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喧闹的周围似乎有一瞬间的安静。
司秋淮立在原地。
宴迟这人个子高，脸长得好看，打扮得也扎眼，回头率本就高，现在竟然在和一个女生抢土豆条吃。路过的学生都若有若无地目光往这边好奇打量。
当事人反倒无知无觉。他走在前面，似是见司秋淮没跟上来，还站住侧身招呼她：“走啊。”
见司秋淮还不动，他走过来，低头，拿竹签往小碗里吭哧吭哧一口气扎了三个，串成一串，递来看着她，“你还吃吗，只剩这些了。”
司秋淮看也不看一眼，绕过他、以及那串土豆条就走。
宴迟在后面瞧她。
他似是真的被饿惨了。对方不理，便将手中最后仨咬完后，也跟上。
司秋淮在前面走得急。越过人群，顺着街道暗黄色的路灯下面，原路回学校。
宴迟掏出纸巾擦擦嘴，将垃圾一块丢到不远处垃圾桶，又回来，也塞给她一张纸巾，“我们这就回学校吗？”
“绕这么大圈出来一趟，不去别的地方转转？”
跟司秋淮一块儿，宴迟好像特别擅长自说自话。
他侧头，看见她背上背包，伸手勾住上面挂钩处掂了掂，“你这包挺沉，里面都装的什么。背着整天满校园跑，你不嫌重吗。”
司秋淮皱眉，往前疾走一步，挣开对方。又拉远了几步，才说，“是书本。”
顿了下，“……还有电脑。”
宴迟乐了：“你们计科的女生都这样吗。不化妆不爱包不爱穿，却视电脑如宝贝，到哪儿都得背上。”
司秋淮一下子停住。
顿了顿，回头看他，“我是比不上你们金融白富美，但这只是我自己，你没必要上升到整个集体。”
她侧来的脸颊浸在暗色的光线中，眉眼看不清神情，“你这样说，做过调查吗？又统计了几个样本。”
转身继续走。
宴迟眨了下眼。又几步跟上，“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觉得重，要不……我帮你拎？”
“不用。”司秋淮迅速接道。
宴迟看着她，“你说不让我上升到整个集体，可你不也地图炮我们金融了吗。”
司秋淮看向他。
宴迟：“照你这么说，我们金融都是白富美，高富帅，那我哪里还会沦落到跟你混吃的地步？”
“……”忽然手机响了一下，有人发消息，司秋淮拿起一看。
宴迟凑来：“谁了？”
司秋淮倒没避他，“你们班有同学问我关于大作业的问题。”
低下头，捏着手机边走边回复，“倒是你，别人都开始你着急了，你还一点没开始。当然，你如果无所谓挂科，当我没说。”
宴迟伸出手，把快踩进一处低洼坑里的司秋淮往侧边拨了下。
“我看着的。”她摆了下自己胳膊，挣开他手。。
又抿了抿唇，说：“用一星期做大作业，时间还是比较紧。我建议，你可以把你整天在那儿涂涂涂的写歌任务先停下来，先把作业完成了。”
她说了这么一通，可对方瞅着还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宴迟举头，脑袋往后仰了仰，“感谢提醒。但是我们乐队演出也是一个星期之后。时间也很紧，我不想耽误。”
司秋淮：“大作业就能耽误了？”
“我没说啊。”宴迟看着她，“可我更想优先做的，还是完成我的梦想。”
梦想。
听见这个，司秋淮扯着嘴角笑了下。
宴迟：“我完成作业，是为了拿到学位，或者说，学到一些专业知识，以后好顺着我家人的意思，回去经营公司。”
“——可那不是我想做的。”
男生抬眼，看着前方，黑黑的眼睛在暗夜中似是亮了一下，“我的梦想是在舞台上。我从小到大，冥冥中感觉，并坚信，那才是我该存在的地方。”
他看了眼旁边一直不作声的司秋淮，“就像你不管去哪儿都背着电脑，你能够做到在图书馆对着它一坐一整天，那肯定是因为，你热爱你所研究的……”
“热爱？”司秋淮突然打断道。
“宴同学，我没什么热爱的，我，是为了生存。”
她说着，语气带了点儿让她自己都讨厌的嘲弄。
“我选择计算机、选择我研究的方向，我整天抱着个电脑，没日没夜地看，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在当下社会大环境下，它是能让我最容易达到远高于同龄人的年薪的专业。它，最容易让我生存下去。”
“我还有账务要还，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宴迟愣了下，看着她。
司秋淮：“看来你不知道。”
“我没有什么能够热爱的。一件事，我能够做到，能够以最少的精力，做得超过其他人，我就热爱它。”
“所谓热爱，无非是得到了正反馈。”
“生活中太多所谓的‘我以为我喜欢’，但真正成为工作之后，之前有多喜欢，之后就有多乏味多恶心。”
“你说你热爱舞台，无非是每次你站在上面，下面有无数人为你尖叫呐喊。你喜欢那种感觉。”
“如果叫你连续演出，或者每次下面空无一人，你愿意吗。你就算愿意，你能坚持吗，能坚持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十几年？”
面前女生抬眼看来，语气同她眸色一样凉薄。
她最后问道：“如果你没有这张脸，你还会走这条路吗？”
“还是把大作业好好做完吧。”
司秋淮垂了垂眸，想要遮住自己也不知突然从何而来的刻薄，“这次你们班大作业我可能还要参与评审，如果你出了问题，希望你别再像上次一样求到我这儿。”
“……我可不会再留情面。”说罢，加快脚步离去。
宴迟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他一个人沉思了好久。
可再一抬头，却发现刚才还在视线不远处的司秋淮，竟然转眼不见了。
他愣了下，迈步就往前跑去。
这条马路与学校还隔了些距离，旁边是一小片居民区，天色已黑，里面都看不到场景。
宴迟忽然生出不大对的预感。他直觉司秋淮就算再讨厌自己，却也不是这种会突然玩捉迷藏玩失踪的人。
迅速顺着马路往前走，一条一条巷子拿手机手电筒功能照着往里看。走着走着，却发觉脚下踩了个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卫生纸团儿。
这条街一向卫生做的不错，公民也有素质，不太会有什么垃圾丢遍地。而此时宴迟看着这个纸团儿，却觉得很是熟悉。
忽然想到，刚才他给司秋淮纸巾擦手时，她好像没来得及丢。
立刻朝最近的巷子冲了进去。
果然，一进去不远，就看到有两个男的围着一个女生，那个被堵住出路的人，正是司秋淮。
刚才司秋淮先行离开，把宴迟远远甩在后面。时间已经不早，而这条路上人不是很多，走着走着，却突然被人往旁边巷子里拽。
对方力气大速度又快，呼救来不及，司秋淮下意识就将手中纸团扔到马路中显眼处。
而等她看清眼前状况后，她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个男的，八成是被雇佣来，暴力要账的。
“你是叫司秋淮对吧。”
她抿了抿嘴。人家既然已经如此行为，定是调查清楚，否认根本没什么必要。只手悄悄伸进口袋，“你们想怎样。”
一男人笑着说：“放心，违法犯纪的事儿我们也不干。但我们受人委托，得把你们欠人家的钱要到的啊。”
另一人：“是啊，小妹妹，我们也是替人干活，你也别让我们为难。把账还清了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司秋淮神色黯了下。
父亲企业倒闭欠下的账，周围亲朋能帮的已经帮他们把钱还了一部分了，最后剩的这部分，总不好还麻烦别人。可家里能承担的人，或者说对方能找到来承担的人，只有她了。
她张了张口，“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能够立刻还清。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自己去银行把账目消了。”
对方笑了：“小妹妹，我们基本遇到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结果还是越跑越远。”
司秋淮：“我就在这里上学，我不会走。”
“这谁知道呢。”对方说，“钱不够，你现在就把你所有能拿出来的钱都给我们，以后我们再慢慢来取。”
司秋淮把书包翻到身前，拿出钱包，把里面都倒给他们，又掏了掏口袋，“现金没了。转账，你们敢要吗。”
转账会留下线索和个人信息，总归是不好。
“但实际上，我卡里也没多少钱，交学费都是靠贷款和奖学金。”
“才这么点儿。”对方皱眉，“那就把你值钱的东西都留下。”
值钱的东西……她想到什么，下意识抱紧了书包。
对方却在刚才她钱包时也看见了，“你那里面是笔记本电脑吧，把它也留下。”
司秋淮抿紧了唇，顿了顿，“笔记本电脑我学习需要用，不能给你们。”
“我管你学习用不用，我只知道，我们现在得用它换钱。”
对方一人伸手就来抢，司秋淮抱得紧，争执间，书包拉链被扯开，里面东西哗啦撒了一地。
电脑自然也摔到地上。
还好有电脑内胆包这层保护，司秋淮忙拾起来，刚拍了拍灰，对方又要来抢。僵持间，而这时，巷口传来声音。
“住手。”
这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又懒又闲散，却听着有不容违抗的气势。
司秋淮转头看向那边。就见宴迟朝这里走来，他一手插兜，另一手拨开挡着的那人，站到她身侧，哼笑：“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姑娘，不害臊啊？”
“怎么，小子，想干架？”
转眼，里面站着的那个男的掏出了刀。他笑着，“小子，看你长得跟明星似的，要是脸上被划一道，可别心疼啊。”
宴迟皱眉。
要真动手，一对二，他不一定怕了对方。但此时对方手中有刀，司秋淮还在旁边，万一出意外会伤到对方。
不是动手的时候。
他左右看了看，一言不发，抬脚朝堵路口没拿武器的那人踹去，然后拉住司秋淮就往巷口跑。
谁知她临走了，还不忘把电脑抱紧。
宴迟看见，夺过她怀中笔记本夹到自己臂间，另一手则紧紧带着她向前。
顺着马路往学校方向，但距离学校大门还有些距离。后面那两个男的都是职业催账，追人这种场面很能应付。宴迟眼看不行，在拐弯时，猛地刹住向右一转，把她人一起带到了路边一片花圃中。
二人蹲在花带后。
司秋淮跟他跑着跑着，却突然被拉到这个地方蹲下，没反应过来。一惊，然后就有一只手迅速捂到她嘴前。
“别动。”
身后一个声音低低响起。
她全身一僵。
透过花带枝叶的空隙，紧接着，她看见刚才那两个男人从距离仅仅两步之远的路前跑过。
喧闹声远去，此间安静下来。
而等激烈的心跳声稍稍平静些后，她才发现，现在她和宴迟简直是紧紧贴在一起的姿势。
男生的气息就在身后，一点一点将她笼罩进去。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每次离他很近时，总能闻见些许草木香，清清冽冽。
稍稍侧了侧头，对方手臂就又将她往怀里压紧了些。“嘘，你再忍会儿。”
她才发觉，原来对方的肌肉也是紧绷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