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电音震天,节奏一下一下敲在她的胸口,隐约听出是她为数不多熟悉的一首英文歌的DJ版。
二人隔着不远一道,中间灯影斑驳酒杯交错。司秋淮突然发觉,这人好像长的是还不错。
宴迟把一个什么东西从膝上挪开,手撑着正准备起身。
司秋淮面前电脑却被啪地合上,金彤抱起电脑就把她往外面哄。于是刚坐下没一会儿,她就又被拽着重新沿方才进来过道,一路蜿蜒着出去了。
外面有不小一片设有座位的休息区,远离了些吧厅,声音没那么大,起码人跟人正常音量说话是能听得见。这里一人一座的软沙发,也让司秋淮觉得比刚才卡座大家在一排沙发上舒服多了。
金彤把她电脑往中间小几上一放,在旁边坐下,叹道:“姐姐,我对您是真服气了。你来回左右瞅瞅,有谁和你一样,会来这儿办公的啊。你在学校天天学,还没学够呀,难道还差这一会儿?”
“你知道这地儿现在多贵不,每逢节假日周末简直一座难求,难订得很。之前元旦,大家都想着来这儿跨年,一个卡座被炒到小几万,就那样还一堆人排不上的。”
“今天本来想着带你过来好好玩玩,谁知道你啥时候趁我没瞧见,直接装了个电脑过来啊……”
其实刚才其他人反应,司秋淮就感受不太对了,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诚实地摇头:“刚才突然之间来了个灵感。”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什么灵感不灵感。”金彤过来挽住她胳膊,凑近了些,“就刚才我们卡座那边,你有认识的没?”
司秋淮从小记性超凡,很多她没刻意记的东西,但只要在眼前过了一遍,之后影像就可以从脑海里随时拉出来。回忆了下,“没有。”
“也是,都不是一个圈儿的。”金彤说。
金彤把她电脑放回托特包里,跟怕她又夺回去似地放到自己那一侧,“今天来的这帮人,有几个是我们学校的。”
“就刚才郑校旁边儿,那个衬衣袖子挽老高、个子不太高的戴眼镜男生,是我们学校生物系高一级的学长。还挺厉害,据说SCI一区都发了两篇论文,美帝那边博士都申好坐等出国。”
“然后站酒柜边儿那个男生,长得白白净净,也是咱们学校的,听说在学校社团还混得不错。但你离他远点儿,那就是一渣男。整天就是跟各种小姑娘乱搞,把人家往酒店领,一个月女朋友能换五六个。”
司秋淮听着,眨了下眼,点头:“是挺乱的。”
金彤:“是吧,还有比这更过的,你可能没太听过。”她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声,“真的是学校这种东西,它只是能筛选人的智商,不能筛人品。”
她往跟前挪了下,继续道:“还有两个穿黑网的女生,就坐在卡座靠背上抽烟、打扮得特妖娆的那两个,她们是专业陪酒助兴的。是不是看着就很社会?”
金彤扶着下巴,想了想,“别说,我觉得小姐姐长得还挺好看。”
“再有旁边穿大白T、还蛮活跃的那个小女生,是隔壁哪个学校的来着,嘶,不太记得了。”
司秋淮记得刚才这个女生和旁边一男生缠在一起玩闹,问道:“她也是和她男朋友一起来的吗。”
“男朋友?”金彤摇头,“不不不,她没男朋友。但她这个人就比较会玩,也挺能喝。这种场合嘛,都需要一个两个这种人,把大家的兴致都调动起来,要不然都成了排排坐,各自玩手机了,还有啥意思。——人小姑娘呐,就是这种角色。还挺关键,缺了她玩不热闹。”
司秋淮回忆起对方瘦瘦弱弱的样子,笑着摇头:“没看出来。”
金彤:“是吧,可人家酒量大着呢,能顶好几个你。”
司秋淮:“这你就高看我了,我没什么酒量。”
说到这儿,金彤把她包挎起,嘻嘻就拉住她重新往里面走:“我不管,没酒量你今天也多少喝点儿,不然就是在浪费我的良苦用心。”
司秋淮稍稍挣了下,可金彤才不管:“安全放心哈,今天郑校跟过来,就是给咱俩保驾护航的,郑校你还不放心啊。”
司秋淮问:“只是,你说了这一大片,今天是谁做东?”
金彤想了想:“陆立言,言哥吧,我记得郑校说的是他。也是我们学校,电子系的,人挺大气的,也会玩。嗨,这你就不管了,算在我头上。”
建筑设计很对称,大堂置于中央,堂外过道是环形的。此刻走道两边都是打扮新潮的年轻人,人们两三聚搡在一起抽烟和交谈,光线呈暗紫色,似乎能将一切秘密笼罩。
中途经过卫生间,卫生间是不分男女的单独隔间,几乎每个洗手池前都有女生在对镜子补着精致的妆容。
走道上人头攒动,有些人在酒精作用下已经迷糊地靠墙站,或垂头靠坐在一侧休息。但一路都有零零散散的保安在维持,还算有秩序,没见发生争执什么的。
这里是个醉生梦死的销金窟。每个人都沉浸于自己的满足,除非你情我愿的交集,不然没有那么轻易会去干扰别人。
这让司秋淮想到了区块链的规则和技术,绝对透明,人们都愿意去相信它。
在时不时与周围人擦肩的状态下,她被金彤拉着绕着外面环了半圈,从另一个入口进了迪厅大堂。
重新坐回刚才卡座时,她无意识往隔壁瞥了眼,却发现之前和她对视的男生的位置处,已经没人了。
垂下眼,刚回了点神,手中被塞上金彤递来的香槟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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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自司秋淮之前被金彤拉着匆匆离开后,宴迟就在手扶着沙发靠背、稍稍要起身的姿势上给定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们这边卡座要松快些,没几个人。赵达见状也忙从刚才摇头晃脑直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手中杯子一撂,过来趴在宴迟耳边就开始大吼:
“你,完,了!”
上面DJ的声音本来就大,赵达再在他耳边嚎这一嗓子,就像是一直被鼓点震动着的耳膜上,有一根小刺尖锐地扎了进来。
宴迟一把推开他,嘶地捂了下耳朵,斜着看他,皱着眉作口型:“我哪里完了。”
赵达满脸焦急,啊呀了声,拿手机出来打字给他看:“你被你未婚妻看到出现在这种地方,你不完谁完?”
宴迟面色微变,可还是说:“我又没做什么。”
赵达疯狂打字:“我问你,如果你是一学霸,你是会在图书馆里找个跟你一共刷学分绩、光荣攀登奖学金榜首的学霸女朋友,还是跑到夜店里,左一杯酒右一根烟地拥着辣妹?”
宴迟捏平板的手指动了下。
“给,兄弟,送你的。”赵达又在手机上点了个什么界面,中间唱片状的圆盘转着,直直往他鼻子尖下递来。
宴迟瞥了眼,上面正放着一首歌,歌名是《凉凉》。
“……”
赵达愁得手撑着下巴:“没见人家刚才看你一眼,气得扭头就走。你说,你这可咋办……”
话音未落,他旁边人就立刻站起来。宴迟手机都没拿,直接顺着刚才司秋淮离开的过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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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秋淮和金彤从另一个入口进了迪厅大堂。
刚重新坐下,有个男生笑着招呼金彤说话:“你这是刚从教室里拐来的高中生吧。长得挺纯的,还是个乖乖女。”
许是刚才她骤然拿出电脑的行为让大家都惊诧了,业不知道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沦为谈资传了一圈。
司秋淮瞧了瞧,正是刚才金彤说他私生活混乱的那个人。而这人已经有些喝多了,说话声音很大,根本不忌讳司秋淮在旁边能听到。
“妹妹,你是第一次来玩吧……”他说着,还摇摇晃晃地想过来攀她肩膀。
而这时却有一只手伸来,抓住他胳膊往回一扭,将那人稳稳按到他原位上。
司秋淮坐在那里,忽地感到身边笼来一道身影。
她抬头看去,入眼便是宴迟被光亮萦绕的侧脸,他的眉目浸在一半明一半阴影的光线中,也不看她。
刚才看时,宴迟还不在座位,她却连他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没注意到。
周围人见卡座处多了个人,转头看来时也愣了一愣。距离最近的金彤最先反应过来,于巨大电音中朝其他人比划手势,说这是宴迟。
她知道陆立言是宴迟他们乐队的,多少本着不冷场、套近乎的目的,又扯嗓子同他说话:“言哥呢?”
宴迟瞧着总这样说话嗓子得废。
便打字:“他有同学从英国回来,去机场接人去了。待会儿过来。”
能和对方说上话,金彤挺高兴,又感觉对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冷,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同校的几个都认识他,齐齐过来敬酒。
由于多少有打过照面,宴迟不好败兴致,便喝了杯。而一转头,却见司秋淮也随大众,拿着酒杯就往嘴边送。
他眼中一动,抬手就捉住她手腕,微微垂眼看着她。
其实司秋淮也不是很想喝。
但酒桌就是如此,一旦坐上去,没两杯下不来。她也不想让金彤太扫兴,瞅着香槟度数不太高,便跟着喝。却被宴迟一把摁住了。
对方凑到她耳边:“不要你的胃了。”
司秋淮微微挑眉。
却觉得与对方这种谈话方式,让她感到有些古怪。抿了下唇,往侧边挪半步,离对方远了些,说:“已经好了。”
而接下来,对方没动作,只微微侧头盯着她,漆黑的眼睛隐在立体的眉骨下。他神情淡淡,眸光也淡淡,却让司秋淮有些不敢继续动作了。
这时,周围人们突然激动起来。
原来到整点舞台上有表演,DJ背后的两块巨幕上面开始显示数字倒计时。收到讯息后,从前到后受到感染般,整个大厅里的人都渐次站了起来,开始高举胳膊呼喊起来。
这种场景下比较糟乱,根本不适合继续交谈。
宴迟垂眸看了司秋淮一眼,弯腰,在旁边酒案的果盘中捏了个小番茄,在她面前晃了晃。
比着口型:“看清没?”
然后往下,转手丢进她手中杯子里,稍稍凑到她耳边,“记住,这是你的。别喝混了。”
鼻尖隐隐飘来些区别于浓烈香水和酒气的香味,女生的耳朵被发丝掩着,只露出的耳垂透着莹润的光泽。
宴迟喉结动了下,直起身。他暗暗吸了半口气,转身要走。而这时却感到衣角被拉住。
猛地顿住,宴迟微讶回头。
就见女生微微仰头,正睁着眼睛看他。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剔透琉璃一样,里面映着来自他背后的五彩斑斓的光。
还没说话,身后倒计时结束,只听砰地一声,整个大厅从顶上开始满天落下纸片,纷纷扬扬撒到他们身上。
年轻的人们手中捏着钱币大小的纸摞,向空中抛撒,他们笑着,叫着,忘我地欢呼着,气氛激烈。
宴迟以前挺烦这个扔纸的环节,有种模仿扔人民币的感觉,他嫌俗气。
可现在,他脑中突然莫名蹦出另一个场景。
若真有漫天撒花,应该是被祝福的吧。
宴迟身形较高,他这样背对着站在这里,甚至挡了后排人的最佳观赏视线。可他突然间挪不动脚。
激烈的光线快速闪烁间,女生和他静静对视。
都过了片刻,司秋淮还是感到有些难以启齿。终于,她松开自己的手,与他分开半步。看了眼杯子,又看向对方,眨了眨眼:
“那个,你……手洗了没?”
宴迟:“……”
于是五分钟后,司秋淮手中捏着新的高脚香槟杯,里面躺着片翠绿的黄瓜。
区别是,这次对方是用牙签扎着丢进去的。
她微微侧头,便瞧见隔壁卡座那边,宴迟又重新窝回了他的沙发角。
大概环顾四周,这人依旧是周围一大片最耀眼、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什么,他脸色瞧着有些臭。
眨了下眼,她目光转回到眼前。
刚才开幕式般的狂欢还未停止。
她在沙发上坐了回去,抬起头,看着台上表演。大厅中央吊下来一个巨大的球体,球体上高频率闪烁着剧烈的光,直到超出人类分辨频率,白色的光影闪成一片。又慢慢地开开合合,有兔女郎凌空坐在上面。
人们欢呼声一波更超过一波。
司秋淮忽然从里面品出些趣味来。不得不承认,这场调动人激情的开场秀,技术做得不错,巨幕是3D的,光影效果很好。伴随着声效,淋漓体现出醉生梦死四个字。
她坐那儿正瞧得津津有味。这时,有个制服整齐的服务生拎着一个三层果盘过来,把她面前的东西收拾了下,转而将果盘小心放到她跟前的茶几上。
这果盘长得漂亮,像个鸟笼一般,架子上是精致西式雕花。共三层,上面摆放着水果,还有许多小饼干小糕点。
司秋淮愣了下。
服务生俯身指着让她往一个方向瞧,礼貌地说:“是那位帅哥送给您的。”
她顺着方向看去。
还那位帅哥……这除了宴迟还能有谁。
服务生用轻纱布半罩在这个鸟笼果盘上,防止天上纸张降落掉到盘子上,便离开了。
而宴迟也仅仅是遥遥看过来了一眼,见东西送到,便别过眼不看了。中间人影交错,那边光线不好,他垂着头,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司秋淮有些莫名。可既然对方都不在意,那她也没什么可纠结的。
只是,下次如果宴迟再用没钱这个借口来找她混饭,大概率是行不通了。
眼前这个豪华果盘里的东西倒是同它的包装一样漂亮。她挑挑拣拣,在顶层摆好的造型里抽出来根百奇棒,叼在嘴里,心里盘算着这些原材料送进来加工一番,二次售价不知道能不能翻上个一百倍。
而她和宴迟二人的互动,周围人看在眼里。于是没一会儿,就接连有几人来给她敬酒。
而这一轮下来,她有些懵了,是饼干和水果也拯救不了的那种懵。
没多时,她手放膝上微微向后靠,休息片刻。
而旁边那两位穿黑纱的女孩子已经兴奋到站在沙发上,倚着靠背,随节奏舞动身体,席间烟雾缭绕。
而围着茶几半圈、她依旧搞不清谁是谁的男生们,正在比着手势做类似猜拳的小游戏,输者喝空杯子。
巨大的声音依旧如鼓点一下下敲在她胸口,甚至愈发加急。司秋淮撑着脑袋,微微抬头。他们这个卡座位置很不错,位于中央,既不太靠前,也不偏后,视野极佳。
每个卡座同沙发靠背齐高处,设有供人站上去嗨的一窄道台子。
司秋淮左右望了望,入眼便是一排一排年轻男女,抬起手在空中挥舞,随着台上DJ节奏而摇摆扭动。前两排处有几个女生如在斗舞般,头发甩得在空中炸开。
她知道现在不早了,生理上是该困了,可外力作用实在太强劲,硬生生让身体上兴不起半点困意。昼夜颠倒不过如此。
夜已深,气氛愈加热烈。服务生甚至帮着把酒几清理干净,让顾客可以直接站到上面去。
似乎又是到了一个什么关键时间点,旁边一个男生给她递来一摞长方形的纸,是刚才无数人朝空中抛撒的那种,预示待会儿又是一轮纸雨。
她抬手婉拒。
可对方在酒精下已经迷了。醉酒人都有种与平时不同的执着和坚持,硬要塞给她。
她只好接下,然后转手给旁边金彤。
金彤此时也早喝得不清醒。她毫不客气一把接过,然后架着司秋淮胳膊一道站起,踩上沙发,抓着她手举起,就开始跟着四周欢呼。
大厅里温度被烘托得较高,眼下还未到夏季,室外尚且需要长袖外套,而里面人的衣着统一要清凉许多。
司秋淮看金彤衣着,明显是有经验的,可人如永动机般疯狂一段时间后,便是短袖短裤也有些冒汗。
金彤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大折扇,唰唰扇着,上面写着毛笔大字。
司秋淮凑过去看那字,一看笑了。
她穿得比较多,却不是很热,但金彤自己热便也以为她热,只拿她那个大折扇呼呼扇着风往她脸上招呼。制止还听不进去,一时哭笑不得。
台上一阵密集节奏响起,骤停,不知从哪儿来了声号令,又是满天的白花花降落物。
过了会儿,司秋淮被对方抓着晃得头晕,就不跟她玩了。坐回沙发,她几杯香槟下肚后,难受倒没有难受,却觉得脑袋反应变慢。无聊之际捡了张纸,坐那儿慢慢一点一点折纸玩。
纸张毕竟软,折了会儿,折不起来,便又开始改成撕纸。
折着折着,金彤又不放弃地来抓她:“走,我们去,去前面,舞池。那里好,好玩。”
她话说不清,可行动比嘴快,拖住司秋淮就往前面跑,还不忘把郑校也拉上。
说是跑,其实也比走快不了多少。卡座设置得比较密集,来往人又多,过道蜿蜒。地上是方才漫天散花般扔出、最后落在地上的纸张,因为数量过多,厚厚堆了一大层。纵有负责清洁的服务员打扫,扫的也没有扔的快。
被拉着往前去,司秋淮却还是比较想坐沙发那儿撕纸,她头朝后想对金彤表示什么,可对方根本看不见。
只是回头时,影影瞳瞳间,她看见好像有个跟来的身影。
终于挤到前面舞池,而此处声音比后面更加震耳,人也更加的多。无数男男女女挤在里面狂欢。
没多会儿,有一排奇特装饰的人举着灯牌和各种道具,从舞池边上路过。
她们有身上挂着棕榈叶般的装饰,表现热带风情的,还有科幻未来主题、挥动电光长棒的机器人舞者,渐渐成排经过。
舞池里氛围又掀起一个高潮。
DJ的高台上有人拿着大型水喷雾,由左往右的地洒下水珠,给亢奋的人们降温。
“呀,兔女郎!”金彤转头看去,挣扎着就要往那边去。
一时没抓住她,而离了金彤,司秋淮才反应自己有些站不稳。
她晃了下,慌乱间一抓,却是和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握到一起。继而一结实有力的手臂过来,牢牢扶稳了她。
慢慢转头看去,在极近处,看清了宴迟的脸。
她能感受到,对方和她自己的掌心,都是灼热的。
对方似是微微蹙了下眉:“我们先离开。”然后扶着她,穿越人潮开出一条道路,护着她一起往外走。
而到了舞池边儿,司秋淮却站到那儿不走了。
后面道路和前面舞池来回都是人,他俩堵了这条过道,前后人多有些不满。但都知道在这种地方,这种事耍马虎般的事情很常见,也没说什么,有些绕了小道从边上穿过。
宴迟去拉司秋淮,她却硬是站着不走。于是他便知道,对方这是喝醉了。
但她样子看起来却无比正常,甚至和平时一样冷静。
司秋淮站在边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看了会儿,低喃着说:“怎么才能成为最后一个进场的呢?”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姐姐带着同伴从她身边挤过,踏入舞池。
她没站稳,身子一晃。宴迟连忙去扶,俯身看她,声音放大了些:“你说什么?”
司秋淮借他胳膊力站稳,还是若有所属状:“怎么才能最后一个进去呢。”她抬了抬脚,“大家都在进场,人这么多,我怎么才能知道,谁是最后一个……”
宴迟双臂护住她,低下头,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她那天在交流会上讲的问题,不禁愣了下。
而他们所在地方是进入舞池一个交通要道,站在这里实在是碍事,可宴迟想把司秋淮强行拉走,她还不干,俨然一副不想明白善不罢休的架势。
到最后,宴迟没办法了,随口哄她道:“看我。”往侧边迈了一步,站到她身后。
他身形较高,比司秋淮更要大些,往那儿一堵这下可算是谁也过不去了。
他往前倾身,用一种从背后半抱着的姿势,俯在她耳边说,“瞧,我在这儿一堵,他们都过不去,那我们,不就是最后一个了?”
司秋淮站在他身前,微微垂着头,呈一种迷迷糊糊的沉思状。而一听这话,她像是突然惊醒了。
恍若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地,愣了愣,慢慢转头,看着背后男生。
“好了,我们往侧边来些,让别人过去。”他跟哄小孩儿似地说。
司秋淮懵懵懂懂地被他牵着走。
宴迟见她实在迷糊,左右瞧了瞧,觉得这里实在不该让她再呆了,便说:“我们出去,到那边休息区,你先歇会儿。”
又怕她听不见,凑近了些大些声,“好不好?”
司秋淮看着他眼睛,定定地看着,过了会儿才眨了下睫毛,说:“好。”
可被扶着快到大堂出口了,她又拐了个弯儿就重新往里走。
宴迟差点儿硬是没抓住她。人多又怕她走散,到时候没看牢、万一耍酒疯蹲到哪个角落找不见,那才叫真的麻烦。
赶紧跟上去,捉住她肩:“我们不是说好,要出去的吗?”
司秋淮被拦下,静静看了他两眼,往一边一指:“电脑。”
宴迟手指蜷了下,收回手,垂了垂眼:“我帮你去拿。”
说着帮她拿,却也不能将她撂在远处,最后还是带着她一起回了卡座那边。
宴迟拎起她的托特包,又同周围人打了招呼,刚准备走。而一转头,却见司秋淮正在举着杯子喝酒。
宴迟忙上前拦,说:“你怎么还喝?”
司秋淮静静地看着他,须臾,杯子放下,捏起杯子边沿的一片黄瓜片,在二人中间举起给他看,说:“我的。”
“……你还挺听话。”
宴迟握住她的手,把黄瓜片拿走丢到垃圾桶,又用纸给她擦了擦手,“我知道是你的。但是你不能再喝了。”
闻言,女生还是很平静地看着他,眨了下眼睛,说:“渴。”
她这副样子,看着竟还怪可怜的。宴迟叹了口气,招手喊来服务员,拿pad给她看:“你想喝什么,只能这两排。”
这两排都是无酒精的饮料。
而司秋淮抱着pad埋头左右瞧了半天,最后抬起脑袋来,还是默默看向了酒柜里香槟酒瓶的方向。
宴迟:“……”
五分钟后,宴迟一手拎包,一手拉着司秋淮就往外走,而女生手里,捧着罐儿正红色包装的旺仔牛奶。
他看了看左右,感觉自己跟带孩子似的。
显然司秋淮对那牛奶的态度很是牵强,喝了两口,就塞给宴迟不要了。
却见到她自己的电脑十分亲切。趁其不备,她夺过宴迟左手的包就往外跑,包里零碎的东西哗啦啦掉一地,她却只紧紧胡乱把她电脑抱在怀中,一下都不松。
于是宴迟又一手拿着牛奶罐儿,弯腰跟着帮她捡了一路小玩意儿,才终于到了外面休息区。
休息区经过一层隔音之后,杂音小多了,起码说话都能听见。此时已经凌晨,休息区座位上七横八竖地躺着人,也有一些窝在那儿玩手机,比里面安静不少。
找了张没人的圆桌,司秋淮往那儿一坐,就翻开笔记本电脑开始鼓捣。刚打开屏幕,要输密码时她还特别警觉,手放在键盘上,却转头盯向宴迟。
“好,我不看。”宴迟无奈,头转向一边。
于是,司秋淮这才心满意足地开了锁屏,又开始噼里啪啦敲了起来。
宴迟顺着方才的势,也没敢看她电脑。
这个小女生隐私意识极强,电脑保护屏都用的是防窥屏,他也看不见什么。
而这个场景着实有些神奇,同周围大环境一比,透着股极其强烈的违和感。
来来往往摇摆着经过的人,都朝这里指指点点地笑着,有几个醉得过的,还直接晃过来,想看看这个人拿电脑在夜店研究什么。
但都被宴迟挡回去了。
司秋淮坐得稳,她跟入定般牢牢长在小沙发上,除了不断跳动的手指,其他部分可以说一动不动,看上去极其专注。
要不是见过刚才她那个样子,宴迟几乎都要以为这人其实根本就没醉。
等着过了会儿,宴迟还是忍不住:“你在做什么。”
司秋淮倒是很快回他:“玩游戏。”
“……”宴迟不相信。
这次司秋淮还真没骗他。她是在琢磨那个有极其大赌博性质的旁氏游戏。
可她这次没理宴迟了。
她此刻脑中混沌,却整体越混沌,就有条线越是清晰。清晰到她迫不及待地就想赶紧实现这个想法。
经过二十分钟,忽然间电脑屏幕上出现系统提示,大意是:本轮倒计时中,您是最后一个进入的玩家。资金池里一半的赌资,将归您所有。
看着屏幕上英文,司秋淮愣住了。
然后再看自己账户,迷迷糊糊地回忆了下,跟上次余额相比,多了一个很大量级数量的比特币。
纵然她那经过酒精浸泡的脑子,也反应过来,她好像……成功了!
这一轮,她赢了。而成为赢家的胜果就是,如果将比特币换成现实通用货币的话,她这一局,赚了小几十万人民币。
眨眨眼,她盯着屏幕,小声说:“我成功了。”
宴迟看她:“什么成功了。”
而司秋淮现在却是处于根本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状态,自顾自嘟囔着。
宴迟不明。
“好开心啊。”司秋淮忽地转过头,看着他,笑了。
宴迟眼中一动。
少女眼角泛着红晕,在这种场合下,她捧着个极其有违和性的笔记本,眼睛里却像是荡了一汪水泊,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光。
她几乎不笑。而现在,在他们两个独处的这里,她正在跟他说话,笑得开心。
宴迟突然有些忍不住冲动。他抬手,轻轻抚了下她头发,说:“开心就好。”
“我好开心啊……”女生的眼睛弯了起来,口中重复道。
她本来还直着腰,说着说着,却像是突然得到放松般,整个身子朝前趴了下来。
宴迟以为她胃疼,忙探手扶住她。然后对方软软在他肩头,呼了口气,又低声说道:“这下,我妈妈,就可以回来了。”
宴迟愣了下。
她妈妈……
静默片刻,却是向前凑了些,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是的。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的见。
须臾,“我好想她……”
肩头上,女生的声音变得更轻更细。
宴迟忽然间连轻轻拍一下她的背都有些不敢。他俩这般面对面相拥,却是像他胳膊再收得紧一些,对方就要倏地飘走一般,再也找寻不见。
他无端眸中有些失神。
此刻的几个呼吸,都仿佛能过很久很久。
片刻后,怕她睡着着凉,宴迟想叫醒她。而这时,却见不远处晃晃悠悠来了两个人。
“球球呢?……我秋秋呢?……”金彤沿着蛇形线路,边走边大着声音连声喊。
扶着她的郑校见到二人,忙过来解释道:“我听他们说,你带秋淮在休息区,想着没事。可这人她不干啊,非要来找人,怎么劝都不行。”
宴迟将司秋淮也稍稍扶起,坐直了身,点头。又说:“你们在这继续。我准备先带她回学校。”
郑校还没接话。
而金彤一听不干了:“你,你不能带秋秋走。你这个,坏人……”
她根本认不清眼前这人是宴迟,舌头也打着结,趴在郑校身上摇摇晃晃地伸着胳膊放狠话:“我告诉你!秋秋跟我说过,她可是有个未,未婚夫,你小心,小心我叫她未婚夫来,来,你……”
闻言,宴迟站起,揽住司秋淮将她带到自己身前,看着对方出声道:
“我就是她未婚夫。”
作者有话要说:入V前四章评论都有红包降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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