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的到来惊动了佟佳氏两府,元贞派人通知开大会。当夜,佟佳氏正堂人才济济。
座无虚席。
都知道自家要更上一层楼了,堂内洋溢着喜悦氛围。
鄂伦岱也厚颜来了,他居功自傲,觉得元贞能入宫他功不可没。
特地来隔壁佟国维府邸准备迎接夸奖。
见堂哥来了,元贞暂时没和他起冲突。
人到齐后,她先点了隆科多:“三哥,我明年要进宫,之前托在你那儿放利的钱你今年帮我收回来,明年就不在贷出去了。”
隆科多有些为难,但还是点头应允。
这年头,大多数人都过得紧巴巴。
有钱的在少数。
隆科多放贷的对象主要是闲散宗室、觉罗氏、和满汉著姓大臣和低等勋贵。
吃的是利率,要钱时是大爷。
现在钱款借出去才一年,离过年不到三个月,正是满洲贵胄用钱大的时候。
隆科多此时把钱收回来注定要得罪一大批人。
佟国维是吃了挂落,但佟佳氏还没倒台。
年后佟佳氏说不准要出一个皇妃。
这个皇妃还是隆科多的亲妹妹。
因此,隆科多虽然为难,但还是有底气为了讨好自家妹妹和借钱的扳手腕。
有隆科多的手段和能力在,元贞也不太担心。
使使劲,这笔放出去的钱不是不能收回。
嘱咐完隆科多后,元贞正襟危坐,预备和阿玛佟国维以及堂哥打一场硬仗。
佟国纲去世后,他的府上祖产全由他的嫡子鄂伦岱接管。
鄂伦岱还有两个庶出弟弟,但这两个弟弟一来身份有别,二来年纪相差大,不足以和鄂伦岱抗衡。
现今,佟国纲府邸早成了鄂伦岱的一言堂。
元贞使了个眼色,称心得令,带着如意分发白纸。
白纸人手一张。
上面写了汉字“五”。
佟国维摸不清头绪,开口问道:“乖女,你这是?”
元贞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准备抢钱了。
说是勒索太难听,元贞想了个好听的说辞。
“这是诸位哥哥弟弟以及阿玛的买命钱,我要五万两白银陪嫁入宫。”
“这五万两,我不管哥哥们是去偷、去抢还是怎么的,反正明年正月我要见到这笔银子。”
元贞的直白让堂下诸人乱做一锅粥。
鄂伦岱眉头紧皱:“怎么,家族栽培你,你还不知足,竟然狮子大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有今天……”
话音未落,就被元贞打断:“我有今天都是被阿玛和堂哥所赐。”
元贞强硬的态度,让鄂伦岱一时气短,毕竟将来宫内还有用到这个堂妹的地方。
鄂伦岱不想把事做绝,也不想冤大头出这笔钱款。
他哂笑道:“你进了宫,皇上每年都会有补贴,你哪里有用得到钱的地方?这笔钱,家族要上下打点,有更要紧的去处。”
话里话外,都在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应该再占娘家的便宜。
元贞冷笑,寸步不让::“我也说了,这笔钱是父兄的买命钱,哪天哥哥们惹了众怒,性命攸关,妹妹自然荣辱与共。”
“可要是有人不想出这笔钱,真出了事,我只好学汉高祖刘邦,‘请人分我一杯血亲肉羹’尝尝。”
鄂伦岱何时受人如此威胁,当即拍案而起。
大骂元贞冥顽不灵:“你也不想是谁扶持你走到这一步的,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当不成这个皇妃?”
元贞也乐了,鄂伦岱行为反复,要是能说动康熙她也谢谢他。
“堂哥,我和陛下早有言在先,当年山居陛下就许了我一个承诺。他是答应你让佟佳氏女进宫,可他如今也答应让我入宫。
圣人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
你大可去御前独奏,看陛下答不答应?”
元贞的反抗,让鄂伦岱勃然大怒。
他快步走到元贞跟前,一巴掌高高扬起。
事出突然,其他人都来不及施救。
佟国维就在跟前,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
鄂伦岱是武将出身,手下力道没有轻重分寸。
万一重了些,他的女儿说不定会失聪。
历史上有失聪的皇妃吗?
佟国维心神恍惚间,就看到女儿元贞将鄂伦岱欲要落下的手腕拦住。
拦住……
嗯?怎么拦住了?
佟国维大惊。
隆科多不知想到了什么,放松地坐回位置。
被元贞两根手指捏住腕间命门,动弹不得的当事人鄂伦岱:!!!
鄂伦岱欲要抽回手腕,却被元贞加深了几道。
顿时脸涨得通红,如猪肝色。
“放手……”鄂伦岱痛得咬牙切齿,面目慢慢扭曲。
元贞冷哼,要不是她习武多年,身体自发形成的防卫机制扛着,轻则被鄂伦岱毁容、面容受损,重则……耳鸣失聪。
鄂伦岱把求救的目光移向佟国维。
眼下元贞没有出什么事,鄂伦岱又是自己的嫡亲侄子、天然的政治盟友,佟国维干咳两声,上前和稀泥、打圆场。
看在阿玛佟国维的面子上,元贞松手了。
毕竟鄂伦岱一副一毛不拔的样子,还得“老好人”佟国维来出这笔钱。
在佟佳氏众位弟弟面前大失颜面,鄂伦岱恼羞成怒冲着佟国维甩脸子:“额齐克,看你教的好女儿!”
说完,夺门而出。
怕鄂伦岱走远,元贞追到门口喊话:“鄂伦岱,你早晚会死于你的狂妄自大。”
这个诅咒,元贞当场就撂下了。
元贞纵使当下没有言假成真的能力,可未来鄂伦岱真因他的跋扈付出代价,在场的诸位便会知道——
何为一语成谶,何为所言非虚。
鄂伦岱走了,抢劫敛财的把戏还在继续。
今天无论如何,元贞是非把这个钱拿到手了。
看自家女儿不肯松口,佟家的当家话事人佟国维改打感情牌:“乖女,这五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家里要是拿出这笔款,你几个妹妹的陪嫁和你哥哥弟弟的聘金都拿不出来……
你要笔钱做什么?要真有用,阿玛咬咬牙也会给凑出来。”
元贞笑了。
天底下父母以退为进都是那一套说辞。
佟国维还算好的,至少只是说要苛待剩余未成婚的子女,没说要自己节衣缩食地从牙缝中把钱拿出来。
不然元贞真就大不孝,落人口实了。
这5万两白银看起来很多,但元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知道佟佳氏两府拿出这笔钱不会元气大伤。
江宁织造曹家前后亏空朝廷快五百多万两雪花银,嘉庆朝和珅抄家都能有580万两黄金,元贞要得连这一个零头都不到。
佟国维拿的出,他无非是觉得元贞不配拿这么钱使。
“阿玛,你知道的,我从不说慌。”
“我向你保证,将来家里若有人犯了死罪,我一定尽力留他一条性命。”
佟国维奇道:“凭家里和陛下的关系,如何能犯了死罪?”
元贞不做声,手指沾水在桌案上写下两字。
确定只有佟国维一人看清后,又快速擦去。
这下佟国维妥协了。
“你放心,这笔钱,拖不到明年一定会送到你手上。”
佟国维这样说,元贞大哥叶克书又有意见了。
毕竟他是将来佟府的继承人,那5万两明明是割他未来的肉。
元贞只朝佟国维点头,示意散会。
至于叶克书扯皮的事,她不参合。
这边佟佳氏府内的风波刚被压下,那边皇宫喧闹又起。
康熙蹙眉:“你确定元贞格格自己说要进宫?”
梁九功小心翼翼道:“是,依奴才看,佟佳格格没有不乐意的地方。奴才也说了可以另择他人入宫,可……”
顶着康熙的冷脸,梁九功哭丧着说完:“可佟家格格非要入宫……”
康熙背手而立,心潮起伏。
今夜是月夜。
去年七月初十也是个月夜。
康熙想起景仁宫里元贞因长姐逝世痛哭流涕的一幕,想起山居那夜元贞迫不及待地谢恩,再到如今梁九功口中执意入宫的她……
她有很多面。
康熙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元贞。
此女子分明忒会伪装。
爱慕虚荣,贪慕荣华。
昔日种种,如今想来都是做戏了。
现在……狐狸尾巴终于是藏不住了。
康熙冷哼。