想着按宴迟所说,回来再续会儿,可躺床上却发现根本睡不着。一是生物钟从没在这个点儿睡过,二是昨天虽说在车后座上凑合了一晚,但睡得,实际上还挺不错。
于是翻腾了两个小时后,她就又爬起来了。
相反,耳朵的半程度失聪感让她很不适应。就是说,还是听不见。
她找到自己的降噪豆耳机,连着手机,插上播放了首歌。而让她震惊的是,一首往日里听了好多遍的歌,现在再听来,与之前印象完全变了调。
只有高音部分能听见,稍微低一些的,就被极度地弱化了,音色甚至还有些扭曲。
她顿时不能淡定了。
唰地坐起来,爬下床去打开电脑就开始查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还好,大部分网络医生给的案例都说这是正常现象,过几天就恢复了。但还有一条说是,去夜店嗨了一晚上,结果造成永久性伤害的。
司秋淮盯着这条网页信息,盯了半晌。
她是个严谨的理工科生,她无法容忍有这小概率事件的发生,更无法容忍这种小概率事件有可能发生到她的头上。
于是,当下起身,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趟医院。
出了宿舍楼后,她打算坐地铁去,学校附近交通挺方便的,出了校门没走一会儿就是个地铁站。
现在已经快中午,日头正当空,所幸还不是太晒。
她沿着校园道路边儿的树荫下走,而没一会儿,在道路的不远处,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本来在她认知里,自己和这人,是不应该这么熟悉的。但是由于早上才见过面,对方换了身衣服,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宴迟懒懒站在那个十字路口,见到她后,笑着朝她招手。
又说了句什么。不过她听不见。
而紧接着,宴迟就突然加速朝她跑来,迅速几步到跟前伸臂将她一揽。转眼间,一辆速度不低的单车从她身侧飞驰而过。
司秋淮被吓一跳。
按理说,自行车急速而过之前是有声音的,但她今天的情况,根本没听到。
骑车的同学应该是在赶时间,匆忙回头喊了声“抱歉”,就继续走了。
她也不好说什么,自己也有责任。
稳了稳神,只与身旁人稍稍分开了些:“又见了。”
而宴迟看上去心情也不错,他手重新插回兜里,也笑道:“是啊,真巧。”
他指了指她装束,“你也要去医院吗?”
什么叫也?这先声夺人的话说得倒叫她没法接了。
抿了抿嘴,点头:“对。”
宴迟说:“那正好,我们顺路。”
司秋淮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对方就朝她刚才走的方向转身,“走吧。”
看了眼对方这架势,司秋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又想到刚才单车那一遭,为防止再发生意外,有人结伴,似乎会更好,便也跟着朝前走。
而没走几步,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便站住步子,稍稍左右看了下,问旁边宴迟:“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
此刻的对面半条路远处,一个黑发的男生在冲这里招手。
闻言,宴迟瞥了眼那处,转身挡住祁扬的视线。
然后抬起右臂,虚虚拦住她肩,将她护到远离道路的里侧,继续一道往前走。
他微微俯身,与女生显得亲密,在他人看不见之处轻轻勾了下嘴角。
“没人,你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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